师生谈心

    “夫子?”何七愕然,顾妙真亦是如此,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何七,急切道:“夫子,这是怀珮哥哥啊,你前几日还在念叨他的!夫子难道不记得他是什么模样了吗?”

    室内陷入一片静默,正当何七反应过来,想着要怎么圆场时,赵元礼却忽的大笑起来,一改方才的严肃。两人这才明白,赵元礼不过是在故意作弄她们。

    何七见赵元礼笑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也稍稍放心下来,道:“夫子可把我与真妹妹吓坏了,我还以为夫子真认不得学生了。”

    赵元礼朝何七招招手,示意她走进些,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感叹道:“不过是长大了些,但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如何会认不出来?”莫说见了人,便是何七进门前的脚步声,赵元礼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虽说知道何七会来,但今日一见,赵元礼心中还是不免感慨万分。与顾妙真不同,赵元礼对何七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离开临江时六七岁的孩提模样。虽说有书信,他却想象不到何七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是以今日何七一进来,他也难免失了神,曾经的小小孩童,如今竟然长这么大了。若说从前的何七,是初春的树木上新张出的芽,现在便是已经舒展开地嫩叶了,已有几分少年的影子了。

    顾妙真在一旁跟着道:“我就说么,七哥哥当年送夫子的那副护膝,磨破了都舍不得扔,怎会认不出人呢。”

    何七没想到那护膝赵元礼竟还留着,心中一热,道:“不妨事,这回我来京城,再找人多给夫子做几副,能用很久了。”

    师生二人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的。赵元礼关心何七这几年在临江如何,何七亦是想知道赵元礼在京城都做什么,顾妙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插几句嘴。只是她正听到兴头上,外头便来了个丫鬟,道:“真姑娘,三公子到你院里去不见人,正到处找人呢,你可要去看看?”

    丫鬟说的三公子便是李通政的第三子,顾妙真叫三舅的。何七先前是知道除了嫁给顾少林的大姑娘外,李通政还有两个男孩,不过据说是已在京城里找好了老师,不好轻易改换,便并未随父母一起去临江,而是留在京城,住在他们外祖父母家中。

    顾妙真听了丫鬟的话,起身道:“我来了,你叫三舅别到处找了。夫子,七哥哥,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再来寻你们。”说罢,便起身出去了。这叫何七不禁有些好奇,赵元礼见何七的目光望着顾妙真离去的方向,道:“三公子只比真姐儿五六岁,两人经常玩到一处。”

    何七点头,又与赵元礼说话。只是顾妙真一走,屋里只剩他二人,何七心里便有些发慌。又闷了半日,何七终于寻个空问道:“夫子不问我这回县试如何吗?” 按说何七早该写信告诉赵元礼县试情形,只是不知如何下笔。这也是她发慌的缘由,怕赵元礼问起,自己却还没想好如何说。方才顾妙真在,何七晓得卢氏不愿李夫人知道何明镜的事,便一直没提。是以顾妙真一走,何七忍不住了,自己先提了。

    “你不说,自有你不想说的道理,我又何必去问。”赵元礼听到何七的话,却并不意外。今日与何七交谈,他便发现,何七似乎有事在心中,时不时会流露出纠结犹豫之态,这可不像何七从前的性格。

    何七苦笑了一下,道:“其实是我还不知要如何对夫子开口。可除了您,我也不知该同谁说这些事了。”

    赵元礼点头,摸了摸胡须,点头道:“实在是学生不知怎么开口同夫子说。可除了您,学生也不知该同谁说了。”

    闻言,何七思量片刻,把那段知县到家中提亲,她考取县案首的事给说了,说罢,便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她不知赵元礼会作何反应,毕竟靠着姐姐的婚事,来换一个县案首,这样的事,就连何七自己都觉得无耻,遑论赵元礼这种读书人了。

    可等了半晌,却只听到头顶的声音道:“我教出来的学生,如何就拿不得县案首了?”

    “夫子……”何七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只听赵元礼继续道:“你林师叔早同我说过,你书念得好,文章也做得精妙,他还抄了你的文章给我瞧。县试考的人虽多,到底只是县试,题目再巧,也算不得顶难。你不必妄自菲薄,莫觉得是靠了你二姐才得这案首。便是没你二姐这事,这案首你也拿得住。如今婚也退了,你回临江只管接着考,到时便知我今日说得真不真。”

    何七自知本事,也晓得夫子这话多少有些护短,但听了心头还是一热,说道:“夫子的话,学生记下了。学生原也打算接着考府试、院试。”

    赵元礼却是瞥了何七一眼,道:“你还有话没吐干净。”

    何七一怔,道:“被夫子看出来了。”

    赵元礼叹口气,道:“你你三岁上我便教你念书。你这眼神一打转,我便知你心里还堵着事,没想通。”

    赵元礼说得不错。何七烦恼的并非方才那事,那事既已过去,不过不好对人言罢了。真正叫她心里不痛快的,是昨日何明镜那番话,搅得她也想不明白了。

    原本何七以为帮何明镜找到一门好婚事,她们二人便可算作是“两清”了,可自从何明镜把她从马车上推下来后,何七才知道何明镜对她的爱护,她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若何明镜真照昨日说的,在京城攀门高亲,再帮衬娘家,何七自然跟着沾光。可如此一来,与那段知县的亲事又有何两样?何七不愿见何明镜拿亲事换她的前程,可她劝不动。昨夜思来想去,自己能做的,大约只有考个功名,入了官场,自己不必再靠何明镜庇护,何明镜有个得力的娘家,在京城也不至叫人看轻。

    思及此,何七神色黯淡几分,道:“夫子,学生从前没同您说过罢。其实学生当初说要考科举,不过是想寻个安身立命的本钱,并无甚大志向。”

    她话毕,赵元礼却是笑出声来,道:“你不说便以为我看不出来了?”见何七惊讶抬眼,捋了捋须又继续道:“我教过的学生,不说上千,也有几百。真个有野心、想靠读书出人头地的,可不是你这般模样。我早知你想考科举,却无心做官,不过求个功名傍身罢了。不然也不会叫你去寻子鹤。你同他,想必能说到一处去?”

    何七脸上发烫,没想夫子早将她看得透透的。她确也佩服这位林师叔,也不是没想过将来考中秀才,便学林子鹤一般,躲进山里图个清净。

    “夫子既早瞧出来了,为何还要这般用心,教学生这等胸无大志之人?”

    赵元礼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道:“傻小子!难不成只有做官才叫读书了?你林师叔不就是走了条自己的路?我乐意教你,一是你天资好,不好好教实在糟蹋了;二是你心正,又肯学,我为何不教?你便是从县试一路考到殿试,考中进士,为师自然欢喜;你若是不做官,学你林师叔那般钻研学问,为师也欢喜。”

    “夫子……”不知怎的,何七竟有些眼眶发热。这些事,她从未对人说起过,也不敢说起。卢氏,何明镜,何明玉哪个不是盼着她能用功读书挣得功名,她又如何敢在她们面前袒露这个念头。今日在赵元礼面前说出来,何七只觉得如释重负。

    赵元礼笑罢,又正色道:“不过,你既说这是当初的念头,那你现在可是有其他的打算了?”

    何七沉默片时,最后点了点头,道:“我从前只觉得,若能考个秀才,便心满意足了。可…我昨日听我二姐说了一番话,我便觉着,我若一直被她帮着,那实在是个无用又自私的弟弟,所以有了其他的念头。只是……”要考到殿试谈何容易?对她这个多年来只惦记着秀才功名的人,这事从没想过。她也怕自己屡试不中,到头来还要何明镜扶持。

    “不必忧心,也不必害怕,”赵元礼一眼便看出了何七所畏惧的,“我说了,这县案首,你拿得稳,其他的也是一样,只要肯用心读书,你现在想要的,并非什么难事。”见何七不语,赵元礼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些年在临川郡王府读书,想必是没怎么见过外头的学子的,便总将自己看轻。”说罢,便转身从后头的书柜中拿出一个匣子,推到何七面前,道:“前几日有人给我送了这诗社的帖子,我觉人多,本不欲去,先就将这帖子交给你,你带我去瞧一瞧。”

    赵元礼从匣子中取出一封帖子递给何七,又敲了敲她的脑门,道:“小小年纪,别整日愁眉苦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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