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檐下多燕儿。
寄夜嫌铺子里老茶汤苦,在那里心烦意乱斟白水。“这是怎的,老茶梗子可是窝在你牙根里要抽芽?”薛抒南憋着笑,“须这千顷浪去淘他。”
“阿兄养伤十余日,看来是好全了。”寄夜握杯反诘,“何必掩笑如此矜持,莫不是怕惊了雏燕?”
临街修伞者,寥寥有伫客。卖花人无聊行去,楼里桌上骰子尚不知是几,斜街角匠人却沉着心,一记又一记锤红的铁。再不远那阶上,又一风尘仆仆他乡客,不知在候谁,又或未曾在候谁,只身侧粗布裹着看不出形的长条重器,葛深沿街而去,卖花人遗落的香瓣碾在土里,赌徒不知疲倦再开新局,匠人铁器还未淬火,她与那陌不相识的他乡行客微微相视。
他看的,不是刀。
她所见,未止客。
寄夜靠在栏上假寐,借一缕天光去窥半透的牡丹坠子。那素手拆过和离书,今日又却琴弦。大抵是丝弦旧了,新擦弦胶正在那里晾着,也无甚曲调可奏。他惦念之前览阅的众谱,不是蘸着江湖血雨腥风的那些,不是抵在剑上快意恩仇的那些,他蓦地想起不曾安稳入眠的日夜来,冰冷的江水灌到喉里,摁着他心肺呛出无可奈何的疼。那牡丹坠子在光下晃了一晃,他莫名眼酸,不是天涯却似到了天涯,又似曾相识。
他忽的,有些羡慕话本里的寻常人。
另一厢,抒南翻来覆去审视伤过他的那支箭,分量压手,不曾淬毒,倒忆起那晚拔箭时,寄夜竟较他更惧这箭,面色有异,避之不及。
水精牡丹坠子折光散漫,寄夜恍了神,纵那道谢不过藉口,也难言说。他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又怎好说其他,未免唐突。
“旧时废皇后孟夕善谱曲,民间曾有残谱传抄,”裙角轻挪动,牡丹慢摇曳,寄夜竟觉气脉一滞,力劲全无,“却不知当日焚谱者正是废皇后继妹孟於朝。你道她如何这样?”
“怀璧其罪。”素手弄钗,金玉染血,“不是他,那便是你。”
香同那晚箭上所沾,冷较那春夜落雪更深,于血脉里渐次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