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又重生了,这一次她是一名出生于尼泊尔的混血孤儿。
19世纪末的尼泊尔还是位于亚洲南部山区的一个半殖民半封建国家,自尼泊尔战争后尼泊尔就此沦为英国的附属国。国家内忧外患,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瘟疫与战争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贫穷与落后似乎是这个国家的代名词,住在大山里的人拼命的想要逃出去,但阶级是不可跨越的壁垒,他们一辈子都逃不掉。
这一世春子的母亲叫萨瑞雅,就像她的名字所描述的那样萨瑞雅是一名知性优雅,纯洁端庄的廓尔喀传统妇女。春子爱她就像命中注定般她就该爱她,但萨瑞雅在春子5岁那年去世了一一死于战争后遗留下的地雷,她想去河边清洗衣物,毫无预料的地雷爆炸了,萨瑞雅死了,那年她才23岁。
因为尼泊尔特殊的历史与地理因素这个国家的民众普遍信奉印度教,受其宗教信仰的影响许多家庭认为女孩子在初潮时嫁人是神圣的,但萨瑞雅既没有丈夫也没有结婚,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她遭遇英国军官的□□生下了春子,也就是普丽雅、马加。
听萨瑞雅讲,她的爸爸是屠夫,马加家世世代代都是屠夫,因为他们都姓马加。印度教的种姓制度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洁净”与“不洁净”两大种类,不洁净的种姓世世代代都从事着低贱的工作,而马加归属于首陀罗,是被征服者,贫穷破产失去土地的人,春子就是这样的人。
“普丽雅,去,帮我放羊去,就在东部小山的南坡,那儿的牧草丰美,赶着羊儿们去吃”
霍普大叔挥手招呼春子过来,粗糙的大手拿起一块奶酪和少许面包塞进了她的布袋中,这是她一天的食物。
“谢谢你,亲爱的霍普叔叔”
春子感激的说道,自萨普雅死后春子就成为了孤儿,她靠着善良的同村们照顾左一口右一口喂养长大,今年也是13岁了。
“不用谢我,普丽雅,自从去年得了风湿腿脚就不便,幸亏有你帮我牧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而且这是你应得的”
霍普大叔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他是一个好人,春子知道。走进后院的羊圈,熟练的解开拴住头羊的套索,现在她要挨家挨户的走访询问是否需要她帮忙牧羊。
春子没有父母,也没有任何血脉相连的亲人,战争带走了太多太多人的生命,她现在只需要忍耐,这样才能平静的活着,至于父亲?自从他抛弃萨瑞雅的那一刻,春子就没有父亲了。
每天早晨,山峦的那一端升起太阳家畜们就早已躁动不安,远方传来公鸡的鸣叫声,像大多数早起的人那样春子喜欢呼吸清晨带有露水的空气,她挺起胸脯深深的吸了一口又重重的吐了出去,抚摸着绵羊柔软的皮毛她高兴的向路上见到的所有人打招呼。
“早上好,迦娜婶婶”
春子向蹲在水井旁打水的妇人走上前礼貌的问候,妇人瞧见是春子她放下水桶擦了擦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黝黑的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喜爱。
“早上好啊,我的小普丽雅,我的羊需要进食今天也拜托你了”
“完全没有问题婶婶,保证会在天黑前给您送回来”
“哎,这就对了,我的小乖乖”
迦娜婶婶喜上眉梢吻了吻春子的额头,春子也吻了吻她的额头,二人有说有笑结伴在尼泊尔农村乡间的小道上,路边的胡杨柳随着微风不断摇摆,夜莺在林中飞舞,迦娜婶婶到家放下了水桶,她先是走进内室观察了一番确认孩子们都还没睡再后去厨房搬过一张椅子踩上去在高高的柜架上取下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的是糖块。
“诺,拿着,我的小普丽雅,可别告诉你拉哈尔弟弟他会闹的”
“好的,婶婶”
春子珍惜的接过糖块小心翼翼的包在手帕里放进布袋中,迦娜婶婶走进自家的羊圈放出了她家的两只绵羊,春子为她的每一个熟客都起了名字,这两个好女孩分叫安妮贝拉与艾玛米莉,她们哞哞叫着靠近春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仿佛是在向她问好。
向迦娜婶婶告别春子独自一人踏上了放牧的旅程,所有人都从不掩饰对她的同情,受到帮助的春子也很感激他们,她想要快快长大好帮助村里的人们做力所能及的事,但她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
1884年5月24日春子迎来了第一次初潮,村长夫人得知此事第二天就带着人上门提亲,不过是为旁人。
春子的家不大,它坐落于山谷之下由泥土与茅草砌成,里面装饰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二只木椅,一张木桌。村中的工匠曾帮春子砌了一只用来烤馕的坦都炉,家中用荆棘围了一个小院里面饲养了三只母鸡和一只绵羊,通常都是一只名为大黄的藏獒看家护院。
来的人不多,院中种了一棵高大的苹果树,春子拿出凉席铺在果树的阴影下,大家席地而坐气氛融洽,春子又从厨房中端出果脯与菊花茶,杯子是萨瑞雅还在时买下的,每天都会被春子拿出来擦拭。
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廓尔喀女性,她脸上带着柔和的表情,鬓角有着几缕白发,行为举止十分端庄,春子对她倍有好感。听村长夫人说她的儿子早年出去当兵,男人虽多年未归但却是个难得的孝子,时常与母亲书信来往也常寄些钱财回家供养母亲。
“可惜萨贝达夫人近年来身体状况越发不佳,独自一人居住难免会出现意外,她需要有人常伴身边服侍”村长夫人接过春子递来的菊花茶,捋着嘴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道“这时我就想到了你,我亲爱的普丽雅,你长的像花一样娇嫩,黝黑的长发,花瓣般的薄唇,正好你也孤身一人,为何不与萨贝达夫人为伴呢?这样你们两个都不会孤单了”
面对村长夫人期待的目光春子不自觉的摩勒着茶杯,滚烫的触觉令她回神,坦然的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请恕我拒绝,亲爱的夫人,我无法接受未来会与一个陌生人结为夫妇,我想要像您那般嫁给爱情,这是我对于婚姻唯一的要求”
春子挺直了腰板,环顾四周在座的各位都是曾帮助过她的亲人,她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就又继续补充道
“如若萨贝达夫人仅是想寻求一个能够长期照料她的人,我愿意常去看看她,尽我的绵薄之力”
“真的吗?小普丽雅,结了这门亲事你不仅可以得到一个丈夫,还能得到一个母亲,这样你就不必孤身一人呆在这小泥屋了。”
“不用,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春子摇了摇头,她对萨贝达夫人投以微笑“梵天为证,我会经常来看您的夫人”
“这也是个好主意,萨贝达夫人你同意吗?”
“没有问题”
萨贝达夫人并没有为难春子,当春子说话时她总是全神贯注的倾听,这让她更喜欢她了。之后的日子春子就经常去看萨贝达夫人,她还是那个贫穷的牧羊女,不同的是她不再孤单。春子经常会帮助患疾的萨贝达夫人处理家务,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种菜养花,反而是萨贝达夫人的事她都是亲力亲为,二人也逐渐的熟络起来。
有一天,她们在散步,萨贝达夫人对她说,她很感谢春子的陪伴,这让她就算身患劳疾却更期待明天的到来。
“我可爱的普丽雅是一个好孩子,你就像我的第二个孩子般细心照料我,神明们会保佑你幸福安康的”
随后她又盯了春子半宿,叹了口气带着遗憾的口吻说道
“要是我的宝贝孩子奈布还在就好了,他会喜欢你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要是可以你们还能结为夫妇……”
春子沉默了,其实她当初拒绝萨贝达夫人提亲的请求仅仅是因为她想要嫁给爱情,最主要的还是她与男方未曾谋面,他又是个高危职业的雇佣兵,战场上危机四伏她可不想跟着担惊受怕,别哪一天自己就无故成为了寡妇。
虽然对前世的印象不深,但春子依稀记得自己是东方某个大国的孩子,他们通常被称呼为兔子,这真是一个可爱的称呼,不是吗?
曾出生于一个和平年代的春子讨厌见刀见血,但令人绝望的是尼泊尔是一个过分动荡的家,19世纪初英国入侵尼泊尔,他们发现廓尔喀人忠诚耐战,于是就招募这些山民建立一支殖民武装,由于尼泊尔80%的土地都是山区,廓尔喀人身为尼泊尔一个山地民族虽然说身材不高,但体魄健硕,吃苦耐劳,英勇善战,特别善于山地战和近战。这些肤色黝黑,善用弯刀的山地部族世代为大英帝国提供最优秀的战士,他们视死如归,勇悍狰狞,他们的威名远振,在帝国的各次战役中屡建功勋经常佩戴的“戈戈里弯刀”也成为廓尔喀雇佣兵的标志性装备。
萨贝达夫人说她的儿子奈布自从7年前参兵后就也没有回来过,别然期间有寄回信封但也寥寥无几,而她寄出去的信大多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是当然,因为雇佣兵是一份危险的职业,要不是因生活所迫没人愿意干这种肮脏勾当。
春子曾追问过萨贝达夫人的姓名,那时她正在喂鸡,她抓起一把谷子撒进鸡圈,不紧不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萨拉,我叫萨拉、古隆”
“我就知道”
“聪明的姑娘,”
萨贝达夫人称赞道,她放下乘着谷子的葫芦勺在门前的木椅上坦然坐下,远方是连绵的山峦,乳白与浓稠的墨绿交织,她像是一名暮年的老者般追忆着往昔。
剪不迷,理还乱,萨贝达并不是一个姓氏,它更像是一种军衔。
“我本不是这村的居民,多年以前我所处的村庄遭遇了一番恶意的大屠杀,我的家人都死光了……他们有的被活埋,有的被枪射死,有的尸体被挂上枝头任乌鸦啃食,,清一色的都是尸体与鲜血,那时我还是一个大姑娘,我的哥哥想掩护逃跑,但他也死了……”
说着说着,萨贝达夫人的声音逐渐呜咽,她的眼眶也逐渐流下两行浊泪,春子慌了她试图为其抚去泪水却被阻止,她继续说道,
“我宝贵的孩子奈布不是暴行的果子,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是生于这片土地长于这片土地廓尔喀人,我一直对着这孩子隐瞒他的生父,可这聪明的孩子也猜得到……我希望他不要记恨他的父亲,一生活在恨中是最愚蠢的行为。萨贝达不是他父亲的姓氏而是恩人的军衔,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那个与我素不相识的西方男人救了我,在冒火的机枪扫射到我前把我推入了土坑,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我很庆幸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他拯救了我”
萨贝达夫人吸了吸鼻子,她抚摸着春子柔软的发顶十分认真的说道
“残酷的生活总是会夺走你些什么,有时是贞洁,有时是亲人,有时又是生命,但不要气馁我的小普丽雅,失去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失去对于神的崇拜,对于生活的信心,明白了吗?”
“明白了,亲爱的萨拉”
春子点点头,她喜欢萨贝达夫人就像喜欢萨瑞雅一样,她们有着相同的经历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积极的面对人生,被群山遮住的太阳,那是被拦下的是1000个日夜,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但总有人会掘开这座大山,让这1000个日夜重新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