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着的木门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远处守着的护卫将目光投了过来,怒斥道:“干什么?!”
霍祈清声音奄奄一息,像是被浪花拍打上岸的鱼,嘶哑出声:“我要喝水!”
“呵,蠢货,关到这儿来了还想着有人伺候?”护卫满脸不屑,抱着刀重新转过身去。
霍祈清拼命晃着门,生怕护卫走远了:“关进来两个时辰滴水未进,等公子想去冬猎我却跑不动,扰了公子雅兴,你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护卫的步子一顿,咒骂一声:“麻烦!”啐了口口水往柴房走去。
霍祈清一骨碌爬起来,竖着耳朵听那葫芦里的水声越来越近,手里的麻绳也蓄势待发,柴房门正欲被打开时,小道急匆匆穿过一行护卫。
“躲开躲开,老子先来的!”
“那边的茅房满了,都别和我抢!”
护卫的手也摸上了肚子,腹中好似银蛇滑过,说不出来的异物感。
他伸手将门房的锁打开,往屋里扔了一壶水,骂骂咧咧道:“再做幺蛾……”
话音未落,阴影处伸出的一只手将他猛地拽了进去,不知是这人力气太大还是陡然间没反应过来,护卫竟没能挣脱这力道。
再睁眼,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你……你要干什么?”护卫感到脖子上有条粗糙厚实的麻绳将他往后拉,一股窒息感油然而生,他憋得脸通红,梗着脖子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别杀我。”
霍祈清的手稍稍松了些,“里长,这所府邸的主人在哪?”
护卫瞳孔一缩,里长竟还有人来救?这……这人到底是谁?
绳子猛地后拉,脖子上现出道紫色的於痕,“回答我的问题!”
千锤百炼的护卫毫无反抗之力,霍祈清看着他挣扎,眉毛上挑,扛过几千袋沙包,在沙场上风吹日晒的胳膊会被你挣脱?笑话!
“我说!我说。”护卫干呕两下,大口呼吸才喘上气,“庭院东边最里面的暖房,有三层侍卫把守的地方就是!”
听方才屋外的动静,想必是井水里的泻药发作了,事不宜迟,霍祈清目光一凛,反手夺过护卫腰间的刀,‘噗嗤噗嗤’两刀下去,护卫大腿出的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他一声惨叫,两只腿根本无法动弹,霍祈以掌为刀,砍在护卫脖颈后的穴位上,当即便晕了过去。
她动作利落地扒开护卫的外袍,叹道:“没办法,为了防止你回去报信我只能这样,怪就怪你是李怀景的人吧。”
再推开门,已经是扮男装驾轻就熟的霍护卫了。
她挎着护卫专配的长刀,追上捂着肚子往茅房跑的同行,“上值期间不能离岗,谁让你出来了?”
同行眯了眯眼,观她与自己同级,指了指冬暖房嗤道:“担心什么?放心吧跑不出去,就出来方便一下。”
霍祈清半信半疑点了点头,往东暖房的方向去了,走得越深出来方便的护卫就越多,冬暖房前的侍卫稀稀拉拉,都等着同僚回来换岗好去方便。
霍祈清绕着破旧的庭院扫视一圈,这暖房背靠后院围墙,李连胜大抵就在后面等着。
她扔了大刀,为防里面还有护卫看着,她足尖轻点草垛,翻身跃上房檐,掀开两层瓦片打眼往里瞧。
暖房里应有的用具全都被搬走了,只剩一张瘸腿儿的桌子在风中摇摇晃晃。
柴房中间粗麻绳捆着个鬓发缭乱的老人,半阖着眼,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些什么。
霍祈清挑开几块瓦片,动作轻巧,孤雁似的轻飘飘落在他面前。
王守义察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以为又是那穿着四爪锦服的王爷前来审讯逼问,抿了抿干裂的唇道:“别白费力气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里长。”霍祈清出声打断他,将他从绳子上放下来,向他亮了岭南军的令牌,“我是来救你的。”
王守义声音一顿,这才从干枯杂乱的发丝中瞥去,“军中人士,怎么可能到这儿来?莫不是以为老夫年纪大了,好诓骗不成?!”
来不及对他辩解,霍祈清一刀划开他身上的麻绳,低声道:“我先送您出去,信不信的另说。”
她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柴房角落处积压的几坛陈酒,上面没有灰尘落下的痕迹,想必是为了今晚的宴席新抬进来的。
可惜李怀景喝不上了。
霍祈清眼神冷然,手指灵活地翻出腰间紧紧绑着的两个火折子,为了防止脱腕,另一只手和柴刀捆在了一起。
她眼神紧盯着角落里堆着的那几坛酒,未挪开半分,却仿佛能从深处看出了火苗来。
霍祈清用牙咬开火折子的导火线,一脚踹向了角落,摞着的酒坛和着浑浊的酒水稀稀拉拉流了一地,随着空气中弥漫开的火药味,蓝色的火舌瞬间爬向了房间各个角落,外头冷风一灌,整个房间大火呈燎原之势升至高空,烧尽了所有掩藏于此的肮脏不堪。
“走,走水了!快来人啊!守在这里的护卫呢?!”
步履匆忙的侍女路过柴房,见浓烟渐起,慌忙叫喊着护卫前来灭火。
火势过猛,再加上强风和酒精的助力,火舌顿时卷没了前来引水的人影,吓得侍女护卫们四处流窜,生怕再将自己搭进去。
霍祈清最后深深看了火场一眼,拉起目瞪口呆的王守义,头也不回地往院墙大步走去。
霍祈清将他的手挎在自己脖子上,支撑着他翻过后院墙。
王守义回过神来,见有一丝逃出生天的可能,立马配合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墙上爬,霍祈清矮下身子道:“快,踩着我的肩膀出去!”
王守义一愣,随即撩起袍脚,粗壮如萝卜般的手指紧扒墙边,两条短腿蹬了几下,大半个身子这才往墙外摔去。
霍祈清身轻如燕,单手撑着墙檐便轻轻松松落在了院外。
“贺虞!”拐角处的草丛忽然发出了怪叫声,霍祈清定睛一瞧,一条手臂突兀地在草丛里挥来挥去,蓦然冒出颗黑脑袋来,只能瞧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快来这边!”
霍祈清拽过王守义的胳膊,不容分说压低他的身子,往草垛旁去了。
“你怎么躲到这了?我不是让你去后门守着吗?”
李连胜神情严肃,指了指不远处的推车说,“你们快藏在桶里,我已经打通了路线,现在就带你们出去!”
“不能耽搁了!”李连胜看着院墙内的滚滚浓烟,语气凝重起来:“这火不知是不是惊动了什么人,后门的护卫扩加了三倍,小镇外不知还有多少死士埋伏。”
李怀景手上把玩着玉麒麟,心神飘忽其外,正想着过两天的冬猎上如何刁难这个胆大包天的贱人,庭院外的丝竹声却陡然变得断断续续。
他眉头一皱,甩开玉麒麟,不悦道:“活腻了?”
乐府匠人哆哆嗦嗦跪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熊熊大火欲言又止,其中一人思量再三,还是大着胆子禀报道:“公……公子,东南角走水了!”
此话一出,李怀景这才注意到守在庭院外的护卫散了大半,连侍女也只剩寥寥几个,“人都去哪了?!”
“回公子,都说是急着……去小解!还有人看着走水前去救火,现在还没回来!”
“刚才为何不报?”李怀景攥紧了拳,手臂青筋暴涨,一把抡起了玉麒麟砸在了护卫脑袋上,“还不赶紧滚下去!”
护卫额角上的血顺着下巴流进了领口里,他眼也不眨,面向着李怀景往后退去。
“等等。”
李怀景眼角瞥向腰间挂着的白玉,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那跪地求饶小侍女紧盯不放的眼神。
她……知道这枚玉的来历?!
“封锁小镇,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刚才那个侍女。”
护卫一愣,公子怎么猜到侍女已经跑了?正欲应下,李怀景揉了揉眉心,指了指身上挎着的刀:“如遇意外,可以就地斩杀。”
“属下领命!”
街道上一片嘈杂,路边小摊摊主神色焦急,吆喝着收拾物什,有些东西带不走干脆就扔在地上,颇有逃亡保命的意味。
身后大批黑色身影穿梭而过,将百姓的摊贩撞倒在地,实在有挡路的干脆一刀解决了,至于溅起的血。
反正就要下雨了,下了雨,什么罪行都能冲刷干净。
大街瞬间扫荡而空,飞驰而过的推菜车显得格外突兀。
李连胜压低了帽檐,靠近木桶发出声音的地方。
“跟着我说的走,他有能耐能让我们出不了镇,我也有能耐在桃花镇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老头说话时胡子一抖一抖,透过头顶渗进来的光,霍祈清看到他的模样忍俊不禁,王守义察觉到了,语气不善道:“你这小猢狲,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还不等我往岭南军遣信便将暗桩围了,你是怎么知道桃花镇有难的?”
“这个嘛……”霍祈清摸了摸鼻子,此事说来话长,她口风一转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