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对这种技艺闻所未闻,不免有些怀疑,但看着女儿少有的孩童般无忧的笑颜,她做不到泼冷水,点点头说:“那鸢儿就试试吧。”
“我这就去和父亲商量。”沈流鸢跑去前厅。
白掌柜带人走了,整个沈府像遭土匪一样,前厅却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大箱子。
她看见齐家夫人端坐在堂上,沈桥和孟姨娘坐在下首脸色难看。
“沈老爷,我就直说了,当时我们也是看沈公子是个安稳读书的才同意浑身,谁知他竟是个赌坊里的常客!”齐夫人喝口茶顺顺气:“沈家的事如今在金陵传遍了,小女听后哭闹不止,两人绝非良配,聘礼如今原数奉还,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齐夫人,这怎么行,小儿和令爱的生辰八字是让高僧看过的合的很,而且下了聘临近吉日哪有退婚的道理。”孟姨娘不同意。
齐夫人冷哼一声:“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你个妾室插手。”
孟姨娘瞬间羞恼的脸红,府上谁敢拿她是妾室说事,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拍桌要闹。
“回去!”沈桥呵斥住她。
“齐夫人,这件事是犬子做的不对,我定会好好管教再不让他沾染那下九流的玩意,这婚约是两家说好的,怎能随便作罢。”沈桥还想劝,远处一人哭喊着跑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把他带下去别冲撞了贵客,没一点规矩!”张管家喊人按下他。
“张管家,快让我见老爷。”他一抬头竟是个熟人。
“双喜?你不应该跟在少爷身边伺候吗?”
双喜抱着张管家腿哭喊道:“管家快去救救少爷,赌坊的庄家把少爷抓了,说一刻钟内沈家不拿钱去赎人就砍了少爷的手!”
“什么!!!”
“快去拿钱,快去啊!”
下人还没动,厅堂外一道身影先动了。
沈流鸢抄起护院的砍刀带着几个小厮就冲出沈府,张管家拦都拦不住,只能带人跟着她去。
沈流鸢一脚踹开赌坊大门,里面的客人还以为是官府来人的。吓得四处逃窜。
赌坊小厮认出她身后跟着的是沈家下人,引着她去后院。
不同于赌坊的热闹喧嚣,后院空旷幽静,一群打手围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正是她的庶兄沈文知。
“小妹,救我啊小妹——”看见沈家来人了,沈文知挣扎着呼救。
“老实点。”陈老板一脚揣向他。
转头看向拿着和自身不搭的大砍刀的沈流鸢,笑道:“沈小姐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是请沈家来结清沈公子欠我们的银子而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必动刀动枪。”
“他欠你们多少银子?”沈流鸢冷冷道
“不多,也就一亿两白银。”
“一亿两!”
沈流鸢自幼四处野大的,都些三六九流的把戏稍有了解,一亿两白银拿去养批军队都够了,沈文知怎么赌得出一亿两,这其中赌坊没少耍手段。
“陈老板,欠债还钱没错,但也不是由着你坑骗,这一亿两怎么来的您心里也清楚,沈家会还债,但这不该还的也绝不会还!”
“这一亿两都是沈公子在我这里赌输的,听沈小姐这意思你们这是不想认?”
“是,不认。”
陈老板似笑非笑,眼中露出阴森之色,“那就只好把沈公子的命留下了。”
“不要!不要!沈流鸢你快把钱给他们!快给他们,不然我出了事父亲不会放过你的!”沈文知惊恐咒骂。
沈流鸢冷笑道:“好啊,那你就杀了他吧。”
说罢转身离开。
陈老板没想到她真的不管沈文知死活,示意打手拦住他们。
门外张管家带着下人闯进来,沈桥和孟姨娘听说沈文知被抓,也跟着赶来。
“爹!娘!救救儿子,救救我啊!”沈文知生怕被放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哟,沈老爷是亲自来还令郎欠的一亿两吗?”
一亿两!沈桥听后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老爷老爷!”孟姨娘赶忙扶住他。
他指着孟姨娘这个他娇纵信任的女人,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这个毒妇,瞧瞧你生的好儿子!瞧瞧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她此时也顾不得别的,跪下哀求道:“老爷文知他可是您的独子啊,您不能不管他……”
沈桥闭上眼,盖住眼角的湿润,说:“我只是造了什么孽啊!”
纵使沈流鸢百般阻拦,沈桥还是要救下沈文知,沈家大宅被抵押给赌坊,里面所有值钱的物件也被夺去,可依旧填补上窟窿。
沈家的仆役只留了几个贴身照顾的,其他全都发卖抵钱,齐家的婚事作罢,一群人搬到了沈夫人陪嫁的一处小宅子。
沈桥经此一遭一蹶不振,整日在屋里坐着发愣也不说话,整个沈家被阴影笼罩着。
祖传家业被封,还背负着巨额债务,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当家的又一蹶不振,沈家没了主心骨。
沈流鸢自觉不能这样下去,不然到了还债的日子还不上,她们会过的更惨。
库房里那一批受损的布匹赌坊看不上,留给了沈家,现在成了沈家翻盘的唯一指望。
天还蒙蒙亮,沈流鸢就起身出城采花,用来染布。
近些日子接连下雨,山路全是泥泞难以行走,沈流鸢一个不留神就滑倒摔破了膝盖,她只能忍着疼痛继续往上山爬,寻找能用来印花的花草。
太阳下山,她才赶着关城门回来。
春燕看见她背着个大草筐浑身狼狈,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沈流鸢失笑道:“好了好了,真心疼我,就来帮忙印布。”
两人熬了一整夜才在一块布上印好简单的印花。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沈流鸢被春燕的惊呼声吵醒。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问道。
“小姐你快看这布!”春燕把昨晚做好的印花布举到她眼前。
沈流鸢瞬间惊醒,“布怎么会变成这样!”
昨晚睡前还艳丽的印花布,现在印花的地方泛着黑,看着像是霉点一般,比没印花之前还难看。
明明昨晚她已经用印花把布料污损盖住,成品还艳丽好看证明了锤草印花之法可行,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样。
她在宿州布料明明没有这个问题。
她拿出从宿州带回的印花布,放在一旁仔细比对,找不到丝毫头绪。
“不行,印花是唯一拯救污损的办法。”她对春燕说:“帮我收拾几件行李,我要去宿州一趟。”
“宿州!小姐你去宿州做什么。”
“刘婶说她们村子都是用锤草印花制造布匹,这方法就一定是可行的,只是我们没掌握正确的技艺,我要去请刘婶来,污损布料我一人是救不完的,越多人会印花技艺越好。”
“那我也要和小姐一起。”
“不行。”沈流鸢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您就让我去吧,我不放心小姐孤身去那么远,我一定不添乱……”春燕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春燕,不是我不想带你,但眼下沈家吐遭变故父亲整日不出屋,孟姨娘还惦记着娘剩的那点嫁妆,我实在不能放心娘一人在家。”
沈流鸢劝道:“好春燕,这个家我就相信你,你乖乖留下,替我照看好娘。”
“嗯嗯。”她点头,“小姐放心吧,我一定帮你照顾好夫人,决不让孟姨娘来闹事。”
第二天,沈流鸢背着行囊上了去宿州的货船,再次站到刘家门口,不过和当初隔了几天,但境遇已经全然不同。
沈家的重担压在肩上,她没空虚伤春悲秋,抬手敲响了门。
刘婶没想到有沈流鸢会回来找她,听了她的请求知道了沈家的难题,立刻回屋收拾行李带着孩子跟她回金陵,母子二人在沈流鸢的安排下在沈家住了下来。
沈流鸢带着刘婶去看布料,刘婶见那贵重的布料上染上的污渍,心疼的不行,一定要把布染好。给沈流鸢交代买了几件印布要用的工具,边染边教沈流鸢。
“这些布料质地柔软轻薄,受不得大力捶打,力道稍有不慎救容易晕染锤破,其实使用农家纺织的棉布是最好的,虽然粗糙了些,但对力道的包容更大。”
她拿起篮子里的花草说:“您这回找的花草比宿州时的好,但这夹竹桃颜色太浅不易印染,而且花汁多容易变色,这也是印花发黑的原因。”
“还有摸着油蜡触感的花叶不事宜在布上印花,枝叶要在水里泡一炷香,捶打时要那东西隔着花叶不要用锤子直接击打……”
刘婶说一样,沈流鸢跟着做一样,一朵蓝紫色花朵拓染在布上,花样边缘颜色往外扩散着,像是画师笔下的古画,花朵易逝但它绽放的姿态永远留在这块布匹之上。
沈流鸢放下锤子,看着完成的印花心中大喜,刚想和刘婶讨论招工人,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混乱到她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