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如今是一座死城,遍地都是煞气,谢言知被煞气伤的太严重祝爻不好直接带他进去,她拎着谢言知在锦州城外的一家客栈歇下了脚。
这家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就是用木头随意搭建的屋子,屋顶上铺的还是茅草,和上京的那些完全没法比。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祝爻掏出几锭银子重重地拍在木头的桌案上,“老板,要两间上房。”
老板揣着手在椅子上睡觉,这一出动静吓得老板险些栽了下去,他定睛看了看祝爻和桌子上的银子,瞌睡瞬间没了,立即换了一副面孔来,殷勤道:“房间在二楼我带客官过去。”
“不必了,”祝爻拒绝了,这客栈她早些年四处游历的时候住过很多次,“有纸笔吗?”
“有。”说着,老板唤来店里的伙计送来纸笔。
祝爻道了声谢,拿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了几页,写完后祝爻递给老板,“麻烦帮我找一下上面的药材,再烧一桶热水上来,我表哥身体不好需要日日泡药浴。”
祝爻皱了皱眉,微微转身看向躺在长椅上,人事不省的谢言知,“我这表哥天生身子弱,大夫说他可能活不过明年了,可是我们的婚约他还没履行呢,他怎么这么狠心......”
祝爻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麻烦老板了,多出来的钱就不用找了。”
老板也是连着几个月没生意了,锦州城没出事前他这里常常是人满为患,但谁能料到昔日繁华的锦州城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乍一来了生意,老板当然把祝爻当财神供着,而且一看祝爻和谢言知的穿着就知道出身高贵,就算祝爻不演这出戏老板也会帮她的,只是演完后老板更加怜惜祝爻一介弱女子了。
“我这就派伙计去找药,还请姑娘放心,姑娘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
祝爻架着谢言知往路上走,“那就给我做点清淡的送上来吧,我去东面靠窗的那间。”
“姑娘我来帮你扶他吧。”店里的伙计受了老板的指示要去帮忙,被祝爻闪身带着谢言知躲开了。
“不用,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在谢言知不知道的情况下祝爻给他又填了一桩罪名——看不起人。
谢言知真有没有讨厌人碰他现下他睡着了不好说,但祝爻却是这么认为,谁让谢言知天天耷拉个脸,说不了几句就要嘲讽人。
祝爻说话一向直白,婉拒她做不到或者嫌麻烦,祝爻这么说之后店小二和老板也是尴尬了一瞬。
祝爻没有继续理会这个小插曲,她带着谢言知去了目标房间,进去关上门后,甩了一道阵法到门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同时里面的也传不到外面去。
把人扔到床上,祝爻扒开谢言知的领口,只见他脖颈到锁骨出出现了几道树根分叉的红色图案,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旁生的根须不断延伸变粗。
“果然,一来到这里煞气的侵蚀就变严重了。”
她两指并在一起搭在谢言知的手腕,注入灵力到谢言知的体内,不同于上次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灵力,这次注入的灵力宛如浪涛一样,煞气和灵力在谢言知体内互相厮杀,两股力量在谢言知体内翻腾,行走在他的四肢百骸。谢言知疼的咬紧自己的舌头,冷汗涔涔。
祝爻一时间失去大量的灵力,情况比谢言知好不了多少,唇色惨白如纸,四肢虚浮,她强撑着力气卸了谢言知的下巴,以防谢言知咬伤自己。
卸完后,祝爻脱力地向后靠,靠在床栏上,继续对着谢言知注入灵力,等到祝爻快力竭时,祝爻收回了手。
祝爻用了快九成的灵力才勉强将谢言知体内的煞气镇压住。
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那个店小二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要的药材和水到了。”
祝爻没那个力气去开门了,她用嘶哑虚弱的声音道:“进来吧。”
小二和另一个伙计进来,把装满药材的浴桶搬到屏风的后面。
“姑娘还有其他事要我帮忙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先下去了。”
“帮我把他放在浴桶里面。”
祝爻说的是谢言知,小二看着床上衣衫凌乱,显然一副被糟蹋过的样子,突然对谢言知表示了同情,并对祝爻改了观......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私下里这么猛。
祝爻见他迟迟不来,观他神色,大概把小二的心思猜了七八成,干巴巴地解释道:“他突然发起了病,我在为他治病。”
“姑娘不用解释,我都懂。”
懂什么......!
要不是实在没力气,祝爻真想和他掰扯掰扯,救个人把自己清白搞丢了,上何处说理去。虽然祝爻的名声本来就很烂,也不差这一笔——老天送来的好锅。
咔嚓。
祝爻面无表情地把谢言知的下巴复位,“过来。”
两个店小二下巴一酸,颤颤巍巍地把躺着的谢言知扶起来绕到屏风后,将人脱了衣服扔进去草草和祝爻说一句离开了。
门关上后,祝爻再也撑不下去,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祝爻伸出手,用手蘸上刚才吐出的血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法阵上空飘起一股白烟,随后白烟里出现一幅画面—白茫茫的天地里,一棵枯树的树枝上有一小坨白雪立在那里。
祝爻危险地眯了眯眼,想把这只飞鸟烤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地干活,随时小命危矣,你倒是岁月静好,还睡起了觉。
大概是祝爻想烤鸟的目光太过炽热,被雪覆盖成小雪堆的青鸾脊椎骨有一股寒意涌上来,它抖动翅膀甩掉身上的雪,豆大的眼珠子与面前白烟里的祝爻来了个四目相对。
对面的祝爻弯了弯她漂亮的眉眼,关心似地询问它:“小青鸾,觉睡的怎么样?”
青鸾不敢动,眼珠子也不敢转,保持沉默,“......”
祝爻:“别不吭声啊,我们好歹是多年老友,那么久不见了,我问问你近况关心关心你,你这样做很伤我的心啊。”
为了表现自己真被青鸾的不作声伤到了,祝爻低垂下头,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又咬住没有血色的下唇,微微抬了抬眼,眼中含着细碎的泪花,一字一字地道:“青鸾,你想死啊。”
熟悉的人,熟悉的腔调,哪怕过去很久,中间隔着一座城,青鸾听见这个声音,还是下意识想逃。
祝爻被困昆仑山那么多年,青鸾可不敢奢望祝爻把它当同伴看待,她两的关系......狱友还差不多。
“你全都想起来了。”青鸾半天别出来这句,它小声咕嘟道,“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你才能想起来。”
祝爻拔了簪子,披头散发地盘坐起来,“你觉得锦州城那么大的事,天道能放过我?”
一座城的人悉数成为药人,即使不是祝爻一手造成的,也和她脱不了关系,谁让祝爻对万事万物没有半点怜悯之心,除她以外皆傻逼。但凡她有点怜悯之心,在她眼皮子底下,极影可没那个能力让一座城的人死完。
“你该用心点的,”青鸾道,“你这一身伤怎么回事,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祝爻无所谓道:“用的灵力太多了,缓缓就行。”
关于煞气的事,祝爻不太想提,但后面还用得着青鸾,它还是要知道这件事,祝爻把天道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了它。
“锦州城现在就是一座死城,你有灵力傍身倒是可以撑上一时半刻,可谢言知浑身的煞气,进到城内怕是要被那些煞气活剐了,”青鸾眼珠子动了动,没了一开始睡觉的悠闲,说,“要我怎么帮你?”
祝爻转着手里的簪子,托着腮一脸愁容,“没想好,所以才来问你,你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煞气无非是人生前所留的怨气聚集而成,比如被灭门的宅邸,他们不公这样被杀死,于是死后不肯去投胎,他们的怨气经年累月的积累就变成了煞气。解除煞气的办法有三种,一,替他们解了心愿,二,用强力镇压,逼着他们去投胎,慢慢地煞气自然就散了,三,用灵力净化。
祝爻当年送他们去轮回,按道理来说煞气也该散了,但是这是一座城的煞气,所以才这么久没有散出去。
如果用灵力净化的话,当今世上除了那个人了,凭祝爻自己,她压根做不到。再不然让天道劈几道雷,管他什么煞气怨气,全都给劈成灰,看它们还闹不闹,都投胎了还不消停,要是真想找事怎么不去找极影,找她干什么。
“没有。”青鸾回答地果断,“你出去这么久就没他一点消息。”
祝爻苦笑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它,“我要有消息我还回来?”
是不会。
论祝爻最讨厌的地方,不是她当傻子时被人欺负的皇宫,而是那座她从出生就想走出去的,生她养她的昆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