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啃完猪蹄，谢言知眼看着曾经的自己拿出一个绣着梅花的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他手指灵巧地把帕子叠好，向空中随手一扔。
“他们怎么不动了？”
那帕子停在半空，互相撕咬的人忽然不动了，像是被定住一样。
“不对，是时空凝滞了。”
祝爻立马反应过来，眼刀朝谢言知刮去，冷笑一声，“普通人？”
这一手操作，就是宗明盛来了也不能随意做到。
“这让我怎么说，至少现在我是普通人。”
谢言知想狡辩，可是狡辩不出来。
“我修为大半还在不系身上。”
“哦，行，普通人。”
“谢言知”脚尖轻点，落在骷髅筑成的高处，他叹息了一下，“云南峰，我早和你说过人心难测，你永远满足不了人心的欲望。”
“你以身救的人，到底是人还是虎呢？”
云南峰僵硬在原地，赤红的眼空洞又迷茫，“救人……救人……”
“救不了了，现在这个情况，让你们逃出去对于三界才是大难临头，药人的事我也担一个责任，不该把办法给你的，纵使你真成为药人，凭你的血肉又能救几人？”
道一剑凭空而出，“谢言知”抬头看向天空的血月，一剑挥出斩断了凝在半空中的手帕，手帕在剑光下化作碎片，簌簌落下。
“谢言知”缓缓走下，一剑贯穿了云南峰的心脏，他猛地拔出剑，“解脱吧。”
云南峰赤红的眼睛恢复原样，他临死前跪在了“谢言知”的身前，自责道：“师祖，我……悔不当初，我当初真该听您的话，是我自视清高，不知苍天为何物？”
“谢言知”冷冷地看向院外的人，“这件事也不全怪你，我们都被人阴了。”
云南峰急迫问：“是谁？敢对青山宗动手。”
“谢言知”指了个反向，一字字道：“皇城。”
云南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锦州城的子民不也是他的子民吗？!”
云南峰尖声大叫，怒火攻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噗——”
云南峰吐出闷在胸口的血，倒了下去，他躺在血泊中，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锦州……要亡了吗？”
“不，您来了，锦州一定会亡。”
“求您，留住他们的魂魄，让他们去地府轮回吧。”
云南峰闭上了双眼，围在院子里的火腾然消失，院外的人瞬间蜂蛹而至，却在进门的那一刻，被一个无形的屏障灼烧。
“别那么着急嘛，他的修为比我低你们吃他的肉，倒不如试试我的，说不定能让你们活的很久呢。”
“谢言知”笑着出了院子，道一剑争鸣闪着寒光，“考虑考虑？”
即使失了神智，这些人一听到活的久，眼中都冒着森然的光芒。
“谢言知”抬起手，挥出手中的剑，剑光所过之处皆化作齑粉。
“来啊，不是想活的久吗？你们死了，灵魂不灭不也是另一种长生吗？”
“谢言知”这一剑，令其他人不敢上前。
“谢言知”缓缓地踏出城主府，他沿着锦州城的道路将这些人变成了剑下亡魂。
这些人本来是俱他的，可后来他们似乎想明白，他们从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手里逃不出去，于是一窝蜂地上前，想要合力将“谢言知”撕个粉碎。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谢言知”的脚下，尸体小山似的摞在那里，“谢言知”踩在尸山上，冷漠地看向脚下失了神智的人。
那些人双眼充血，不忿地喊道：“你不是仙人吗？为什么不庇护苍生？!”
“我们只是想长生，有何不可？凭什么只有你们可以修仙，可以得道飞升，我们却只能作为蝼蚁，任人欺压。”
“呃……”
“谢言知”隔断离他最近一个人的喉咙，“云南峰待你们亲如子女，他那么庇护你们，可你们把他当做什么，一个待宰的羔羊。”
“谢言知”轻笑一声，满是嘲讽，“我自出生就没有七情六欲，这世间与我而言不过是场无聊的游戏。”
“不要想着用对付云南峰的那招对付我，我可以轻易断了你们的轮回路。”
是了，祝爻这才看清，那个“谢言知”虽然和谢言知一样爱嘲讽人，但是他的眼神只有冷漠和无趣。
谢言知的眼中藏着太多事，就算是有了不系给他的记忆，他也不可能轻易做到杀一城的人。
“嗯，怎么了？”
谢言知凑近过去，发现祝爻有点不对劲。
祝爻抬起手，她的手背正在一点点消散。
祝爻又在开始散魂。
“发生什么了？”
谢言知抓住祝爻的手，像是明白什么，看向杀完人擦剑的“谢言知”。
“锦州城的人都死了，灵魂不灭，但他们没有去轮回，我有点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了。”
谢言知想躲开祝爻的目光，但谢言知攥住了谢言知的手腕，死死地扣住，“我真想看看，你之前对我做过什么？才让我离不开昆仑山，又被天道盯上的。”
“我……”谢言知阴沉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悠哉擦剑的“谢言知”身上，他想拿不系戳死那个人，事情是他做的没错，可既然他已经渡过了黄泉，走了一遍轮回，那他之前做的事，就不能全算在他头上。
那个人无情无欲，谢言知有，怎么就能全怪他。
谢言知委屈地低下头，“他……我又不是他。他做的事你不能怪到我身上，这不公平。”
“哦，你不是他，你们只是长的像，没有任何关系。”
谢言知点头，眼里直冒光，“对。我不是他。”
祝爻敲了一下他脑门，气笑了，“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祝爻消失了，星光散落在锦州城，谢言知抱着剑，走到他面前，他正盘腿坐着调息，望着头顶的血月。
谢言知蹲下身，“除了这张脸，我们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吗？”
谢言知想到了不系，无法理解自己曾经会是这个样子。
“谢言知”站起了身，血月变成了黑色，锦州城陷在一片黑暗中。
周遭，万鬼哀嚎，齐声痛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地府。
谢言知感觉周身的环境在旋转，像是有什么东西吸住他一样，谢言知被吸进了一个什么地方。
眼前的黑暗慢慢消失，谢言知睁开眼，袖子已经由窄袖变成了绣有金色梅花图案的黑色宽袖，这是……他的身体。
谢言知不喜欢穿宽松的衣服，他的衣服几乎都是贴着身的，刚好能修饰他的身材。
而他……不知道是不是修仙的缘故，总喜欢穿宽松的衣服，看起来仙气飘飘，仙风道骨，故作高深。
这是要由他的视角，对上祝爻吗？
不知道现在祝爻去了哪里，过会儿见了，会不会揍死他。
万鬼在黑暗中复苏，他们挣扎着逃出锦州城。
却在飞出城的那一刻撞上了金色的符文。
锦州城方圆百里，都已经被金色的符文覆盖。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轮回——”
谢言知不受控制地负手在身后，冷嗤道：“一身的怨气——轮哪门子回？”
“什么时候怨气消了再出去。”
“乖乖跟着我在这里念经诵佛。”
“你……我要杀了你——”
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声音不够有气势，其他鬼也跟着说，“我要杀了你。”
谢言知冷笑，“活着的时候连我一击都接不住，死了就可以了，做梦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人的魂魄可是很脆弱的，万一我不小心让你们魂飞魄散，我可是要食言了。”
“还有，你们也别想着借助死后的怨气对付我，我早说过我无情无欲，这东西对我没用。”
万鬼似乎不信，但又不敢动，他们被谢言知杀过一次，已经对他感到恐惧了。
他们在想他可能真的会让他们魂飞魄散。
等等，食言，其中有一个鬼死前似乎听到过他们的城主在求这个人让他们去轮回，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敢随意杀他们。
“不用动歪心思，我信守诺言，只是因为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云南峰已经死了，我信不信守诺言他也不会知道。”
谢言知在袖子里掏了掏，翻出一卷有些破旧的书卷，他翻开第一页，正想开口念经，好度化他们。
他的余光忽然在刚才那个鬼的体内，看到了一点白光，本来乌漆嘛黑的灵魂，亮了。
谢言知看向其他鬼，发现其他鬼的体内也都有光亮，虽然微末，但小小的一点光温和地照着万鬼们的魂体，倒是给沉寂的锦州带了一点希望。
谢言知听到一个鬼的体内响起一道稚嫩的嗓音。
“爹，娘，我不想去上学了，今日夫子又打我手心。”
他旁边的两个魂魄，一前一后说。
“好，乐儿不想去就不去。”
“怎么能不去，他不去，难道要让他一辈子待在锦州城？”
谢言知收回书卷，去听一道又一道声音。
“你等我，等我考上了，我一定来娶你。”
“好，我等你。”
“夫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
“看来，有其他东西出现了。”
那些光亮蜿蜒成一条细细的丝线，它们从魂体里飘出来，逐渐汇聚。
四面八方的丝线刺亮这个暗沉的天色，飞出了锦州城，飞向了昆仑山的山顶。
谢言知无心再管这些鬼，左右他们也逃不出去，追上了昆仑山。
他看到那些丝线交缠在一起，成了一朵冰蓝色的花。
谢言知附身用指尖碰了碰，冰蓝色的花摇颤着花枝，用花瓣去碰他。
祝爻摇着头想撞死谢言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变回了原形，还变不回来了。
“你这花，这么喜欢我吗？”
花瓣带着刺骨的凉意，谢言知轻轻碰了碰它，玩味道。
谁喜欢你，真给自己脸上贴金。
祝爻撞了一会儿，根本伤不到，直接不干了。
“累了吗？”
谢言知摸了摸它的花瓣，“还挺通人性。”
“这样的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叫什么名字？”
祝爻的花瓣上浮现两个金字。
“冰凌。”
“倒是适合你。”
谢言知看向这座山，“这座山的灵气这么充足，比青山宗也有过之而不及了，我来时竟然没发现它，看来是天道刻意隐藏的。”
“你是锦州百姓的因果形成的，以后必定七情六欲缠身，还是好好留在这里修炼，等以后修成人形了，再出去吧。”
谢言知探了探她的根骨，“根骨不错，修成人形对你来说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七情六欲缠身，我无情无欲，真不知道天道让你遇到我，按的什么心思。”
祝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