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哥!出大事了!”
清晨,一阵叫嚷声惊醒众人美梦,夜间当差的巡守气得大骂,鞋子都从里间扔了出来。
“赵小畜生!死了爹娘还是丢了姥姥!叫你娘!”
“管二瘸子你再说说试试!”赵小捕快气得要拔刀砍门,刚要抽了刀隔壁的门就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身姿挺拔的男子走了出来,蜂腰猿臂,腰佩长刀,眉眼锋利。
“北哥!”赵晓光立马就转了个身,几乎是扑到他眼前,“不得了不得了!城中那小贼昨晚又下手了!这回遭殃的是城南的孙家!”
郑北皱眉:“备马!”
不多时,两匹快马从闹市飞驰而过,破开一片人潮直向城南。等到了当场,跨进孙家高高的门槛,张雪瑶已经候在那儿了,手上还揪着一把白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来回踱圈。
她一瞧见郑北眼睛就亮了,站定,将手中白绫拿给她师兄看:“这姑娘一醒来就要死要活,白绫挂着房梁上就等着放脖子进去,得亏我来得快!”
郑北扶额,把气憋自己肚子里,有再大的不平也不能显着面上:“瑶瑶你和人姑娘家好好唠唠,问清楚当夜的细节,可曾瞧见那盗贼的什么身形细节,我和晓光去看看失窃的库房,记住了,言辞小心些。”
“知道了,”张雪瑶将白绫缠了几下拿手里,咬牙切齿,“等我抓到那孙子不断了他那子孙根我就不姓张!”
郑北拍拍她的肩膀,扭头示意赵晓光和他去库房。孙家大院气派,里三层,库房就在二进院,此时孙员外正站门口那儿哭号,大骂偷东西的贼活要死爹娘。
郑北头疼,此时却不得不上前拱手:“孙员外,小的郑北,哈岚衙门当差,还请您细说所失窃财物,我们定当将小贼抓捕归案。”
孙员外这个时候才停住了哀嚎,老胳膊老腿颤颤巍巍的上前来握着郑北的手臂,鼻涕眼泪真情实意:“郑捕头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赵晓光在一边看着心里头不舒服,等只剩他两人在库房查看时便憋不住说了。
“这姓孙的就不是个好鸟,平常见了我们都拿鼻孔看人,我还记着上回就他,指着瑶瑶的鼻子骂瑶瑶,就因为他自个儿手下逼人买卖被瑶瑶制止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良善。”
郑北蹲在地上看脚印,前天刚巧下过雨,孙宅外边都是青石官道,照理说不应该有这些泥巴印。他思索着,没听见赵晓光在说些啥,糊里糊涂地嗯了两声,站起身来又去看被偷的木箱。
孙员外说这箱子里本来装的是一尊金佛,是他早年间卖布,走山收蚕丝,在一个小铺子里买到的佛缘,之后就一直存在家中,到了什么重要日子才拿出来拜拜。
郑北盯着被破坏掉锁扣的箱子若有所思,既然是佛缘,不拿出来日夜香火供奉就算了,反而藏在库房箱子里锁着,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来路正当的佛缘。
这人起家不算磊落,近年来娶了一落魄大族的闺女才给搭上哈岚望族,其他府院都瞧不上他。不过这应当与案子没什么多大联系。
郑北四处转了转,发现库房其他箱子都好好的,就这金佛箱子被开了。也不知道那小贼是有本事能看见箱子里面的东西,还是说运气好刚好就撬了这一尊金佛?
又或者,是孙员外自个儿家里出了家贼里应外合,偷了金佛又祸害人家闺女。
赵晓光见他哥不理他,撇嘴老实跟在后边,郑北看一个他也看一个,郑北摸一下他也跟着摸一下,总之是没看出什么门路来。
“晓光,你把这些脚印拿墨笔画下来拿回去给国柱瞧瞧,把那些泥巴印也扣一点回去,叫国柱仔细看看是哪儿的。”郑北说着翻身上了墙上的大开的门窗,蹲上边往外面看。
孙府还有一进院呢,夜间家丁巡视,一是没注意到库房失窃,二是没察觉到自家小姐闺房里进了外人。据说是他家小姐失声尖叫引来巡视,才发现那贼来了,孙员外一拍脑门拔腿来了库房清点,然后才报了案。
郑北拍拍手刚要往下跳,脚边上忽然见着了一个黑色章子。他捡了起来,上边写着“到此一游”。
好嘛,这下倒是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就是先前一样的盗贼。他原本还存了心思是不是有人听闻后模仿行凶,但是对外从未说过那名小贼现场会留下这个章子,倘若有人模仿也不当有这个章子。
郑北把东西捏手里,心想到底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贼抓到手。
回衙门后众人开始商量对策,夜间巡视的力度必然加大,那些有钱有权的名门望族虽有家丁,但是平头百姓保不准也会被盗贼盯上,尤其这还是个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丁国柱捏着那点土四处跑城郊,指望着看能不能找着什么线索,脚印倒是分析了出来,应当是个五尺三寸左右的,个头还算高。
张雪瑶在一边磨刀,听到后冷笑:“还不是个矬子啊,早晚有一天抓着了先削他腿,再让他当太监。”
赵晓光本在旁边趴着,听完顿时觉得自己□□里也风阵阵的,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郑北皱眉想着,这月这个小贼已经得手四次了,每一次偷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无一例外还都祸害了人家姑娘。被盗的东西在城中各大当铺里边也没瞧见流露出来,别跟他说这是顺便偷的。
眼下他还是带着人四处去走访,看看有什么脸生的陌生人出现在哈岚,尤其是关注那些身高相近、身上有些功夫的,各家各户都散了禁宵令,谁晚上出门都得被拉去官府盘问。
累了一天郑北也懒得回家,就往衙门一躺,昏昏沉沉之间刚要睡着,外边就来人了。
“官爷!官爷!那采花贼来了!就在翠青楼!”来的是城中有名声色犬马处的小厮。
郑北听愣了,还是没忍住吐露:“你这瞎说吧?谁偷到翠青楼啊?”
不过也耐不住对方哭天抢地,拎了刀就往那边赶。到的时候二楼已经围了一群人,男的大多昏昏沉沉醉着,郑北皱眉,有些厌恶地靠着栏杆走,不想和那些人挨上。
浓妆艳抹的老鸨一见他就开始哭啼,说自家姑娘本来就不容易,还叫人欺负了。
郑北也听出了一丝不对,截住了人的话头:“不是说采花贼吗?你这是叫我来给你当追债的了?”
老鸨眼珠子转悠就是不嘴上承认,气得郑北转身就要走。
老鸨连忙拉着他:“官爷官爷!给做做主!给做做主!”
郑北给了她一记眼刀,腰间挂着的真刀就抽出来了,寒光轻鸣,把这群脑子里塞满酒色的虫给惊得连连后退。
他扭头看着老鸨:“您老请啊。”
老鸨连忙送了手引他进去。
这翠青楼是寻欢作乐之地,不说楼下那些酒色迷人眼,装潢轻浮奢靡,这房中也点上了助兴的香,闻得人脸上红热脑子昏沉。
郑北不喜欢闻这味道,捂着口鼻走近床榻。
一个白白净净的、看着跟姑娘似的男人躺床上,郑北也不由得惊了,上下扫了眼,心说这是这小生来享乐还是给人家姑娘享乐来了?长得比姑娘家还俊俏!
他收刀入鞘,弯腰推了推他:“起来!”
那书生似的男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伸手抗拒着,嘴上嘟囔着:“我说了我不签!”
郑北问:“签什么?”
男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还不是很清醒,虽然面上潮红但是表情很冷:“你是这里的打手?”
“什么打手,我是衙门的当差,这里报官说你想吃霸王餐,老老实实和我回衙门去!”
老鸨一听这话反而先坐不住了,连忙拦着郑北:“不劳官爷带回去了!这小厮之前说好了,补不上钱就给签在这里还钱!”
终于图穷匕见了哈,郑北给气笑了,这钻钱眼里的老妈妈平日里逼良为娼,现在还想把这细皮嫩肉的小生给哄在这里当兔儿爷。
都什么破事。
郑北刚琢磨着怎么把这老鸨教训一顿,隔壁忽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他眼神一变,拨开老鸨就往门外跑。方才散开的人群此时又聚拢了起来,郑北身量高又佩刀,不多时就挤进隔壁去了。
只见一个衣着清凉的姑娘跌坐在地,哆哆嗦嗦地站不起来。姑娘旁边还跪着一个小厮,也在哆嗦。
目光一转,房中那张床上红艳艳的一被子血,血迹蜿蜒一路往窗边上去,郑北上前,趴在窗边往下看,一个男人脸朝下趴在下面,不知死活。
老鸨跟着进来又是大叫一声,哭天抢地地喊:“哎呦这可怎么办啊!怎么还出命案了!这可是林家的公子爷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郑北冷着脸,从门外看热闹的里面揪了一个叫他去官府叫人,自个儿长刀一撂叫人把门都给落了锁,没排查出来之前不准进不准出。
他捡了旁边地上的衣物,大踏步走到姑娘面前,将长袍盖在她肩上。
“别哭了,这男的怎么死的?”
姑娘还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旁边那小厮这才抬了头,小声道:“胡姐姐和我一起过来的,刚进门就是这副样子了。”
郑北看向他,皱眉:“你胡姐姐都已经衣衫半解了?刚进来?”
“床帘挡着没看见里边,胡姐姐和林公子相熟,就自顾自地解衣了。”小厮看着郑北说道。
郑北这才瞧见他的脸,看着有些相熟,但是却记不起来了,于是顺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姜小海。”
“跟我过来。”
郑北招手,姜小海扶起胡姐姐跟着郑北到了隔壁。
这边乱成一团,郑北还记得把那个被哄骗的男子扯到边上:“你老实待着,那老妈子喊你干什么都别搭理,到时候了别把自己卖到这儿了,清楚没?”
白面小生似乎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你是谁?”
“衙门当差的,现在你就别添乱了也别问这么多,”郑北耐着性子,“这里出了命案,要想摘出去就乖乖听话。”
末了,又觉得怕他误解了,加了句:“不是听那个老妈子的。”
顾一燃点头,冷着脸给自己整理好衣服,拎着靴子就要穿。
但是吧,这穿得颇有特色,感觉他那脚不是自己的一样,一只手掰着脚脖子,一只手往脚上套,就是脚不知道自己动。
郑北一时间被这场面怔住了:“你这脚是借的别人的吧?”
顾一燃“嗯”了一声,然后回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刚用不久,不熟悉。”
郑北:“……”
等忙完了这事,这个小子也得好好查查。
胡姐姐还在抽泣,姜小海一把搂着她轻声安慰,抬头盯着郑北时,眼睛里流露处不属于一个打杂的下人该有的眼神。等到郑北转过身来他又迅速低头,和他胡姐姐一样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