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公元206年,中心医院
许让失去意识前的瞬间,耳边萦绕着爆炸的轰鸣声。
许让的意识沉沉浮浮,一睁眼便处于完全漆黑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气流,安静到仿佛身处死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让突然听到稚嫩的啼鸣。
身体的肌肉记忆让许让第一时间做出防御的反应,“谁?!”
似乎是被许让的声音吓到,过了好一会儿,更为小声的鸟鸣传来:“啾,啾。”
许让莫名感觉到它有些委屈,软化了语气:“别怕,我不是坏人。”
“啾!”叫得很响亮,似乎在认同许让说的话。
许让心头涌现诡异的念头,小心地问:“苍冥?”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嘹亮的啼鸣:“啾!啾啾!啾!”
许让彻底放松,招呼苍冥:“苍冥,过来我这里。”
“啾…”这次的叫声很低落,悲伤到连许让心头闷闷的。
许让温和道:“没事,我们会再见面的。”
“啾!”
“你要乖乖等我来接你,不要乱跑。”
“啾!”
“嗯,我知道,苍冥是最听话的。”
在认出苍冥的那一刻,许让就知道自己身处精神海。只不过她的精神海已经面临枯竭,连苍冥都必须陷入沉睡。
许让仔细叮嘱完,“我要走了。”
苍冥的声音越发微弱:“啾。”
“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我了。”
谢自乐跟在马尔罗伯后面,亦步亦趋,一张嘴喋喋不休:“马尔医生,上校怎么还没醒?”
马尔罗伯好脾气地回答:“快了,昨天已经监测出上校的意识正在苏醒。”
谢自乐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上校到现在还没有醒……”
“你信我吗?”马尔罗伯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
谢自乐:“信啊,你的医术谁不信?”
马尔罗伯失去耐心:“信就闭嘴!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谢自乐好不容易混进来,可不愿意就这么出去了。他抬起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闭嘴。
马尔罗伯见他老实下来,还是忍不住嘱咐几句:“别乱碰东西,不要靠近上校,清楚了吗?”
谢自乐刚想开口说话,意识到自己被禁言,连忙点头。
这是五天来谢自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许让,她的脸色苍白得就像是一片白纸,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到胸膛的起伏。忽然,他看见许让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怕自己出现幻觉,他死死地盯着许让的手指,生怕漏掉每个细节。在第二次捕捉到手指的动作,谢自乐不由地笑了。
他激动地拍了拍马尔罗伯,马尔罗伯愤怒地回头:“你知不知道……”
还没说完就被谢自乐打断了,“上校手指动了!”
“你说什么?!”马尔罗伯瞪大眼睛,几秒后谨慎地问:“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谢自乐坚定地点头,“没有,我看见两次。”
“好,你出去。”马尔罗伯按下床头的一个按钮,雷厉风行地安排一切,“准备好一些上校可以食用的东西。”
“嗯!”谢自乐裹着一阵风跑出去。
十几分钟后,许让掀开了千斤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守在床边的谢自乐听到动静,“嗷”的一声扑到床前,“上校你终于醒了!”
马尔罗伯毫不客气地扯开谢自乐,递给许让一杯水,“上校,你感觉怎么样?”
许让喝了几口水后,说:“还不错,多谢。”
马尔罗伯继续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马尔罗伯关闭光脑,“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上校休息了。”
许让:“慢走。”
被掀在一旁的谢自乐在马尔罗伯离开后,又一次扑在床前。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上校,你吃水果吗?”
“不对,您躺那么多天了。先喝点营养液充充饥。”
“上校,你还渴吗?”
许让不忍直视地闭上眼,“谢自乐,你是副官,不是管家婆婆。”
谢自乐正经回答:“上校,你说错了。”
“嗯?”
“管家不一定是婆婆,也可以有管家爷爷。”谢自乐的关注点总是那么清奇。
许让:……
“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那上校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许让闭上眼,听到门口的动静。
“来了。”
来者正是马尔罗伯:“现在这没人,监控那我也处理好了。说吧。”
“我与精神海的联系断了。”
闻言,马尔罗伯一脸凝重,“没有一点联系了吗?”
许让点头:“对。”
“那苍冥呢?”
许让苦笑:“你知道,它替我挡下大部分的冲击。”
马尔罗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生硬地安慰:“别难过,会好的。”
许让听着马尔罗伯别扭的安慰,无奈道:“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放心,我没有难过。精神海断了联系就再建立桥梁,苍冥我也会找回来的。”
马尔罗伯突然来了一句:“你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许让笑了笑,她知道,没有用上校称呼的马尔罗伯是以朋友的身份帮助自己。
“多谢。”
“不用。”
等到马尔罗伯出去后,许让尝试建立与精神海联系的桥梁,结果在意料以中——所有的试探就像是小石子坠入大海,效果甚微。
许让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第六军,不少人前来慰问。
谢自乐是来的最早的那位,早上六点半就赶过来,两只手满满当当,带来不少东西。
许让从书本移开视线看向谢自乐:“怎么来这么早,还带这么东西?”
谢自乐好不容易解放双手,气喘吁吁:“呼—,可累死我了。”猛地灌了一口水,“这都是队里的兄弟们给您的慰问品。”
“他们是把家当都掏空了?”许让瞥一眼就看到许多名贵的药材,“居然还有须流草?”
“哦,那个啊。”谢自乐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许让合上书,“你知道,我不需要这个。”
谢自乐连忙解释:“那是我自己的,不是仓库里的!”
“上校,你就收下吧!”
面对谢自乐央求的眼神,许让缓慢地摇头。“我用不到须流草。”无法与精神海沟通,再多须流草都是白搭。
谢自乐以为许让还是不愿意收下,费尽嘴皮子试图说服许让:“上校,这须流草对苍冥也有很大帮助。你不需要,那苍冥总是需要的吧。”
例行查房的马尔罗伯推开门,恰好听到这句话。他看了眼谢自乐,说:“上校不是在客气,这对她没有帮助。你拿回去自己用吧。”
眼看谢自乐神情低落,许让看似随口一问:“你送个东西要来这么早?”
谢自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眼睛一亮故作高深地说:“上校,你知道吗?第六军指挥使换人了!”
许让:“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凌晨,上校你没看光脑通讯吗?”
许让从醒来就没打开过光脑,更别说看到通讯消息了。
“换了谁?”
“希洛尔阁下。”
许让了然,“是他啊,名副其实。”
马尔罗伯语气平淡:“恭喜,脱离苦海。”
谢自乐:“也不知道希洛尔阁下人怎么样,万一跟那个老登一样的话……”
“不会,他很挺不错的。”
“哦哦,那就好。”
马尔罗伯看了看光脑,出声提醒:“半个小时到了,你需要休息。”
谢自乐很有眼力劲地提出告辞,“那上校你多休息,我先回去了。”
刚踏出病房,突然转身,“上校你记得把那些东西收下,现在用不着,以后总有地方用得到。”
马尔罗伯看着谢自乐离开的身影,“这小子傻是傻了点,对你还不赖。”
许让:……
“你怎么还是这么别扭,小心以后找对象追妻火葬场。”想夸谢自乐就直说,还非得拐弯抹角。
马尔罗伯冷哼一声:“恋爱,只会影响我做手术的速度。”
许让好心提醒:“你这种情况,一般会疯狂被打脸。”
可惜马尔罗伯根本不领情,还把许让讽刺一遍。
“你这又是从哪本小说里得出的结论,毫无科学依据。”
“哦。”许让无心与马尔罗伯争辩,因为压根说不赢一点。
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几波前来探望的人,不过带着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躺在病床上十来天,许让感觉骨头都要发霉了。
在马尔罗伯进来检查时,许让强烈要求:“我要出院。”
“你确定?”马尔罗伯抬眸。
“嗯。”许让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马尔罗伯将钢笔别在胸前的口袋,“好,出院申请通过后你就可以走了。”
“你哪里来的钢笔?”马尔罗伯动作那么明显,许让想不注意都难。
“一位康复的患者为了感谢我,特地送给我的。”马尔罗伯脸上表情淡淡的,但言语中的嘚瑟丝毫不减。“整个医院都知道了。”
“看来很认可你的医术嘛,连钢笔都送给你了。”
随着科技的发展,钢笔一类的书写工具逐渐被淘汰,等到人们意识到时,钢笔的制作工序已经消失在战乱中。虽然现有科技可以完美复制出钢笔,但以往的更受欢迎。所以说,送一只星公历前的钢笔是患者对医生医术的莫大肯定。
马尔罗伯矜持地点点头,“我的医术是挺不错的。”
许让懒得搭理炫耀的马尔罗伯,抬了抬下巴:“我填写好了,你记得通过一下。”
马尔罗伯在光脑上通过许让的出院申请,“你记得回去后好好养病,可别突然犯病。”
“知道。”
许让本无意让谢自乐送自己回去,毕竟他只是副官。非工作时间,她一般不愿意麻烦他。奈何谢自乐并没有这个觉悟,一听到许让出院,他自愿请缨护送许让回家。
许让不是健谈的人,再加上刚养好伤,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
突然一个急刹车,许让按照惯性向前倾。
“怎么了?”
“有个东西突然窜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