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伏黑甚尔睁开眼。
雪白的天花板倒映进他的瞳孔。死后的世界似乎与现世没什么区别，还有股消毒水的味道。身下的触感也跟床铺一模一样。
仿佛是有好心人将他送进了医院——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就死了。
死在了五条悟的诡异炮击里。
那位万众瞩目的天才、御三家的荣耀，是他这种缺乏天赋的0咒力猴子最讨厌的反面。
但他输了。
伏黑甚尔只觉得疲惫。
他的睫毛低垂，面无表情。
无论这个地方是哪里，天堂或地狱或人间，都随便吧。
“咚。”
“啊疼疼疼疼——”
清脆的撞击声和戛然而止的痛呼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循着声音看去：俊秀的青年捂着泛红的额头，一脸憔悴，浓浓的黑眼圈堪比熊猫。
一副濒临猝死的状态。
伏黑甚尔冷漠地收回视线。
“你醒啦。”
反正不是跟他说话。
他们完全不认识。
伏黑甚尔对医院并不陌生。
因为是0咒力的“废物”，又有着“天与暴君”强度的身体，他经常替家族干脏活、承受饱含恶意的欺凌，隔三差五就会受伤。
就算脱离了家族。
也还是沉溺于自暴自弃。
“我是雨森启之。”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
伏黑甚尔愣了愣。
他皱起眉，再度看向青年。
“你——”不知道男孩的名字，雨森启之只好选择了极度大众的代称。他弯起琥珀色的眸子，眉宇间落满了清晨的柔软日光：“肚子饿吗？”
“……？”
伏黑甚尔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
才虚弱开口。
“你是在陪护我吗？”
“嗯。”
“……”
＊
病床上的男孩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苍白的、麻木的。就像是从来没有被陪护过，所以认为目前的情况非常魔幻、非常难以理解。
雨森启之心都要碎了。
天杀的虐待小孩的人渣！
迟早被警察关进局子！
他按捺住愤怒，耐心解释道。
“我是在去酒店的路上捡到你的。”
三天前。
合作多年的动画制作进行突然找到他，拜托他临时赶制一批原画：“监督拖到现在才交分镜，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再继续播总集篇，电视台那边会有意见的。雨森老师，救救我们！”
雨森启之：“……”
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叹了口气：“好吧。”
虽然他才帮另一家公司赶制完画稿，急需休息，但面对着无比崩溃的制作进行，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索性留在甲方的场地肝了三天。
好不容易肝完了。
又累到睡过站，稀里糊涂地到了新宿。
他在冷风中靠着站牌，默默订了附近的酒店。
“然后。”
“我发现了你。”
雨森启之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我坐过站了。你倒在血泊里，腰部、腿部、手臂都有很长的伤口。医生和警察都吓了一跳。”
他犹豫着，小心地问：“你还记得是谁伤害了你吗？”
他补充：“别害怕，警察叔叔会保护你。”
男孩没有想要交流的意思。
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
直到听见“叔叔”两个字，才匪夷所思地“哈？”了一下。
警察……叔……叔？
颓废的伏黑甚尔后知后觉地观察起自己：手脚都缩水了一大截，明显不再是成年人了。属于天与暴君的力量感也少了大半——不过，随着伤势的修复，力量在逐渐回归。
居然退化为了孩童。
糟糕的命运果然能无下限滑坡。
雨森启之稍感挫败。
他其实做了预期管理的。身受重伤的小孩，肯定会应激。只是不搭理人，已经算是乖巧了。可理智归理智，在情感上，他还是会失落。
垫付了医疗费。
补了个笔录。
连轴转之后强撑着守夜。
磕到了额头。
……
他是成年人，又不是AI版铁人。
雨森启之微微抿起唇，告知了警察「受害者」的苏醒，再选了两份比较清淡、适合伤患食用的外卖。
这是间二人病房。
另一位患者同样是严重的外伤。
凌晨做了急救手术被推进来。此刻麻醉剂的药效退去，硬生生痛醒，泪水都掉下来了，一边按铃，一边身残志坚地跟刚下飞机的家属视频吐槽。
雨森启之盯着毫无波澜的小孩。
雨森启之：……？
他困惑的目光在泪汪汪的大人和毫无波澜的小孩之间徘徊。
“疼吗？”
他的语调太轻。
死气沉沉的男孩如同过敏，又如同烫伤。那双一点儿也不剔透，雾蒙蒙的、阴郁冷冽的绿眸瞥了他一眼：“无所谓。”
“……”
三个字，令雨森启之破防。
雨森启之坐立难安，直觉性地想做点什么，却纠结于男孩满身的尖刺，品来品去都寻不到正确的、通往对方心脏的道路。
恰逢铃声响起。
他如释重负：“我去拿外卖。”
＊
提着外卖回住院部的途中，雨森启之迟疑着思考：作为路人，我做得够多了吧？出钱出力的。剩下的，交给警察就好了。
他仍年轻，是单身。
总不能真的匆匆忙忙养个小孩。
还是个刺猬版小孩。
下了决断，步伐却变得愈发沉闷。
他踏入病房的时候，警方正在与男孩沟通。
“我们查不到你的身份信息。小朋友，你家的地址是什么呀？背下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了吗？记得爸爸妈妈的工作单位吗？”
“……没有这些东西。”
“那——看清了袭击你的人的长相吗？”
“……忘了。”
……
一无所获的警方深感头痛。
这孩子仿佛是凭空诞生的，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关于凶手的线索更是无从查起，嫌疑最大的竟是路过的报警人、第一目击者。
而且。
该怎么安置这孩子？送福利院吗？
……
雨森启之注视着前方的画面。
面色苍白、浑身缠着绷带的男孩微微阖下眼帘，瞳孔内一片漠然。回答警方的问询，也一副漂浮不定的姿态。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腐烂的、陈旧的暮气。
不知为何。
雨森启之产生了强烈的预感。
就这样离开、就这样放手不管的话。
就再也留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