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到地面,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融化,留下或深或浅的水洼。
裴景然伸了个懒腰,起身站到窗边,欣赏雪景。
“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裴景然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裴总,渠成的胡总约您今晚去聚福楼,您晚上还要和苏总那边对接后续工作,要不要推掉?”
裴景然手指点着桌面,问她:“你怎么看渠成?”
助理推了推镜框,缓缓说:“这次公司开发新项目,您前脚刚和鼎丰的方总见面商谈合作的事,他们后脚就提出邀请,未免太凑巧,而且听说鼎丰和渠成之前为一个合作闹了不愉快,咱们与鼎丰合作多年,渠成未必是想真心和我们合作。”
裴景然垂眸看着桌上“关于南澋海湾规划改造项目书”,陷入沉思。
办公室针闻可落,裴景然忽然说:“对接工作你去,流程你也熟悉,不用我多说。”
顿了顿,裴景然又说:“叫许唯过来。”
助理出去叫人,没一会儿,办公室再次响起敲门声。
裴景然让许唯进来,许唯见到她脸上总是带笑的,“裴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裴景然一手抚过项目书,抬眼看她,说:“晚上有酒局,你跟我一起去。”
许唯不多问,乖乖答应:“好的,裴总。”
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外面还在下雪,裴景然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眼里倒映出飞快闪过的景物,她毫无征兆地开口:“占用你的时间,已经跟小远说了,他会帮你照看那女孩。”
许唯直视前方,笑着说:“谢谢裴总关心。”
“应该的。”
许唯却笑了笑,裴景然奇怪,“你笑什么?”
许唯说:“大家都说裴总冷冰冰的,有点不近人情,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裴总明明是最体谅员工的上司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短暂地转头看了裴景然一眼,嘴角扬起,眼睛很亮。
裴景然淡淡说:“是吗,那你眼睛不怎么好使。”
许唯完全不介意她话里的讽刺,仍旧笑眯眯的。
到聚福楼是六点四十,她们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四十分钟路程,早到二十分钟,一下车,渠成的人就来迎接她们。
“裴总来得正好,我们胡总正开了好酒等着您共同品尝呢。”
那人伸手,想要跟裴景然握手,许唯上前一步,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算是回礼。
那人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景然,见她神色如常,瞬间明白了什么,尴尬笑了笑,请她们上楼。
渠成定了豪华包间,酒也是好酒,出手豪横。
渠成的总裁是一个男alpha,见裴景然她们过来,笑着起身相迎。
“裴总,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这人不笑的时候看着老实,给人一种无害感,可一旦笑起来,又显得精明,两种感觉的转变倒一点不违和。
裴景然僵硬地扯了扯唇,说:“胡总这么热情,我却之不恭。”
“那裴总入座,我们好好喝一杯。”
裴景然扫了一眼,渠成来了四个人,两个alpha,两个beta,她又看了眼许唯,不知道在想什么。
入座后,渠成的人一个劲儿劝酒,裴景然很少应酬,除非是直接面见其他公司的总裁,庭华家底深厚,覃彰裕前人栽树,应酬方面她轻松很多,但一般应酬时,对方都是点到即止,不会过分劝酒,渠成像是不知道一样,裴景然脸色沉下来。
“裴总,喝啊,再喝一杯。”胡正良又一次倒酒,裴景然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裴景然转头看向许唯,神色不明。
桌上其他人面露惊讶,没想到裴景然带来的omega这么能喝。
一时间看向许唯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
裴景然懒得再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胡总约我来不只是喝酒吧,可以谈谈合作的事了。”
胡正良放下酒杯,笑着说:“裴总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废话了,今天约裴总,就是想谈谈南澋湾这个项目的合作,您看我们公司虽然规模不比庭华,但公司业绩优秀,而且办事效率高,之前做过几个大项目,都是一顶一的好,裴总可以看看我们公司最年来的市值,也是相当不错的。”
裴景然听了一大串介绍,顿觉无趣,直接问:“胡总觉得,南澋湾项目该如何规划,大致经营方向呢?”
胡正良想了几秒,分析说:“南澋湾前景可观,可以向服务娱乐方向发展,作为景区开发,建设娱乐设施,再增设旅店酒吧一类可供休息玩乐的地方,这样一来,每年的净收益会相当丰厚。”
裴景然简直要笑了,司马昭之心,怕不是把别人当傻子,只提收益,不提支出,不谈建设风险,只说可行性,能说出这么愚蠢的话,跟他合作的公司怎么想的,吃饱了撑的吗。
如果是故意这么说,裴景然觉得好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看扁。
本来想看看敢挑战鼎丰的公司有多厉害,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裴景然看了一眼手表,十点,花了三个小时,去听这些废话,裴景然觉得自己也是闲着没事干。
她拍了拍许唯的肩膀,起身站起来,胡正良看她起来,疑惑:“裴总这是……”
裴景然哂笑,“前几天我去医院做了个体检,医生说我脑子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我寻思我身体健康,怎么就有问题了,现在我明白了,我是真有病,所以赶着去医院治病,胡总,后会有期。”
说完裴景然就要走,渠成的人一瞬间全懵了,搞不清裴景然怎么突然就要离开。
有一个喝多了的alpha,壮着胆去拦人,许唯眼疾手快把裴景然拉开,那个醉醺醺的alpha见这个不识好歹的omega竟然拦着自己,气愤之下竟然当场释放信息素,许唯瞬间腿软,就要往下倒,裴景然伸手拉住她,一脚踹开那个alpha。
“故意释放信息素诱导压制omega是违法的,胡总,你不知道吗?”
裴景然眼神冷冽,胡正良连忙让人把那个alpha拉走,裴景然不理会身后的挽留,拉着许唯离开了聚福楼。
胡正良傻眼,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他为了谈成合作,特意在鼎丰安排了内线,按照传来的信息,提前准备,组织说辞,开始他有点怀疑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但当裴景然问出的问题与他知道的消息一样时,胡正良打消了疑虑,直接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本以为胜券在握,可裴景然却二话不说直接走人,最糟糕的是他们惹恼了这个顶级alpha。
胡正良摸爬滚打二十年,如今竟然被人摆了一道,真是憋屈。
……
出来后,许唯好了很多,她帮裴景然挡了至少三杯酒,脸上微微泛红。
裴景然也喝了两杯,这酒喝下去不觉得什么,后劲却大,裴景然有点晕,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许唯叫了代驾,把裴景然扶进后座,她不知道裴景然家住哪里,于是轻轻拍了拍阖眼假寐的裴景然,小声问她:“裴总,你住在哪里?”
许唯说这句话时,靠得很近,裴景然转头就能和她鼻息相闻,而裴景然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反应有些迟钝,她缓缓睁开眼,理解了一会儿许唯的话,开口报了地址。
代驾把她们送到地方,许唯扶着裴景然进了电梯,问她在几楼,裴景然伸出手指比了个五,许唯按下五的楼层键,默默站在一旁。
裴景然靠在电梯壁上,突然说:“虽然你是我的秘书,但也不用事事冲上去,委屈求全不是我的风格。”
裴景然停顿一下,又说:“今天晚上还是谢谢你了。”
许唯笑着说:“姐姐客气了,能得到姐姐一句谢谢,我今天晚上挡酒也是值得的。”
许唯总是能猝不及防来一句暧昧不清的话,裴景然也懒得计较了,她现在只想睡觉。
指纹解锁打开门,裴景然进屋,她没说让许唯进来,所以许唯懂事地站在门外。
换了鞋后,裴景然直奔沙发,走了两步又回来,对许唯说:“手机打开。”
许唯听话照做,裴景然扫码转账一气呵成,又把手机丢回许唯怀里。
“给你的打车费,自己回去,我家不留外人。”
毫不留情。
裴景然给许唯转了五百,许唯看着手机上的金额失笑,她点头:“好,那裴总好好休息。”
说完她转身走了。
裴景然关门,走向客厅,拖掉沾染酒气的外套,一头倒在沙发上。
客厅空调自动打开,融融暖意中,裴景然即将进入梦乡,就听到一声门铃响,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门铃又响了一下,裴景然“腾”一下坐起来,满身怨气地走到门口,对门外说:“谁?”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免费/上/门/服/务。”
裴景然打开门,就见许唯站在外面,冲她抱歉一笑。
“裴总,打扰了,我想了想,觉得您看起来不是很舒服,所以给您买了蜂蜜,兑点温水,喝完再睡,第二天不会头疼。”
许唯这么贴心,裴景然也不好埋怨她,点头接下药,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门外的许唯:“……”
许唯站在原地半晌,末了笑了一声,这笑声与她平日里的温柔甜美不同,带着些许玩味与愉悦。
许唯解下衬衫上的两粒扣子,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转身离开。
回到家,小源已经睡了,覃未远早已离开,许唯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就有一通电话打来,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接通了电话。
“干嘛呢?”对方问。
许唯坐在沙发椅上,她喝了不少酒,眼神仍旧清明,没有丝毫醉态,只是嗓音略微沙哑:“你说呢?”
对方笑了一声:“脾气这么大,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什么,只是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
许唯想起那五百的打车费,勾起唇角:“一个在某方面不懂怜香惜玉的……alpha。”
她刻意停顿,最后一个词说得耐人寻味。
对方呵呵一笑,“你可别玩脱了,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空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香味,那味道不是omega的香甜绵软,而是极具攻击性。
许唯轻笑一声,满不在意:“我怕什么,该怕的是她,第一步还是让我走出来了。”
外面雪已经停了,许唯站在窗边,看着昏黄路灯下的雪夜,眸中闪着狡黠的光。
“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