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临雪乖乖缩在副驾驶，一路上都没说话。
“今晚回别墅。”楼观尘说，“我给艾灵说了。”
“随便吧，反正你做决定从来不会和我商量。”这话比车里的冷气更足。
楼观尘也不解释，回到别墅已经快凌晨两点，棠临雪在车上睡了一觉，车停稳后，她刚好醒来。
没了鞋子也不好下车，楼观尘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把一双舒适的平底鞋放在她脚边，说道：“换上。”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鞋子，看着像是新的，没有穿过的痕迹，还是她一直舍不得买的一个意大利独立设计师的品牌。
尺码也精准匹配。
睡了一觉，棠临雪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忽然意识到，鞋子应该是楼观尘送她的杀青礼物。
走进院子，精心修剪过的花圃上面洒了不少珠粉，在夜晚静谧闪耀，淡淡香气飘散在夜风中。
推开门，堆积的礼物盒子从玄关处一路蔓延到旋转楼梯，每一级台阶都有不同的礼物，楼观尘怕她弯腰捡礼物太累，还贴心地放了个置物台，伸手就能够到。
棠临雪随便看了几个礼物，惊呆了，全是她喜欢但还没攒够钱买的。
大到价值六七位数的奢侈品，小到十几块钱的手帐用品。
十八岁成人礼也没这架势吧？
棠临雪不敢看楼观尘，拎着裙摆往上走，她根本拿不到这么多礼物，只能挑挑拣拣，楼观尘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最后一份礼物是在她的卧室门口。
“没进你屋子，放心。”楼观尘终于出声。
棠临雪很好奇最后的礼物是什么，她把其他盒子都轻放在地下，蹲下来拆房门前的礼物。
长发披散到肩膀两侧，裸露的脊柱沟深且直，蹲下时微微隆起。
楼观尘避开眼神，转过身子，直到听见女子的惊呼。
“阿费尔女士的影视全集！”棠临雪翻看着盒子里这些珍贵的影视资料和碟片，“这些笔记……我的老天……宫紫山？！”
纯手写影视评论，台词笔记，以及剧本批注。
一半都是楼观尘的字迹，剩下一半则是棠临雪的偶像——影后宫紫山的亲笔资料。
宫紫山于三年前过世，曾叱咤华语影史五十年，就连好莱坞影片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可以说是华人女性之光。她的遗物拍卖后，所得的金额尽数捐给了慈善机构。
棠临雪也关注了那场拍卖会，最终是匿名人士拍下她生前的全部手写笔记。但她没想到匿名人士会是楼观尘。
而现在，楼观尘又将他重金收来的笔记作为杀青礼物送给了棠临雪。
楼观尘反应过来时，腰间已经环过两条胳膊，柔软地抱住他。
“谢谢哥。”
片刻僵硬后，楼观尘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第一部戏，杀青快乐。”
听到这话，棠临雪抱他抱得更紧，夏日衣衫薄，随便贴着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更别说这么密实的拥抱。
楼观尘察觉到她今晚不对劲，应该是在宴会上看见了什么让她大跌眼镜的事。他也是从名利场上走过来的，又怎会不明白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的敏锐心思，那些龃龉，肮脏的人和事，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她的人生里，可这是她的选择，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
“收到礼物还不开心？不满意？”
“我很满意。”棠临雪的妆蹭到了楼观尘的白衬衫上，但她知道他不会介意，于是她蹭得心安理得，“超级满意。”
“那就好好演戏，好好生活。”
“以后我每次杀青，你都会准备这么多礼物吗？”
“不如我直接给你一张副卡，想要什么随便刷。”
其实楼观尘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送了张副卡，被棠临雪原封不动还回去了，说是要做一个淳朴节俭的女大学生，不被物欲裹挟。但品味这东西是从小养成的，楼家从来不曾亏待过她，总是给她最好的一切，哪怕棠临雪并不追求名牌，她的日常用品也很注重质感。
楼观尘送她的这些礼物基本都是小众奢侈设计品牌或者贵重的手工艺品。
投其所好，倒是被楼观尘玩明白了。
棠临雪知道他也就随口说说，“副卡你还是留着给嫂子用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说不定我再拍几部戏就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嗯，那你最好是准备好份子钱。”
“我还用给这个？”
“那我给你？”
“也不是不行。”
聊着聊着，两人都笑了。
“能放手了吗？”楼观尘问道，“再过三小时，我还得去申城。”
棠临雪立马撒开手，“哥，那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
“晚安。”
第二天起床后，别墅里果然没了楼观尘的身影，方文秀正从冰箱里取出一叠一叠的饭菜，准备重新热一遍。
“方姨，你昨天做了这么多菜啊？怎么感觉一口没吃？”
方文秀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哥昨晚做了满满一桌的菜等你回来，后来知道你在外面吃，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他说不打扰你参加杀青宴，昨天晚上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这里，我都有些心疼。”
棠临雪一愣，忽然开始翻微信消息。
她和楼观尘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楼观尘问她全剧组的正式杀青是什么时候，棠临雪回了个时间，楼观尘当时应该不知道她要参加杀青宴，而她也没主动说过，紧接着，他发消息说剧组杀青日当天，他会在家里准备晚饭，棠临雪或许看到了，但意念回复，完全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于是，那条消息现在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我哥应该……”棠临雪没底气了，“不会在意吧。”
“他作为哥哥当然不会怪你。”方文秀一想到昨天楼观尘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晚上没吃几口，在餐桌前坐着等到零点也没等来该等的人，多少有些替他难过，“七七啊，以后有什么事还是给你哥说一声吧，他真的很关心你，也很在乎你，从小到大都是把你当亲妹妹照顾的的。”
“方姨，我知道了。”
“你哥又是个光做不会说的人，这样的人，最吃亏了。”
方文秀这话，棠临雪从孔寻口中也听过。
楼观尘宣布退圈那年，棠临雪正好上高一，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在学校里每天都听到相关的讨论。
那会儿班上的女生就没有不喜欢关尘的，男生更是奉关尘塑造的那些硬汉形象为榜样，还有人为了楼观尘去练习武术，学校武术队里的老师也有不少是关尘的影迷。
班上的同学只知道经常有一个很高很帅的男人来接棠临雪放学，没人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影帝关尘。
楼观尘上午宣布退圈，下午照常去学校接妹妹，狗仔一路跟车，却被他用障眼法给甩掉了。
总之，棠临雪不觉得那天的楼观尘有任何异样，非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车上多了一个孔寻。
棠临雪之前每次见到孔寻，他都是笑着的，这次的脸色却冷得可怕。
楼观尘把她送到楼家，让她在书房先写作业。棠临雪乖乖把书包放回了书房，马上就偷偷摸摸跟到了茶室。
茶室其实是隔音的，但那天孔寻实在太激动，几乎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棠临雪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听到孔寻反复质问楼观尘为什么这么冲动，为什么要向那些人屈服，为什么不愿意再坚持一下。
她还听到了很多人的名字，但现在一个都想不起来。
楼观尘回复的声音低沉又镇定，总是言简意赅，不做过多的表述。棠临雪扒着门也只能听到简单的几句“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不会后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是，你从来最理智，也最会权衡利弊，你回来继承家业，于你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决定，但是关尘，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当年许诺要和你在星光大道留下脚印的我像个白痴。”
“以你的实力，依然可以做到。”
“我当然可以做到！”孔寻再次提高了音量，“那你半途而废算什么？孬种吗？”
棠临雪还是头一次听到孔寻说这么重的话，没忍住悄悄开了条门缝。
“孬种就孬种吧。”
“楼观尘。”
面对男人纹丝不动的模样，孔寻明白激将法没用，终于深深叹出一口气，“我真他吗服了你了。”
砰。
一叠文件砸在了楼观尘面前。
“关大影帝，看看这些是什么？”孔寻如数家珍，“我拍完第一部电影莫名其妙被全网黑，有一个匿名好心人花钱帮我公关，于是我的电影陆续收到了正面评价，你猜，我查到那个帮我公关的人是谁？”
“电影我也参与了，应该的。”
“好，第二部电影资金链断了，就这么巧，一家跟娱乐圈八杆子打不着的艺术展览公司主动找到我，补足了剩余的全部资金，你猜，那家公司的老板是谁的朋友？”
见楼观尘不说话，孔寻继续追问道：“我作为新人导演，这条路理应走得非常艰难，什么骂名我都承担得了，但事实上，这一路都出乎意料的顺利，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人，替我承担了那些骂名，替我把舆论的祸水东引，替我解决了金钱的困扰，替我铺平了道路。”
“现在那个人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退出娱乐圈，你觉得我该不该倾尽所有去帮他？”
楼观尘终于正视他的双眼，“你想毁掉自己，我没意见。”
“好。”孔寻连连点头，“很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
“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只会后悔帮过你。”楼观尘的话总是一针见血，刺痛人心。
孔寻瞬间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你帮我那么多也没问过我的意见，现在，我也没必要过问你的意见，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你这样的人，不顾一切地去帮一个陌生人，还不让人知道，这样的性格明明最吃亏了。”
“孔寻，你是陌生人吗？”
这次换孔寻沉默了。
“你的才华不该被圈子里那些肮脏的手段埋没，我只是做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
“那你呢？你这一路走来，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吗？”
“正因为没有。”
正因为没有人保护过他，正因为他的来时路太艰难，所以他给孔寻筑起了避风港。
而现在，这座避风港何尝不是在为棠临雪所建。
只要她想，她永远都有退路。
只要她回头，楼观尘永远都在她身后。
……
靠着三杯冰美式强撑着处理完工作，楼观尘看到唯一置顶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哥，抱歉，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的饭菜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