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临雪接到新的试镜通知是在八月中旬，说是试镜，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从选角导演到制片，都对她非常满意，恨不得立即签合同。
这是部低成本网剧，棠临雪刚入行，价格“低廉“，有颜值有演技，的确是该剧女主的最佳人选，她唯一纠结的是剧本问题，组里只有一个编剧，目前写出了前五集的剧本，她担心阴阳剧本，这类事件在内娱已经见怪不怪了，别说她这种小虾米，很多一线女演员都会经历。
但一线演员好歹有成名作，在剧组出了事，粉丝还会帮忙维权，她现在没作品，没流量，没粉丝，要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出道就演烂片，这可是会影响她戏路的。
再三斟酌后，棠临雪向剧组提出查看后续剧本的建议，被导演以尚未签约的理由给拒绝了。她寻思着难道那些知名演员接戏也不知道剧情的大致走向和详细的人设吗？
“你问我？我演了一百零八遍采花大盗被主角团痛扁三百零六十五次才有幸饰演这部剧的男主，你觉得我能回答你的问题吗？”面前长相精致帅气的小男生手捧珍珠奶茶，笑得和善且微mean。
说是小男生，其实他就比棠临雪小一岁，在圈子里闯荡的时间却比棠临雪还早，他高中就开始做平面模特，期间一直在剧组跑龙套，大学只读了两年就退学了，专注于跑龙套……
功夫不负有心人，跑了这么多年龙套，王二终于有了演男主的机会。
没错，眼前这人就叫王二，棠临雪问了三遍，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而且这还是他的艺名。
“方便问一下你的本名吗？我有点好奇。”
“我的姓氏你可能没听过。”王二说，“我姓操，所以我的本名叫操/王二，你觉得本名和艺名哪个好？”
棠临雪同情地看着他那张和名字完全不符合的年轻帅脸，“还是艺名吧，简单好记，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是吧，我也觉得，人活着没必要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虽然两人没交流几句，但棠临雪莫名觉得王二很接地气，也很实在，他身上的白T恤不知道洗了多少遍，衣袖的面料都洗薄了，隐隐透出皮肤，瞧上去经济条件也不怎么样，买路边五块钱一杯的奶茶的时候，还不忘给棠临雪带上一杯没加冰的。
作为回报，棠临雪决定请他吃晚饭，让王二挑餐馆，他指着就近的一家金华面馆说：就它了。”
说完，直接就朝面馆走去，压根儿不给棠临雪反问的机会。
他只点了碗素面，还特意让老板不要放猪油。
“你是素食主义者？”
“对。”
怪不得他看着窄窄一条，有些弱不禁风，倒挺符合网剧里病弱男主的形象。
棠临雪忍不住把自己的顾虑跟王二讲了，王二吸溜着面条，听得认真。
等她差不多讲完了，王二喝了口面汤，满足地打了个小嗝，擦擦嘴，说道：“我会签约。”
“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
王二看她一脸真挚，继续道：“如果你经历过两天只喝一碗粥，跑了五个剧组当尸体，饿到不行去吃工作人员丢掉的盒饭，你也会像我一样抓住一切机会的。”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无所谓，就好像在平铺直叙别人的经历一般。
棠临雪夹了一筷子面停在嘴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诶，你吃你的，我说我的，别耽误呀。”王二说。
“你不是做过平面模特，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缺钱？”王二努了努嘴，满不在意道，“以前挣的都花光了呗，我这人花钱就是大手大脚的，没办法。”
“你吃饱了吗？还吃点什么不？”
这话题转得太生硬，王二被她逗笑了，“放心吧，我是不会饿着自己的，我看你也不容易，听导演说，你也刚从武术替身转到镜头前，这是你第几部戏？”
“第二部。”
“那你是我前辈，如果能一起合作，我会向你学习的。”
“好。”
“好？难道你决定签约了？”
“差不多吧。”
“为什么这么快改变主意？导演不是不给你看剧本吗？”
“有时候合作伙伴也很重要的。”
王二指了指自己，“难道你是因为我？”
“对。”
“我？？？”
“对！”
王二扑哧一声笑了，“你有点儿意思啊，这算夸我吗？我还没被人夸过呢。”
“选角导演不都夸你很符合男主人设。”
“男主可是个太监……你确定他是在夸我？”
“呃……那也是个足智多谋的太监……”
“不过幸好这部戏没有爱情线。”
这下换棠临雪乐了，“怎么？没经验啊？”
王二坦诚道：“一是我没经验，二是我这嘴吃过垃圾，要真亲了女演员，我觉得是种罪过。”王二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脖子里的佛牌吊坠从洗得变形的领口掉了出来，马上又被他塞回去。
棠临雪只瞟了一眼，她对玉石研究不多，但是楚夏津喜欢研究翡翠，从小耳濡目染，她对种水多少有些了解，如果那一眼没看错，王二的玉佛相当剔透，接近冰种的质地了，但现在翡翠市场假货居多，王二戴的是真是假也说不准。
她没多想，结完帐后，和王二走了段路，“你住演员服务部这边吗？”
“对。”王二说，“虽然很没有绅士风度，但为了你的住所隐私，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好，改天再见。”
回到出租屋，棠临雪跟艾灵讲了今天的奇遇，艾灵的想法倒是和她截然不同。
“你确定那小子不是在装可怜吗？说不定是跟导演串通好，就为了让你签约呢，要真那么穷，怎么还轮得到他来演这戏。”
她说的不无道理，棠临雪思考一番，“但现在也没别的机会找我，这部网剧也是郁金香导演牵了线的。”
“她向你保证过吗？”
“没有，她只说这导演还行，不会苛待演员，至于其他的，让我自行考虑。”
“这毕竟是你的第一部女主戏，还是得好好斟酌一下。”
“确实。”
“临雪，就算你不想签公司，最好也找个靠谱的经纪人，至少在剧本方面可以帮你把关，再找个助理，拍戏的时候稍微照顾下你，这样，你也能保证有足够的精力花在演戏上，而不是其他琐碎的事情上。”
“也是……”棠临雪立马查看了自己的账户余额，“我现在的存款倒是能支撑一些工资，那这部戏我得接，他们给的片酬还行。”
“其实只要你自己不排斥目前看到的剧本，接一下也没问题，我们本来也没多少选择的余地。”
“是啊。”
经验丰富的经纪人基本都带了有名气的演员，年轻的经纪人几乎都在大公司里耗着，像她这样又没名气又没公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的底层演员能找到愿意跟她的经纪人比登天还难。
无论从理智还是感性的角度，她都该求助楼观尘和孔寻，但她就是开不了口，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偷偷瞟楼观尘几眼，又默默缩回去。
楼观尘也不问她，由着她自己在那儿挣扎。
两天后，棠临雪收到了一个好友请求，来自时天。
时天？看到这名字，她瞬间反应过来。
欧玉竹的前男友，刚从娱乐公司辞职的资深经纪人。
在她最需要经纪人的时候，时天主动加她，那还能因为什么？
两人约好在一家咖啡厅见面，棠临雪毫无遮掩地就去了，反倒是时天，还特意戴了口罩帽子。
和他表面给人的温润形象不同，时天讲话掷地有声，逻辑明确，和欧玉竹的语言风格确实很像，两人谈了那么多年，互相影响也很正常。
时天把自己过往的案例都说得明明白白，甚至还替棠临雪分析了选择他当经纪人的利与弊。
棠临雪听了半天，最后只关心一个问题，“时老师之前的月薪多少？”
“最高的时候年薪三百万，最低月薪三千。”
“嘶。”棠临雪倒吸一口凉气，“时老师现在接受多少？”
“你开多少都行。”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现在最多能给到你月薪8000，可以吗？”
时天想了想，委婉地问她，“那会影响你的生活吗？”
“不会的，我吃穿住行都不怎么花钱。”
“行。”
“合同应该我来拟对吧？”棠临雪来之前还是做了不少功课，“我有认识的律师朋友，拟好我会发给你过目的。”
“好。”
非常轻松愉快的谈话，棠临雪回家后第一时间找人拟好了经纪合同，转发给时天。
时天随便扫了眼，看笑了，转手发给了楼观尘。
时天：跟着你妹妹干活儿比跟你轻松，人居然还给我安排双休和法定节假日，她是真不懂这一行的规矩？自己都没假期，还想着给经纪人放假？
楼观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她进娱乐圈了。
时天：我要有这样单纯的妹妹，直接锁家里算了，省得被外面的空气污染。
楼观尘：不是没想过。
时天：行了，别想了，现在谁敢锁我老板我跟谁急。
楼观尘：跟着你老板好好干。
时天：这孩子虽然天分没你高，但心性很纯，也很努力，我挺看好她。
楼观尘懒得回他，直接把手机放到一边。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看了几分钟，他又拿过手机，快速打字回了一句：
-她不需要谁看好。
刚放下手机没一会儿，忍不住又发了一句。
-她本来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