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牧歌是男孩中的老大,上面有两个姐姐,下头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可能是遗传和环境磨练,牧歌他们兄弟姐妹大都很聪明能干,其中,和他挨肩的二弟弟更聪明。
据说老天爷造人不喜欢太完美,一旦有些完美,就一定要制造一点缺陷。二弟很聪明,于是老天爷就故意给他制造了一点缺陷,可那是一不留神弄大了,这缺陷竟然要了二弟的命。
气管严,加哮喘,而且后来发展到严重哮喘。加上生活不顺心,加上有人传闲话,加上妈妈的坏脾气,再加上老婆不争气,还有牧歌的粗心大意照顾不周,那可怜的二弟竟然一下子自寻短见了。
过去有人说,“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这话落在牧歌他们家身上可就出大事了。牧歌二弟和弟媳是牧歌原来婚房的“接班人”。当时那住平房、点煤炉子,做饭和钩炉子、掏炉灰,这又苦又累,尤其是满屋子煤烟和灰尘,对健康人和基本健康的人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但是,但可是,对二弟这样的气管炎和哮喘病人,可就有些残酷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干一点活,就等于要了半拉子命,尤其是在他犯病的时候,在烟熏火燎的炉子前那一动弹,就很难维持喘气,用他自己的话,就是生不如死。可作为亲哥哥,而且是一向很偏爱这位二弟的亲哥哥,牧歌,却忽略了尽力地帮助和挽救这位可怜的二弟弟。
这二弟从小写得一手好字,就用钢笔、铅笔,甚至粉笔写的字,都不亚于有些文化人的毛笔字。x最令牧歌及家人和熟悉人,挥不去的阴影是,二弟生前留下的一行遒劲有力的白色粉笔字:顺安小铺昼夜服务。那是他帮妈妈写在店面门口墙上显赫处的唯一一行字。
还有更多他的字,那可是差不多是一字一垒、不堪回顾,那就是二弟临走前,给牧歌留下的唯一一篇书信。
这能明显看出来曾经滴满类珠的遗书中凄然写到:大哥,亲哥,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也是最可信赖的亲人,苦难、灾难,尤其这倒霉的病,实在令我难以解脱……
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孩子、苦命的孩子,他只有三岁呀,我只能拜托我唯一信赖的你……
牧歌真有些硼溃了,他开始特别的自责、特别的惋惜、特别的悔恨、特别的无法原谅自己……
天呐,这虽然算不上“白发人送黑发人”,但这类的送别,简直比人间任何的残酷更残酷……
牧歌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这是第一次:从此,我牧歌不会再有能力和资格摆脱阴云笼罩,再不会有什么幸福、愉悦和乐……
年轻二弟的突然暴死,简直使牧歌无法判断世界上最令人伤心的只是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和如丧考妣……
二弟的离去,留下了一大串巧合、凄凉、而悲惨的故事:
他的工作是做电镀的,那里有电镀池,里头盛满了高毒性的“氢酸钾铝”;
家里买彩票,中奖一下子中了个西湖牌彩电,在当时那可是了不起的大奖;
二弟的妻子看上了这中奖的好东西;
邻居和亲属说二弟的媳妇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妈听闲话,怒骂二弟二短命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
二弟是聪明的,聪明的人了,办事是很绝的。
他突然从小房子走进妈妈的大屋子,叫醒躺在炕上并搂着自己小孩子的母亲,并狠狠亲了亲儿子:
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儿子、亲爱的大哥,我已经喝了,那东西古代叫“八步断肠撒”,千万不要费劲儿救我,我根本也不是为了吓唬人等人救,救了也没用……
可怜的二弟,面对炕头,就势跪在地上酣然睡去……
冥思目想,牧歌想起来了,就在不久前,二弟就在皇姑屯事件附近的老三栋桥,残留的日本炮楼子边上,通往西塔“大冷面”的路口那,有家新开的“小冷面”,二弟请大哥吃冷面。这新开的小冷面,就在炮楼子附近当年那黑市场的斜对面。二弟经常利用倒班空闲时间来偷偷这里倒卖什么工作服劳保鞋还有手套等劳保用品。那时的工资低,一般人每月才几十元,聪明的二弟,即使空手来空手回,也是几天就混他个工资钱。遗憾,就是老天留给他的时间太短暂。
二弟和牧歌在那他们都特别爱吃,又物美价廉物美“小冷面”,谈天说地,品评事故人生。期间,自然也说到了当年他拔尖的学习成绩,尤其是出类拔萃的数学;自然也谈到了他那不争气的身体和不省心的家。
遗憾,特别遗憾,当时,活生生小哥俩儿可就是没谈到、也没预测,那“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也没谈到,更没分享:如果人真有来世,我们应当怎么过?还没谈到,如果真有阴间地府,人死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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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一笔
20240919.1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