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周边的海，一望无际。
停车场的位置刚刚好，可以看清大半片海域。
两人坐在车上，看着天空，海岸线，还有玩耍的孩童……
“张谨，你想好了吗？”
周芮试探性地开口，她知道张谨是一个需要时间也需要引导发言的人。
而张谨沉默着，呆呆地看着远处。
看着海鸟飞过，她轻轻开口：
“周芮……我做了个梦……
面前是花、阳光，很明媚；背后是波涛、惊雷，很可怕……”
张谨想往下说，又一次失了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车内寂静无声。
周芮没有开口，也和张谨一样，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她在等，等张谨准备好。
“然后我想往前走，但是抬不动腿，往后退，却很容易……”
张谨自嘲似的苦笑，抬手，用手臂遮住了双眼。
“她……在你梦里，对吗？”
张谨怔住，“嗯。”
“在面前，对吧？”
“嗯。”
周芮思考着，她扭头看了一眼张谨。
张谨一遮住双眼，她就知道张谨又不想面对现实了。
“张谨，害怕改变没关系，既然出现了，你可以学着接受。我们一直坚持治疗，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一直想要的，安稳的，平淡的，或许就在眼前呢？”
“周芮，我喜欢自己一个人，这样很好……我这样的一个人，除了你们，也没人会一直接受或是陪伴我。”
周芮看她又在否定自己，语气变得坚定。
“如果你没有救下我，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病患关系只是一部分。张谨，你很好。”
张谨摇摇头。
“我自己有时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模样，是你们太包容我了。”
周芮看着她，眼底的心疼绝不是演的。
几年前的她也没有想过，那个在持刀流氓面前救下她的女孩，后来会成为她的病人。
她也没有想过，那时救下她的女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前的。
“张谨，梦境只是你的一部分，它不会成为现实。你如果还在犹豫，不妨再等等。”
张谨没有说话，手也没有放下。
“张谨，你们法有一个性质，叫做滞后性，你记得吧。”
“知道，是致命的缺点。”
“爱也有，但并不是缺点。”
“怎么说？”
“等待……下次见面，我告诉你。”
张谨放下手臂，皱眉看向周芮，显然不喜欢卖关子的她。
周芮无视了她的表情，启动了车。
“走了，酒店地址告诉我。”
“嗯。”
——————
“小南，很奇怪吧，现在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姜笙吃着刚点的外卖，和徐小南打着视频通话。
“是不是你想多了啊，我感觉张律师那样的人，行事作风都很成熟，应该只是突然有急事？不至于不开心吧？”
“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
姜笙拿饭勺戳着饭，感觉没什么胃口。
“没事啦，你们不是和当事人约好晚上沟通细节吗？她肯定会回来的，只是会晚一点。你就老老实实等吧，没关系的。”
“哦……”
姜笙看起来很失落，徐小南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姜笙，我们玩个游戏吧。”
“小南，我现在没心情玩游戏……”
姜笙面露难色，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屏幕那头的徐小南看起来饶有兴致。
“我们摇骰子，要是我摇的数字比你大，你就主动给张律师发个消息；要是你的数字比我大，那就等张律师给你发消息。”
“小南，这游戏，意义在？你知道我运气一直很好。还有，一样大呢？”
“不管了，只要我比你大，你就给她发消息。”
“发什么啊？”
“我管你发什么，你就说玩不玩吧。”
徐小南知道姜笙肯定会陪她玩，不过要比姜笙数字大……有点太难，毕竟她一次都没赢过姜笙。
“来吧……”
姜笙和徐小南拿起手机。
看着屏幕里的骰子转动，姜笙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思考什么。
她既不希望自己的数字大些，也不希望自己的数字小。
命运的骰子结束了转动，姜笙是“5”，徐小南是“3”。
“果然，命运女神是不会眷顾我的。”
徐小南看着屏幕里姜笙的脸，默默感慨着。
这时，姜笙的手机突然震动。
“姜笙，房间号多少？”
张谨给姜笙发了微信。
“小南……张律师给我发了……消息。”
“哇塞，真的假的？我这么牛吗？”
“我……我不和你说了，我收拾一下……”
姜笙挂断电话，看着桌面的一片狼藉，行李箱里也是一团糟。
把房间号发给张谨之后，她就火速收拾起房间。
凭借超强“整理能力”顺利在张谨抵达前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
输入密码，张谨打开门看见姜笙正襟危坐在凳子上。
看着她那副模样，张谨背过身关门时，偷偷笑了一下，转回来，一切如常。
“张律师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要出去吃点吗？我点的外卖不是很好吃。”
张谨看姜笙脚边的垃圾桶里，塑料餐盒的饭还有三分之二，“看来小孩没吃什么……”
“不出去了。”
张谨坐在床上，“我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饺子，你吃吗？”
“我吃！”
姜笙两眼放光，她很喜欢吃饺子。
张谨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然后进卫生间换了睡衣。
换了睡衣的张谨看起来更从容些。
把常服挂在架子上，张谨就上了床，窝进了被子里。
“外卖要40分钟到，我休息一下。”
张谨说完便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房间是双人床，姜笙和张谨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看着张谨。
“她出去做什么了？看起来好累……”
姜笙站起身拉上了窗帘，也换上了睡衣，躺在床上，看着张谨的背影发呆。
“她的眼睛，总是雾蒙蒙的……”
姜笙的家人也好，身边的朋友也好，就算是她突然认识的新朋友，都没有那层“薄膜”。
她很在意。
不只是因为没有遇见过，更因为眼前的人，她很想了解。
她想知道，为什么她眼底总是透着悲伤，为什么她不愿意多和人交流，为什么她会总是一个人……
她看着眼前单薄的背影，渐渐睡沉。
而眼前的背影并未睡去。
直到姜笙在身后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张谨才转过身。
姜笙的睡颜直直对着她。
“抓着被子都要缩成一团了……冷吗？”
张谨轻手轻脚下了床，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
“这小孩，肯定是过来太热，温度也调太低了，不怕感冒。”
张谨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孩”，又一次叹了气。
她换下睡衣，出了门。
————
等姜笙睁开眼，已经七点半了。
她看到时间的那一秒钟直接从床上弹起来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她碎碎念着，起床换衣服。
“怎么办……和当事人约的八点，这下绝对完蛋了……”
“滴滴滴”几下密码锁的声音把她焦急的思绪拉回来。
“张律师，等一下，我在换衣服！”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张谨被吓了一跳，默默退回门外。
姜笙换好衣服，跑到门口，“不好意思张律师……”
张谨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一袋购物袋，看起来很重。
“我帮你拿吧。”
姜笙伸手抢过袋子，把张谨拽进房间。
“对不起张律师，我起晚了，现在我们出发还来得及对吧，那我们回来在吃东西吧……”
姜笙放下购物袋之后就开始收拾自己要带的东西，嘴里一直念念叨叨。
张谨看着她这样，莫名觉得可爱。
“不用收拾了。”
她放下公文包，“我已经聊完了。”
要从行李箱掏出笔记本的姜笙愣住，“聊完了？”
“嗯，聊完了。当事人把时间提前了，刚好借酒店的会议室聊完了。看你睡得很熟，没叫你。”
姜笙蹲在原地，默不作声。
“饺子凉了，我又去找酒店热了一下，然后买了点零食，不过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姜笙还是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蹲着。
张谨看姜笙没有反应，走到姜笙旁边。
姜笙在掉眼泪。
“怎……么了吗？”
张谨蹲下，“你？”
“张律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啊？”
姜笙抽泣着，声音很小，咬字却很清晰。
“我没有啊……”
“那你明明可以叫醒我的……下车了也是这样，你突然就走了……”
她看起来很委屈，但张谨不会安慰人。
“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做事……我没有嫌你麻烦，下午是我有私事，不方便告诉你……我确实不应该直接丢下你，对不起……明天我会叫你的，明天我不会放你一个人……你，你别哭了……”
张谨笨拙地解释着，还伸出手拍了拍姜笙的背。
姜笙抬头，抹掉眼泪，还有些哽咽。
“你说的，明天……要叫我。”
“我说的。”
张谨点点头。
“好。”
姜笙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脸，擤了鼻涕。
“那……吃东西吗？”
张谨看起来小心翼翼。
“吃，干嘛不吃，你都热好了。”
姜笙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坐在凳子上拆着系紧的塑料袋。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张谨松了口气。
她人生中第一次安慰除了当事人家属以外的人，看起来还算成功。
但，也有可能是这个“当事人”不和她计较吧。
“等你吃完，我和你沟通一下明天上午阅卷以及下午会面当事人的细节，好吗？”
张谨坐在姜笙对面，喝了一口手里的茶。
“好哦~”
姜笙抬头朝她笑笑，又低下头吃饭。
张谨捏了捏手里的瓶子，看着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瓶子。
她扭头看向窗外，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