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志保顶着众人的目光低头在光滑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寻找缝隙。贝尔摩德讨厌雪莉酒？冬月枫眉头微皱，目光在贝尔摩德和宫野志保的身上来回然后默不注声。

    其余人的目光或是打量或是淡漠，冬月枫看见赫克托焦急的神色，却在贝尔摩德满怀恶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冬月枫放下手中摇晃的高脚杯，透过高脚杯澄澈酒液中的倒影，她观察着对面的老人，是朗姆本人。心里想着事冬月枫一个不留神就抿了口杯中的五粮液，酒液染湿了唇一路灼烧至胃部，火辣辣的痛。她再一次在心里痛骂boss这个老不死的SB，什么毛病用高脚杯装五粮液！

    她强忍着胃部的剧烈灼烧痛感，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贝尔摩德，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对于冬月枫的突然出声贝尔摩德看起来并不惊讶，她顺势转移话题和冬月枫聊了起来，好似刚刚用杀气恐吓小姑娘的人不是她一般。

    当然，对于冬月枫选择转走话题这件事她还是有些生气，于是故意提起另一件事来，笑容暧昧：“对了，那件礼物和你心意吗。”

    冬月枫面色一僵：“无福消受，还是您自己留着享用吧。”

    “够了”朗姆酒性子有些火爆，看不惯冬月枫和贝尔摩德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寒暄，但还是耐着脾气问身后的仆人：“先生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众人起身。

    白发苍苍带着呼吸机的老人被众人的目光簇拥着，来到主人的位置上。

    他举起那如同腐败树枝的手轻轻一挥，身后披着白大褂的男人上前为他取下呼吸机的面罩，老人如同破旧的留音机的嗓子发出极其呕哑嘲哳难为听嗬的一声，垂下的眼皮努力的睁开抬起惺忪的眼扫视众人之后对身后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道：“去坐下吧，晚宴已经开始了。”

    中年男人闻言点头向身后穿着黑衣神色呆滞的管家说道：“可以上菜了。”

    说罢他也褪去身上那件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来。

    十位女仆推着餐车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桌上都是各具特色符合对方饮食习惯的晚餐。例如朗姆桌上的是他最喜欢的刺身和穴子握寿司、贝尔摩德桌上的胡椒牛排、宫野志保桌上的花生黄油和蓝莓果酱夹心三明治以及土豆番茄牛腩浓汤。

    当然也有十分敷衍的，例如琴酒和君度酒，这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美食，因此只是上了一些牛排。

    冬月枫的桌上依次摆上一杯由阿佩罗、普洛赛克起泡酒以及苏打水调制而成的意大利国民餐前酒阿佩罗橙光，随后是一道经典充满地中海风情的托斯卡纳煮鱿鱼，以浓郁的番茄汤为底，搭配鱿鱼和花蛤。都是十分经典的意大利美食。

    这也算是这个组织为数不多的优良传统习惯，在商量一些倒胃口的话题之前会让大家先多吃几口，以免等一会吃不下。

    “各位，请先尽情享用一番。”老人的话听在冬月枫耳中极其刺耳：“当然在这之前，我相信诸位也明白来到这里的意义。”

    “让我们举起手中的酒杯。”

    “共同庆祝，我们即将缔造出的这个新世界。”

    一旁的电视屏幕上闪过一道并不明显的光，有人心知肚明，有人毫不在意，有人并未察觉。

    在《圣经》中上帝用了七天的时间创造了这个世界。

    而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地，一群躲在阴森古堡中吸食血液为生，豢养着乌鸦的吸血鬼们高举酒杯，与天堂上的神明共同庆祝即将到来的黑夜时刻。

    ……

    明日见柊讨厌冬日。

    这或许是因为上一辈子的残忍记忆中，冬天就像是他在不断轮回的噩梦中的固定背景。

    阴沉的天空、呼啸的寒风、幽深的巷子，以及下水道里开始腐烂的尸体。

    而这些噩梦在这个初冬卷土重来，不安，惶恐，焦躁等负面情绪将他整个人吞噬。

    久保田哲夫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已经是冬天但是对方还是穿着很单薄的风衣，露出以至于看上去惨白至极的脖颈。克丽缇娜提到过这位青年，那时候他还很年幼，是组织北美实验室里的试验品，因为达不到标准而被废弃，原本应该被销毁的但是组织boss将他包装成一件礼物送给了五粮液——作为她成功从组织的南美基地活下来的奖励。

    “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你的脸色很白。”

    五粮液的确对他不一样，那种明明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保护欲但是会害怕自己的行为过火伤害到对方于是选择放手，这是什么深情配角的人设。而被冬月枫划进这条保护线的人还有一位，清酒的孙女剑南春星野椿。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实验体的缘故。

    自从三个月冬月枫与他做了交易之后，他就昼夜不舍的连续工作一个多月，直到昨天半夜接到这通令他感到意外的电话。

    说实话，当初在警校见到这个疑似组织高危人员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可置信，毕竟那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的青年和组织里沉默寡言杀人如麻的红星二锅头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而此刻明日见柊像是他见过的水晶球里跳芭蕾的小人，名为命运的小孩玩弄着水晶球将他整个世界颠倒，于是水晶球里的小人浑身浴雪，只等什么时候祂无聊将其随手一丢，嘭的一声整个世界碎裂开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水晶球的玻璃先破碎还是水晶球里的他先破裂。

    明日见柊张口，声音嘶哑，许久才说道：“网上的视频，昨天我出警，现场有人偷拍视频并且发送到了网络上。”

    久保田哲夫心被高高提了起来，后背已经开始泛起凉意，窗外的电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一只乌鸦，正歪着脑袋看着两人。

    “那个视频里面有我。”或许是因为太过惊恐以至于失去理智让明日见柊咬着牙齿：“我已经侵入最先发布那个视频的账号把源视频删除，但是……”

    但是在网络上这种视频的传播速度极快，况且背后还有警方以及不知名的势力做推手。

    警方肯定是为了借用这个视频夺回一个好名声，最近几年东京各类案件频发，简直堪称东方小哥谭。罪犯怪盗和侦探轮番上阵，警察就像是舞台剧上一个专业捧哏的配角，导致民众对警方的信任度一再降低。

    这个时候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警察，三天之内抓住两个炸弹犯，并且长得还很好看。

    久保田哲夫正襟危坐，用目光打量着明日见柊，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却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弯着眼睛开怀笑起来的时候和光同尘，低垂着眼眸时又如同天边悬挂的弯月。

    总之，如果眼前这名青年是在正常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从学生时代开始应该会收到很多封情书，甚至走到街上会有数不清的星探前仆后继送来名片，如果进入娱乐圈也能红遍大江南北。警方肯定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宣传机会。

    想到这里久保田哲夫有些感慨。组织真是，毁了无数的人。

    而现在，原本应该被明日见柊引以为傲的姣好容貌成了将他再次拖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久保田哲夫叹口气，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计划，以五粮液对红星二锅头的在意程度，只要红星二锅头肯投向他们这方。

    五粮液手握组织重要资料，卡着组织的资金往来。

    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成为击破组织的一员。

    于是他说到：“我可以帮你。”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青年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咬着牙，恨得刻骨铭心：“是我太蠢了。是我不该，是我不应该……”

    他不应该渴望着成为一个普通人，哪有普通人会在枕头低下藏着刀，哪有普通人会在面对照相机时闪躲开来，哪有普通人会因为一段在网上走红的视频就惊恐不安。

    那些惊恐恨意拖着他，让他彻彻底底的看清镜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恐怖模样。

    青面獠牙的非人恶鬼。

    记忆里那个励志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为了报效祖国，为了帮助他人，为了拯救更多和风一样被困住的灵魂的少年。早就死了。

    “你确定吗？如果你同意了，明日见柊这个身份可就彻底的不存在。”久保田哲夫怜悯的目光看向青年。

    青年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你们保护好那萩原研二他们。”

    果真是和五粮液一模一样的想法呐。

    忽然青年粲然一笑，如释重负一般，面上可怖的表情忽然就平静下来：“大叔，如果我真的还能活到组织覆灭的那一天，我愿意接受法庭审判。”

    那些他无法赎清的罪孽，他都将在余生偿还，用他的命又或者是一辈子的自由。

    到那时候，或许萩原他们还会来探望他，可能还有那两个消失的家伙。

    到那时候，他也敢用最真实的模样面对他们。

    而那些珍贵至极的回忆，就让它留在那段青春岁月中吧。

    不，还是不一样的。久保田哲夫心想，难怪五粮液要将人送出那个组织，如果明日见柊继续待在组织里面保不齐哪天脑袋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就断了。

    而现在，明日见柊为了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想要再次弃暗投明。

    命运啊，真真就是反复无常。

    高高在上的诸神在天堂挥金如土、罪大恶极的恶魔在地狱潇洒自在、满目疮痍的凡人在人间负荆请罪。

    久保田哲夫叹口气说道：“明天我就会向我的上司正式提交关于你申请成为污点证人报告。你放心，关于你的真实身份只会有我和我上司知道，到时候可能我会成为你的联络员也说不定呢。”

    只是他需要小心措词该怎样描述五粮液和他的关系才能让上司足够重视他。而且但愿五粮液知道这件事后，不会把他们两绑在一起丢进东京湾。不，五粮液只会把他绑起丢进东京湾。

    他看出向窗外，已经是深夜了：“介于你的情况，明日见柊这个身份可能会彻底消失了。”

    ……

    十一月三日凌晨，东京迎来今年的初雪。

    明日见柊将头埋在深蓝色的围巾中，撑着伞望着那盏已经彻底熄灭的灯。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这对好幼驯染没有住警察宿舍，而是合租了在警局附近的一间小公寓。搬家那天班长还没走，于是他和班长都来帮忙几人吵吵闹闹的就搬完了行李。

    可惜的是班长的女朋友娜塔莉不在东京，让一直很好奇班长女友的三人倍感失望，于是萩原研二说要等到明年四月去上野公园踏青赏樱的时候见一面。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越来越大，路灯下的身影渐渐远去。

    像是来年四月的樱花树下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