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呆在宿舍里，她把床帘拉上，为自己隔出一个封闭的空间。这段时间她变得很沉默，她在思考李澄明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帮他值得吗。万宁从书包里摸出一枚硬币。从很久之前起，碰到无法决断的事情，她就会抛一抛硬币。她相信上天的选择。

    硬币在万宁的四指间跳来跳去，她却始终没有抛出。万宁感到一阵烦躁，床头上，李澄明送她的那个狐狸玩偶静静地看着她，书包上从小陪她长大的旧狐狸玩偶也在看着她。万宁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她把硬币扣回掌心里，内心做出了决定。上天啊，这次我自己做出了选择，你只需要帮我实现就好。

    既然下定了决心，她一秒都不想等。窗外下着雨，万宁从床上一跃而起。撑了把伞就去找李澄明。

    李澄明打开门看到万宁站在门口，她撑着一把天青色的伞，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长裙，脚下的帆布鞋沾着泥点。风把她的长发和长裙往一侧吹着，她好像感觉不到冷。神采奕奕，目光明亮。

    “怎么冒着雨过来。”李澄明急忙把万宁迎进来。

    万宁踏进屋内，她跑得有些急，此刻还有些喘不上气。她一把抓住李澄明的手，“那个叫前尘崖的地方，我陪你去。”

    “你怎会知道？”

    “你跟李澄空上次在阳台的谈话，我不小心听到了。”

    李澄明转头看向李澄空。瞬间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是李澄空隐藏了万宁的气息，不然他不会察觉不到。李澄空迎着他的视线，并不闪避。

    李澄明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个地方是狐族的禁地，我从未去过。谁都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万一我不能护你周全……”

    “那你想办法保护我啊。”万宁打断了李澄明的话，“一千年过去了，我们还要任由那个叫卫玄秋的继续潇洒的活着吗？我们难道就什么都不做的，等待死亡吗？李澄明，我不想你死……”

    眼泪落下之前，李澄明抬起双臂，将万宁揽到了怀里。

    “谢谢你。”李澄明缓缓收紧了双臂，感受着怀中人轻轻颤抖的身体。他想要承诺些什么，但又觉得很无力。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想向万宁表达自己的爱意，又觉得此刻说这些话，显得自己很卑劣。于是他只能不断地收紧手臂，加重这个拥抱。

    万宁被勒地喘不上气，她从李澄明的怀里挣脱出来。“喂，别激动啊，兄弟。我也不光是为了你，我也想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样的……”

    李澄空一个箭步过来，横在两人中间。“好了，去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万宁退后了几步，李澄空的神情冷漠。万宁好久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了。她以为这段时间，大家相处的很愉快，已经是朋友了。可现在她觉得，自己跟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现在还不行，一个月后，我跟你们去。”万宁道。

    “为什么？你在耍什么花样？你想要什么？钱？”李澄空步步紧逼。

    “一个月之后，我就毕业了。等我拿到学位证书，就跟你们去。”

    李澄空停下来，眼神闪过一道不自然。这样的理由，有谁能够拒绝呢。

    万宁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等我一个月嘛。到时候我就是本科生了。要死，我也要以一个本科生的身份死去。”万宁说话的语气吊儿郎当的，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希望你说话算话。”李澄空生硬地丢下一句话，转身上楼了。

    于是屋里就只剩下李澄明和万宁两个人了。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站着也怪尴尬的。万宁指了指门口。“那我先走，学校还有些事要忙。”

    李澄明一把抢过万宁的伞，“我送你。”

    路上，两个人并排走着。雨斜斜地下着，把空气洗得透亮。

    “我弟说话的语气有些重，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事啦。”

    又陷入了沉默。

    一阵激昂的铃声响起，万宁按下了接听键。

    是万女士吗？我是泥宝宝DIY陶艺工作室的。您上次在这里烧制的陶艺作品可以来取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来一下。

    万宁这才想起上次她和李澄明两个人在陶艺店捏的那两个作品。好的好的，我现在过去取。

    挂了电话后，两人向着陶艺店走去。

    陶泥烧过后，表面镀上了一层光滑的釉面。万宁捏的是一个狐狸形状的碗，看起来既精致又可爱。李澄明捏出来一个四不像，烧制过后，看起来丑萌丑萌的。

    万宁拿走李澄明的四不像，把狐狸碗塞给了李澄明。

    “交换一下吧，留个纪念。”

    出了陶艺店，两人默不作声的往前走着。安静地只能听到沙沙沙下雨的声音。李澄明撑伞的手偏向万宁的方向。细雨打湿了他的肩头和半边袖子。他撑伞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把它折断。

    走着走着，来到了宿舍楼下。

    万宁小跑着上了台阶，“我到了，伞你留着用吧。”她用手挡着雨，冲李澄明微微一笑。

    透过无边的雨幕，李澄明看着台阶上那个单薄的影子。雨越下越大了，潮湿的感觉挤压着他。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套在一层塑料薄膜里一样呼吸不过来。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感情正在左冲右突，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李澄明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台阶。在万宁惊诧的目光中将她抱进怀里。雨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李澄明用力地抱着她，像要与她融为一体。

    这是他们今天的第二个拥抱，万宁的心颤抖着。她抬起手，搂上李澄明的背。这才发现李澄明的半边衣服都湿透了。

    李澄明的声音沙哑，“万宁，认识你之后，我一直都很开心。我超喜欢你的。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一直健康自由的活着吧。”

    说完后，不给万宁反应的时间。李澄明大步跨入雨中，很快便走远了。

    万宁呆愣在雨里。风把她说出口的话都吹散了。

    狐岐山，前尘崖。

    李澄明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无法做到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带着万宁下去，所以决定先自己一个人下去探探虚实。李澄明定了定神，就要往下跳。却被一道红色的屏障拦了回来。

    “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李澄明回过头，看到李澄空正蹲在一旁。爪子上红色的法力闪烁。

    “这一招还是我教给你的，我能过去的。”李澄明道。

    “哥，你回来！凭什么……”李澄空怒吼着。

    当年李澄明失去妖丹后，只能日复一日的养伤。伤好了一些后，他尝试修炼，但很难聚气。再怎么努力，都像竹篮打水一样白费工夫。

    他离开洞府散心，被以李澄空为首的一群小屁孩拉去陪他们玩。李澄空是一只红色的狐狸，可爱炸毛了。李澄明套圈的手艺就是在这时候练出来的。

    小屁孩们拉着他玩蹴鞠。李澄明懒得动，球飞过来的时候，他就制造一道空气墙反弹回去。

    空气墙是透明的，无法判断反弹的角度。李澄明故意往李澄空相反的方向击球，看着李澄空跟着球天上地下的跑。李澄明高兴地哈哈大笑。

    李澄空跑了一身的汗，也憋了一肚子的气。看到李澄明在笑，顿时不想玩了。气鼓鼓的好几天不搭理李澄明，直到李澄明答应他把这一招教给他，才勉强哄好。

    李澄空学会后，也拿这一招去逗弄别的小狐狸。看着别人上蹿下跳，李澄空终于体会到了李澄明的心情。他也哈哈大笑，确实好玩。

    如今，那道红色的屏障挡在李澄明的面前，像个可怜的摆设。

    “回来！哥！别做傻事。”李澄空的语气近乎祈求，“那是禁地，没人知道那下面是什么。还记得小时候一起玩耍的狐多言吗？有人看到他从前尘崖上跳下去，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万一连你也……”李澄空不敢再往下说了，他害怕真的再也见不到李澄明。

    “狐多言？”李澄明想了想，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孩子。名叫多言，却总是缩在角落里不说话。不知道哪一天好像不在了，每日来找他玩的孩子很多，他也没有在意。

    “对，就是那只个头很小的狐狸。一起玩耍的同伴看到他从前尘崖上跳了下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啊。”李澄明有点懊恼没有发现这件事，“我下去后如果发现他的尸骨，会把他带回来的。”

    “哥！”李澄空又气又急，说件事是想让李澄明打消下去的念头，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固执。

    “哥，我们把那个女人骗下去。如果她想起前世活着回来的话，我们就有了妖丹的线索……”

    “别说了！”李澄明冷硬地打断了李澄空的话，“你也知道那是禁地，怎么忍心骗她下去呢。她只是个凡人。”

    “哥！这辈子你和她相遇，这都是命！说不准千年前你的妖丹就是被她骗走的。这辈子她注定要用命来偿还你……”

    “住口！”李澄明的胸口微微起伏，眼底隐含怒意。

    李澄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顶着李澄明的眼神再度开口，说话时声音竟带了一丝哭腔，“千年前你喜欢她，这辈子你还喜欢她。千年前你傻傻地丢了妖丹，这一次还要为了她去冒险。你究竟为什么喜欢她……”

    看到李澄空这个样子，李澄明的眼神蓦地柔和下来。他摸了摸李澄空的头，“如果我回不来的话，编个谎话骗骗她，帮我照顾好她。”

    说罢，李澄明走出李澄空的屏障。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