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明在不断的下落，风的嘶吼刮着他的耳膜。从前尘崖上跳下来后，好像进入了一个结界。在这里，他无法飞行，只能随着重力不停地往下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周围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柱体，这些柱体是黑色的，越往下越宽。李澄明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执念森林中的树。这些树通体黑色，没有枝桠，也没有树叶。像一根根巨大的尖刺。

    不知道还要下落多久，李澄明伸出利爪按在旁边的树上，试图阻止下落的趋势。一连串刺眼的火花闪过，他终于停下了。树干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爪印，李澄明的爪子深陷在树干里，他的手臂被震得生疼。

    李澄明环顾四周，观察周围的环境。这片林子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他的视力很好，视线的最远处依然是林立的黑色巨树。往下看去，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不知道这些树的根扎在哪里，还有多久能触碰到地面，又或许，下面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李澄明依托着周围的树左右横跳，一点一点地向下落去。突然，他在其中一颗树上发现了划痕。这个痕迹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曾经来过这里。李澄明想到了胡多言。他顺着划痕的轨迹跃向另一颗树，果然也在上面发现了划痕。就这样沿着划痕下落，逐渐接近地面。

    落着落着，李澄明慢慢听到一些声音，从下方的黑暗中模糊地传来。随着不断地下落，声音越来越大，他能够听清了。声音中，有人狂笑，有人哀嚎。有人怒骂，有人啜泣……仿佛将人世间喜怒哀乐的所有声音都集中在一起。

    踩上地面的瞬间，声音陡然放大，令人难以忍受。那声音不光伤害人的耳朵，还会污染人的心智。李澄明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变得起起伏伏，一会儿兴奋，一会儿伤心。李澄明捂住耳朵，想要隔绝那扰人心智的声音。耳朵被捂住后，声音确实低了不少。

    李澄明终于有心思分辨周围的场景。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了一下，不是在身体里，而是在另一个方向。

    那是……他的妖丹！

    李澄明向着妖丹的方向走去。一千年了，他终于再度感受到了它。

    在山呼海啸的无数个声音里，他努力追寻着另一颗心脏的跳动。

    近了……

    更近了……

    他就要找到它了。

    李澄明突然感觉到他的妖丹动了一下。他惶恐地加快了步伐。

    然而妖丹没有远离他，而是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一步，两步……

    心脏跳动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浮现。

    两个人相向而行，直到彼此之间只剩二十步的距离。

    李澄明全身发麻，激动地微微颤抖。这样近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妖丹在与他呼应，想要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身上杂色的狐狸毛随着走动而摇晃。一瞬间他想起了狐多言，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也是一只杂色的狐狸。

    卫玄秋在十步之外的距离站定，随手脱下身上的狐狸皮。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腰间挂着一个红色的钱袋。脱去皮毛后，他整个人看起来瘦削的可怕。墨一般的长发垂下来，衬着他惨白的面孔，仿佛一只恶鬼。

    “好久不见。”卫玄秋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的语气自然得好像真的老朋友见面一般。

    一千年了，死去的白骨早都化作了粉尘，冤魂还在后面追着他。

    “卫玄秋！！！”

    李澄明从牙缝里咬出这个名字。那张素白清秀的面孔从梦里走了出来，像是漂浮在黑暗中的一张面具。

    李澄明五指聚拢成爪，细密的白毛从他的毛孔里钻出来。他暴呵一声，向着卫玄秋冲去。

    卫玄秋没有动，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神色中竟有一丝孤寂。无数拔地而起的黑色巨树向着上方伸展，仿佛从地狱中探出来的手。

    李澄明就要冲到卫玄秋面前了。他早已忘了跟卫玄秋的往事，血液里却还涌动着彻骨的恨意。

    卫玄秋看着冲过来的李澄明，神色寂静得仿佛头顶的月亮。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李澄明猩红的双目。

    万宁总觉得心神不宁。李澄明的那番话，还有他离开时的眼神，都让她的心无法平静。

    雨停了之后，她去了李澄空的家里。敲了半天的门无人应。给李澄明发消息，李澄明只是说有点私事，让她不要担心。再之后，就没有回应了。

    就这样忐忑着一颗心，慢慢的到了毕业的日子。万宁的毕业论文也顺利通过了，这样天大的喜事，她很想跟李澄明分享，却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万宁拿出手机，点开李澄明的头像框。思索着打出几行字。

    ‘oi，狐狸，我的毕业论文通过了。我厉害吧！’

    ‘下周三毕业典礼，你可不可以来一下。学校里有活动，你当狐狸这么久，肯定没见过。’

    ‘答应你毕业了之后一起去执念森林，这可都是为了救你欸。趁我后悔之前，赶紧出现好不好。’

    ‘下雨那天，我好像听到你跟我表白来的。喜欢我好歹要付出点行动吧。躲着不见人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半晌，万宁把最后一行字从聊天框里删除了。

    她盯着手机看了又看，始终没收到李澄明的回话。

    找不到人，她也试探着给李澄空发过消息。然而一样没有回音。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很快周三就到了。依旧没有李澄明的音信，万宁只好一个人参加毕业典礼。程之羽的学校在城市的另一边，此时她也在毕业。两个人简单地通了电话，互相祝贺了一番，之后就各自忙去了。

    万宁想象过毕业典礼之后的场景。大家聚在李澄空的家里，一起吃顿好的。万宁跟相熟的人一一道别，然后怀着悲壮的心情跟着李澄明和李澄空去那个叫什么‘执念森林’的地方。她连出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就按照电视上原始森林探险那样，买了超多的野外生存物品。买这些东西花了她一大半的存款，买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

    万宁把所有的物资塞进了背包里，把两个砖头一样沉的充电宝使劲塞进去后，艰难地拉上了拉链。就是不知道那什么森林里还能不能用手机。做完了这一切后，万宁拎了拎那个半人高的包，差点把她的午饭撅出来。不过万宁也不担心，交给李澄明就好，他肯定拿得动。

    至于那把叫做‘蝎尾’的刀，她贴身装着，总觉得这东西很奇怪。

    准备好一切后，李澄明却不见了。万宁觉得自己真像个小丑，上赶着自己卖自己，收钱的人却消失了。

    毕业典礼很热闹。万宁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跟班级同学拍完合照后，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在这所学校里呆了四年，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万宁在校园里闲逛着，从操场走到食堂，又从教学楼走到宿舍楼。这些她所熟悉的地方马上就要收拾收拾住进她的回忆里来了。

    宿舍楼前，万宁看着路边的一排银杏树。想起几个月前，李澄明就是顶着那头炫酷的银发出现在那里。像从动漫里边走出来的人物一样，一瞬间，就把她的心给偷走了。

    现在你去了哪里啊？

    小狐狸，小狐狸……

    万宁在树下走着，略带惆怅的在心中呼唤着李澄明。

    斑驳的树影打在她的学士服上，随着它走路的晃动，像是在跳舞。

    万宁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声音缥缈得像是来自地底。她诧异地回过头去，在树影下，看到了一头飘扬的白发。

    “李澄明！”万宁出声喊道，一瞬间，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也没想到，李澄明再度出现，自己居然会如此开心。又觉得很委屈，她发了那么多的消息，连个回话都没有。

    万宁一拳头锤在李澄明的肩头上，“你死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李澄明只是看着万宁笑，眼神却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别人。“死在执念深林啊。”他轻轻地说。

    “什么？”万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李澄明道。

    下一秒，万宁只觉得周围的景物在旋转，她被李澄明按到了树干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李澄明的脸在她的视野里急速放大，她的嘴唇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李澄明随手摘掉万宁碍事的学士帽，他忘情地吻着她，吮吸着她的嘴唇，用舌头撬开她的牙关，一点一点地，不容置疑地侵略她。

    万宁被这突然的举动吓懵了，她把李澄明往外推，却根本推不动，反而被贴得更紧了些。

    李澄明抓住万宁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李澄明的吻霸道又强势，万宁只能被迫仰起头迎合他。

    一吻结束，李澄明退出了万宁的牙关，最后还留恋地咬了一下万宁的嘴唇。两个人头抵着头，大口的喘气。

    万宁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吻里解脱出来，她能感觉到李澄明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

    万宁觉得自己的整个脑袋好像都炸了。她想自己的脸此刻一定很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害羞。

    李澄明偏过头，想要继续吻她。万宁一把把他推开，然后跑走了。这一次她推动了。万宁跑到湖边的长椅上，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脸，试图让温度降下来。

    真讨厌，还不如不出现呢。她恶狠狠地想。

    李澄明就在不远处看着万宁的背影，没有走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浅笑。真是可爱啊，这张脸不论什么时候看，都让人心生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