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盛京城内,关于重阳宴的议论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二皇子魏衍被囚禁,其党羽被大肆抓捕,幽州军器监涉案官员纷纷落马,金陵知府也被押解进京受审。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依附魏衍的官员人人自危,或四处奔走求告,或闭门不出,惶惶不可终日。而原本中立的官员,则开始重新审视朝局,目光纷纷投向了大皇子魏瑾。

    魏瑾的府邸,一时间门庭若市。前来拜谒、表忠心的官员络绎不绝。魏瑾面上维持着一贯的温润谦和,对来访者皆以礼相待,言语间却滴水不漏,既不显得急功近利,又隐隐透露出对朝局的责任感,赢得了不少赞誉。

    然而,夜深人静之时,魏瑾的书房内却弥漫着凝重。

    “殿下,沈崇明那边查得很紧。”心腹幕僚低声道,“李奎的死,虽然暂时断了线索,但他们顺着那些金银和密信,已经摸到了幽州几个与二皇子府往来密切的商贾,其中一人似乎知道些内情,已被秘密控制。另外,金陵河道那边,打捞上来的兵甲数量远超预期,而且其中有一部分,并非幽州军器监的制式。”

    魏瑾坐在书案后,烛火映照着他俊朗的侧脸,却投下了一片阴郁的暗影。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叶漾当年赠他的定情信物。“不是幽州制式?那是哪里来的?”

    “看工艺和标记,像是北境边军的制式。”幕僚的声音压得更低。

    “北境?”魏瑾的手指猛地收紧,玉佩硌得掌心生疼。北境边军,那是他舅舅,镇北侯的势力范围!魏衍竟然还把手伸到了北境?他想干什么?囤积如此庞大、来源混杂的军械,其图谋恐怕比父皇想象的还要大!这案子若是深挖下去,会不会牵连到镇北侯?甚至牵连到他魏瑾?

    一股寒意从魏瑾心底升起。他原本以为扳倒魏衍,自己便可高枕无忧,坐收渔利。却没想到,魏衍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那个知道内情的商贾,叫什么?关在哪里?”魏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叫周大富,关在大理寺的重犯监牢,由沈崇明的亲信看守,我们的人暂时接触不到。”

    “想办法。”魏瑾眼神一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开口!”

    “是!”幕僚领命,随即又道,“还有一事掖庭那边传来消息,叶氏似乎对王太医有所警觉,药都不肯好好喝。”

    魏瑾的眉头皱得更紧。叶漾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她就像一颗埋在他身边的雷,随时可能引爆。她腹中的孩子绝不能留!但父皇已经下令让大理寺查明孩子来历,他若此时动手,风险太大。

    “告诉王太医,务必稳住她的胎气。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她不能有事。”魏瑾冷冷道,“至于孩子等生下来,再处置也不迟。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总比一个怀着身孕,心思难测的女人好对付。”

    “属下明白。”

    盛京掖庭的秋夜,寒气砭骨,宫墙高耸,将静思别院隔绝成一座孤岛。院外荒草萋萋,风声呜咽,更添肃杀。

    远离掖庭的一处废弃角楼顶层,寒风凛冽。濮阳长羡裹着狐裘,脸色冻得有些发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她手中紧握着一支西洋远镜,镜筒牢牢对准掖庭宫墙的方向。她的身旁,摊开着一张绘制精细的掖庭局部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巡逻路线、守卫换岗时间。

    “戌时三刻,东墙第三队巡逻点刚过下方,下一队需半盏茶后抵达。”濮阳长羡对着手中一个精巧的,类似海螺的传声筒低语,声音通过内部特殊的共鸣结构,清晰地传到另一端佩戴着同样装置的箫徽耳中。“静思院墙体酥松,可攀。注意墙头可能有松动瓦片。”

    宫墙之下,阴影深处。箫徽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耳中传来濮阳长羡冷静清晰的指令。仰头望去,墙体果然如濮阳长羡所言,砖石风化严重,缝隙较大。箫徽深吸一口气,足尖在墙根一点,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双手精准地扣住砖缝,十指如钩,腰腹发力,整个人如同壁虎般紧贴墙面,几个借力便已攀上墙头。动作轻灵迅捷,落地时仅带起几不可闻的微尘。他伏低身体,警惕地扫视墙内。

    “注意!一队三人巡逻正从静思院前门方向绕来,预计八息后经过后墙拐角!速避!”濮阳长羡的声音陡然急促。

    箫徽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右前方一处被巨大太湖石完全遮蔽的死角。他身形一晃,几乎在濮阳长羡话音落下的同时,已如鬼魅般闪入石后死角,气息瞬间收敛至无。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晕摇曳着扫过太湖石边缘。

    “……里面那位,听说胎动得厉害?王太医今日去了两趟。”

    “少管闲事!上面吩咐了,人不能出事,特别是现在……那孩子必须‘平安’生下来……”

    “哼,生下来又如何?还不是……”

    “闭嘴!看好你的门!出了岔子,你我脑袋不保!”

    巡逻士兵的低语伴随着脚步声远去。石后的阴影里,箫徽眼中寒芒更盛。

    “安全。巡逻已过,目标静思院后窗。”濮阳长羡的声音恢复冷静。

    箫徽不再迟疑,身形如烟,几个起落便已贴近静思别院的后墙,伏在叶漾所居正房的窗下。他侧耳倾听,院内一片死寂,厢房隐约传来老嬷嬷的鼾声。正房窗户紧闭,漆黑一片。

    他从腰间抽出一柄薄如柳叶,寒光内敛的匕首。这并非撬锁工具,而是他防身的利器。

    他小心翼翼地将匕首尖端插入窗棂缝隙,感受着窗栓的位置。他屏息凝神,手腕极其轻微地抖动,试探,拨动。

    “咔哒。”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轻响。窗栓被拨开了。

    箫徽收回匕首,指节在窗棂上极轻、极富节奏地叩击了三下。

    窗内一片沉寂。

    箫徽的心微微提起。

    “吱呀……”一声极轻、极缓的摩擦声响起。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仅容一指宽的缝隙。

    “是你。”叶漾眼中有惊愕。

    箫徽收起匕首,问道:“不然还能是谁?”

    叶漾苦笑:“我本以为我已是你和那位的弃子。”

    “在我这里是,在阿羡眼中不是。”箫徽冷淡说道:“长话短说。”

    他将脸贴近那条窄缝:“沈崇明查到了北境军械!”

    叶漾眼中光芒急剧闪烁:“北境镇北侯?好一个东风来…”她瞬间明白了沈崇明的暗示和立场,手不自觉地抚上高耸的腹部,“是时候了吗?”

    “是!”箫徽语气凝重,“魏瑾严令王太医稳住你的胎气!他绝不想你现在出事,孩子更不行!他在等你生下!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药,饮食,都不能大意!”

    叶漾苦笑,指尖感受到腹中一阵不同寻常的悸动:“我知道。药都吐了,只是这孩子,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她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忍的痛楚。

    “叶漾,”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魏衍已是困兽!此地不宜久留!长羡已有万全计划……”

    叶漾的目光仿佛穿透窗缝,落在远处角楼上那个模糊的身影:“箫徽,替我告诉长羡,多谢。宫墙之外,才是你们真正的战场!”

    箫徽不再多言,迅速从怀中掏出两个油纸包,塞进窗缝:“阿羡准备的。干净的糯米糕和蜜饯。还有这个,”他又塞进一个小布包,“里面是碾碎的当归粉,用米汤冲服,能稍稍安抚胎动。保重!”

    掖庭宫墙外,夜色如墨,寒风更甚。箫徽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沿着濮阳长羡精确规划的路线,在巡逻的间隙中急速穿行。每一次落脚都轻如鸿毛,每一次腾挪都精准地避开守卫的视线范围。

    角楼顶层,寒风呼啸,几乎要将单薄的窗棂吹透。濮阳长羡裹紧了狐裘,依然冻得指尖发麻,脸色苍白。她紧握着西洋远镜,镜筒始终牢牢锁定在箫徽撤离的方向。

    沉重的脚步声在腐朽的木楼梯上响起,由远及近。角楼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箫徽闪身而入,迅速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肆虐的寒风。

    “如何?”濮阳长羡立刻迎上前,目光紧紧锁住箫徽的脸,试图从中读出答案。

    箫徽摘下蒙面的布巾,露出凝重的面容。他走到窗边,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外面,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转过身,声音低沉而快速:“见到了。能吃能睡,好得很。”

    “当真?”

    “阿羡,我的话自然是千真万确。”

    濮阳长羡不再理他,自是知道这人又在自顾自乐,没个正形。

    “接生之人可有找到?”

    濮阳长羡回到:“现在所想之人,只有一人,那便是柳氏。”

    “柳氏?”箫徽皱眉,“她是沈崇明的夫人,沈崇明态度不明,柳氏会冒险吗?”

    “沈崇明让带话情分虽小,可系千钧,这已是明示!”濮阳长羡语速飞快,“他也在等东风!柳氏上次冒险探望叶漾,言语间有关切,或许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必须设法联系上柳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要让她明白,帮叶漾,也是在帮沈崇明破局!”

    “哦?阿羡想如何联系呢?”

    “沈崇明每日上朝,路线固定。”濮阳长羡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明日卯时三刻,他的轿子会经过西华门外的清源茶楼后巷,那里人少。”

    “清源茶楼后巷……”箫徽重复着地点,眼中精光一闪,“你想让我在那里截住沈崇明?”

    “不是截住,是‘偶遇’。”濮阳长羡纠正道,她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点重重敲了一下,“沈崇明为人谨慎,直接接触风险太大。我需要你在他必经之路上,制造一个他无法忽视,却又不会引起旁人警觉的信号。”

    “记住,”濮阳长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时机要准!动作要快!绝不能有丝毫拖泥带水,更不能让随行的护卫或任何旁人察觉!沈崇明若看到,自会有所反应;若没看到,或反应不及,你立刻撤离,绝不可纠缠!”

    “放心。”箫徽沉声应道。

    “好!”濮阳长羡点头,略微疲惫的眼中,带着愁意,“分头行动!你负责传讯!我这边会继续盯着掖庭和王太医的动静,同时想办法探听沈崇明在朝堂上的进展。若有任何关于叶漾胎动异常加剧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寒风依旧凛冽,夜色浓得化不开,但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

    “天快亮了。”濮阳长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箫徽,此去……务必小心!叶漾和我,都系于你一身!”

    他不再多言,转身拉开角楼的门,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瞬间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被呼啸的寒风吞没。

    她重新坐下,铺开一张新的宣纸,开始飞快地书写。一封是给安插在太医院的眼线,要求严密监视王太医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给掖庭开出的药方和任何异常的举动。另一封则是给潜伏在魏瑾府邸附近的暗桩,指令他们不惜暴露的风险,也要探听魏瑾对线索的反应以及他下一步可能的动作。

    写完密信,她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下一盏如豆的灯火。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仔细地将密信用特殊的药水处理,字迹渐渐隐去,然后小心地封入特制的蜡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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