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叶漾被两名面无表情的宫人带离了金明苑的喧嚣与死寂。她们没有走宫中的大道,而是沿着偏僻的回廊和夹道,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远离六宫繁华、靠近宫墙西北角的院落前。院门上悬着一块半旧的匾额,上书“静思”二字,字迹古拙,却透着一股被遗忘的冷清。

    这便是掖庭别院。名义上是别院,实则是宫中犯错妃嫔或女官被幽禁思过的地方,比正式的冷宫稍好,却也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生机。院墙高耸,青苔斑驳,墙角几丛衰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院子不大,倒也干净,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中一棵老槐树叶子已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叶娘子,请。”为首的宫人声音平板,听不出情绪,只做了个手势。

    叶漾迈步而入,石榴红的裙裾拂过冰冷的石阶,在这片萧瑟中显得愈发刺目。她环顾四周,目光平静。这里,将是她的囚笼,也是她腹中孩子暂时的庇护所。

    “陛下有旨,叶娘子在此静养待产,非诏不得外出。每日会有太医前来请脉,一应饮食起居,自有宫人照料。”宫人交代完,便留下两名看起来老实木讷的粗使宫女和一个年老的嬷嬷,自己带着人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院门。沉重的落锁声,宣告着叶漾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开始。

    叶漾没有理会那两个怯生生不敢看她的宫女和那个眼神浑浊的老嬷嬷。她径直走进正房。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半旧的衣柜,空气阴冷潮湿。

    她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棂。窗外是高高的宫墙,墙外隐约可见盛京城鳞次栉比的屋脊和远处皇城的飞檐。自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她抚上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生命的律动。孩子,别怕。娘亲会护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重阳宴的惊雷,在次日早朝引发了更为剧烈的震荡。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皇帝魏暨高踞龙椅,面色沉郁,眼底是未散的怒意和深深的疲惫。下方,文武百官垂首肃立,噤若寒蝉,无人敢轻易出声。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崇明。”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在。”大理寺正卿沈崇明出列,躬身听命。

    “魏衍一案,查得如何了?”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沈崇明,也扫过下方低着头的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

    沈崇明深吸一口气,朗声回禀:“启禀陛下。臣奉旨,会同刑部、御史台,已于昨夜连夜查抄二皇子府邸。府中管事,幕僚,亲卫等一干人等共计一百三十二人,已全部收押大理寺狱,严加审讯。目前初步查明,二皇子府库中,确有大量来源不明的金银,部分印有幽州钱庄标记。另在其书房暗格内,搜出数封与幽州军器监监副李奎的密信,信中虽未明言,但多次提及货物,水路,暗舱等字样,与金陵河道军械案高度吻合!”

    此言一出,朝堂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皇子府邸被查抄、搜出密信,冲击力依旧巨大。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李奎何在?”

    “回陛下,”刑部尚书连忙出列,“臣已派刑部精锐快马赶赴幽州,然……据幽州节度使府邸回报,军器监监副李奎,已于三日前,也就是栈道阻断消息传至幽州的次日,在家中……悬梁自尽了!其家人声称,李奎是因账目亏空,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皇帝冷笑一声,声音冰寒刺骨,“好一个畏罪自杀!死无对证,倒是干净!幽州节度使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的人死了,就给朕这么一个交代?!”

    刑部尚书冷汗涔涔:“陛下息怒!幽州节度使已上表请罪,并已将李奎府邸查封,相关人等一并收押。只是……李奎一死,许多线索便断了。”

    “断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那就给朕查!顺着那些金银查!顺着那些密信查!顺着金陵河道冲出来的每一片甲胄查!朕就不信,他魏衍一个人,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泼天大案!背后必有同党!给朕挖!挖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皇帝的咆哮在金銮殿回荡,震得群臣心胆俱裂。谁都听得出,陛下这是动了真怒,不仅要办魏衍,更要揪出其背后的势力网络。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进去。

    “陛下,”御史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列道,“二皇子……毕竟是皇子,如今虽被囚禁,然其身份尊贵。大理寺狱环境恶劣,是否……”

    “身份尊贵?”皇帝打断他,眼神冰冷,“他私藏军械,意图不明,动摇国本之时,可曾想过自己身份尊贵?可曾想过朕这个父皇?可曾想过这大魏的江山社稷?!就让他待在那里!好好想想!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以同谋论处!”

    御史大夫吓得连忙退下,不敢再言。

    皇帝的目光扫过下方,最终落在了站在前列,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皇子魏瑾身上。

    “魏瑾。”

    “儿臣在。”魏瑾立刻出列,躬身应道,姿态恭谨无比。

    “你昨日在宴上,倒是替叶氏说了几句好话。”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如今看来,叶氏当庭指控,证据确凿,倒真是立了一功。只是……”他话锋一转,“她腹中的孩子,来历不明。此事,你怎么看?”

    魏瑾心中一凛,知道父皇这是在试探自己。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回父皇。叶娘子……性情刚烈,此次为父申冤,为社稷除害,其心可悯。然其未婚有孕,确为事实,有损皇家颜面,也……也令儿臣……”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仿佛难以启齿,“儿臣以为,待其分娩之后,查明子嗣生父,若为清白人家,或可酌情宽宥;若……若涉及朝中官员,则需按律严惩,以正视听。”

    他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将查明生父这个烫手山芋抛了出来,同时也暗示了叶漾的孩子可能与朝中官员有关,甚至……可能与他二弟魏衍有关。他赌的是父皇的疑心和对皇家颜面的看重,绝不会允许一个身份不明,可能牵扯皇子的孩子存在。

    皇帝果然沉默了片刻,眼神在魏瑾脸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说得有理。此事,也交由大理寺一并查明。务必查清那孽种的来历!”

    “臣遵旨!”沈崇明再次领命,心中却是一沉。叶漾的处境,并未因扳倒魏衍而好转,反而因为腹中胎儿,陷入了更深的漩涡。

    “退朝!”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群臣如蒙大赦,鱼贯退出金銮殿。魏瑾走在人群中,面色平静,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

    掖庭别院的日子,单调而压抑。

    每日清晨,会有一名姓王的太医前来为叶漾请脉。王太医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沉稳,是太医院里以妇科见长的圣手。他诊脉时极为专注,手指搭在叶漾腕间,片刻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叶娘子脉象略显虚浮,胎气有些不稳。想是近日忧思过度,又经颠簸所致。”王太医收回手,语气平和,“需静心调养,切莫再动气伤神。老夫开几副安胎凝神的方子,按时服用即可。”

    叶漾微微颔首:“有劳王太医。”她看着王太医提笔开方,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太医圣手仁心,不知可曾为宫中哪位贵人诊过喜脉?”

    王太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宫中贵人众多,老夫职责所在,自当尽心。”

    “是吗?”叶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目光却锐利起来,“那不知太医可还记得,去岁深秋,曾在京郊别苑,为一位身份特殊的夫人诊过脉?彼时,她亦是身怀六甲,脉象……似乎也有些异常?”

    王太医猛地抬头,看向叶漾,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慌乱,但很快被他强压下去:“叶娘子说笑了。老夫行医多年,诊过的脉象无数,岂能一一记得?娘子还是安心养胎为好,莫要胡思乱想。”

    叶漾看着他强作镇定的样子,心中了然。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抚着小腹,目光投向窗外灰暗的天空。果然……魏瑾的手,已经伸到这里来了。这王太医,恐怕不只是来安胎的。

    接下来的日子,叶漾更加谨慎。王太医开的药,她每次都当着宫女的面喝下,但转身便寻机会悄悄吐掉。她借口胃口不佳,对送来的饮食也格外留意,只挑些简单的米粥、清菜食用。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想要无声无息地除掉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方法太多了。

    那两个粗使宫女和老嬷嬷,起初还带着几分好奇和畏惧偷偷打量她,见她整日沉默,只是安静地看书,或望着窗外发呆,便也渐渐懈怠下来,只当她是被吓傻了,或是自知罪孽深重,了无生趣。

    只有叶漾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的火焰从未熄灭。她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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