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出学校后，陈岛航有些鬼鬼祟祟。
“你干嘛又不等我啊！”
还是没能甩开段誉。
“我有事，你先回去呗。”他甩头，加快了脚步，工装裤上的带子以极快的频率抖动着。
“不嘛!什么事情啊。”
“距离目的地还要走很远的路呢。”
“好吧。”
段誉摇头晃脑地离开了，背影气鼓鼓的。
陈岛航管不了这么多，他加快了速度，双腿却始终没有同时离开地面，显得淡定又急躁。
绕过卖煎饼的小摊，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冲进了一家打印店。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他认为不这么做他会后悔。
家里管的严，很少能接触到手机，纸质的比电子的便利，恐怕只有他们学生会这么觉得了。
好巧不巧，碰上了李老师。
她很惊喜，但又显得有些迷茫，显然还没有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
“来打照片。”
“是哇。”陈岛航见李老师一直不走，自己停止动作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滋滋——”一张鲜亮的照片横空出世。
李老师探过头来，眼睛发亮，“很有集体荣誉感啊小伙子。”
“......是。”
02
“你在左边，我紧靠右，第一张照片，不敢太亲密的。”陈岛航哼着歌回到了家。
“陈岛航，今天心情很好啊。”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从屋子里钻出来，笑得不怀好意。
“......叫哥哥。”
“陈岛航.。”
他对陈岛灵的不敬行为一向很平和，不是因为友善谦让弱小，而纯粹是因为懒得计较。
小女孩比他小了整整一轮，父母年纪大了，养娃的过程多了很多纵容与宠溺。
“灵灵，过来吃个西瓜——”厨房传来爱的呼唤。
“小航，把手机交上来——”厨房传来爱的呼唤。
陈岛航掏出银色的手机，郑重其事地抚摸了一圈，“等我。"他甚至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眼含热泪。
回到房间，他从口袋里拿出刚打印的照片，摆在了桌子上。
红色的跑道旁是绿色的草皮，两色均分图片的画幅，中间镶嵌上一圈蓝色衣服的高中生。
航拍的，班主任发到群里的，很普通的大合照。
不仔细看都找不到自己。
但他还是眯起眼睛，把照片往脸上凑近，一个个看。
很像那天某人看分班大榜的状态。
一个略仰头向左偏过的小圆点，短发，刘海很薄，旁边的小圆点在向右转头，马尾很低很短。
偏偏是两人对视的瞬间。
他的嘴角满意地向右上方跑，然后咳嗽一声，把照片放远。
拿出笔和本子，准备开始描摹，整个过程很丝滑。屋里渗入了金灿灿的夕阳，他不断调整角度，改了又改，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版线稿，很粗粝却很传神。
“在屋里干嘛呢？"陈妈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选择进儿子的房间。
“在学习。”
少年的声音真挚清脆，一听就知道是惯犯。
03
另一面，权澄回到家，把书包里的藿香正气胶囊、花露水、止痒药、防晒霜全翻出来，放回他们在家里原来的位置。
过了周末就是开学，需要购置一些学习用品了。
过了周末才是开学，反正有大把时光。
她从抽屉里翻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
“跟谁聊天呢。”妈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没，在刷手机。”
一问一答似乎是每天的常态，权澄的妈妈从不限制自己的女儿玩手机，但对于女儿和谁交往，有没有男生朋友格外关注。
记得刚上初中那会，龙师琪老爱给她发□□消息，权澄的妈妈还趁权澄不注意，假扮女儿给对方发消息。
“你是谁？”
对面回了一串问号。
“都说是女生了啊。”权澄有些无奈和气恼。
“姓龙，总觉得怪怪的。”
“......"这什么刻板印象。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等权澄从小美和小帅的电影解说中回过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她很懊悔，于是接着一边懊悔一边玩手机。
突然间，她听到了钥匙的“咔嚓”声。
放下手机，轻轻按下灯光按钮，熟练地爬到床上假寐。
有呕吐的声音传来，沉重的呼吸，急躁的步伐，醉酒的父亲。
权父猛地打开女儿房间的门，见一片漆黑，悻悻地关上。
他开始自顾自地胡言乱语，诉尽中年不得志的苦水。
“是不是都看不起我——”好大一声。
然后是母亲不耐烦的斥责。
自始至终，权澄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去见了周公。
她好像又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试图挡在妈妈面前，不让喝酒后胡言乱语的爸爸靠近她们。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反驳爸爸，保护妈妈，最后却得到妈妈一句净来添乱的挑剔。
日复一日，她依旧身心健康地长大。
04
陈岛航的画稿完成了。
他合上素描本，才恍然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想了想，把这张画撕了下来，然后拿出来一个新的本子，把新作插了进去。
这幅画不应该是一个画本中的最后一张，它理应身后有万千页空白等待去续写。
窗外月色正好，透过玻璃能看到对面高楼稀稀落落亮着的几盏灯。
月明星稀，但众星捧月。
他家境算这座二线城市里比较好的，初中时候大家都乐于八卦，喜欢三三两两聚成一团，讨论这个同学家里到底有没有矿。
那时候他坐在前面，能听到平日里跟他嘻嘻哈哈的男生偶然间跟女同桌说一嘴：“他爸一月能赚五六万。”
但同样他从小独立，家里人太忙，谈吐都淡淡的，他也很少吐露心事，显得整个人高深莫测，只有和班里玩的比较好的男生打闹的时候才能窥出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身的幼稚感。
段誉不一样，段誉是纯种富家小少爷，大大咧咧，平时花钱也很高调，过生日会请一大帮同学，每人配备上龙虾海参鲍鱼。
那时候两人虽不同班，但因为两家是世交，从小一起玩，也经常拉着他放学去打篮球，放假去游戏厅，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很多共同好友。
按年龄他算哥哥，中考那阵明里暗里地拉着段誉读书，这才让两人共同考进了一所高中。
有一次陈岛航骗他说新发现了一家很好的网吧，结果段小爷到了一看傻眼了。
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头戴式耳机，是面前都有一块大屏幕，但这他妈是网课自习室啊？？
然后免不了一阵推搡和互怼。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段誉难得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感谢祖宗，第一时间跑去请陈岛航吃饭。
“我要吃你过生日那个标准的。”
“好，好好，好兄弟，你吃月亮都没问题。”
“你才是狗......”
段誉是悟不出来什么天狗食月的典故的，在他心里，陈岛航本来就毒舌，这么无厘头地就转到说他是狗很正常。
这次的画稿，陈岛航又拿出端详了一番。
他三两笔就把左手拉着的段誉的傻气画了出来，这一部分很传神。
右手边......陈岛航其实不算太满意。
无人机恰好捕捉到了权澄转头瞪他的那个瞬间，女孩的神情到位了，但少了一些内核。
每人都有明暗面，但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感知到你的底层性格。
就像初中其他同学都觉得他比较清高，但只有段誉知道他是纯喜欢装X。
陈岛航觉得权澄看着有些迟钝，但其实很细腻也很聪明。
给画憨了......
他笑了笑，起身去洗漱。
05
“阿嚏——”一到夏天，权澄的鼻炎又犯了。
什么温感鼻子......
昨晚睡得不错，早上啃了几口面包就跑去上学了。
因为租的学校旁边的房子，没走几步就到学校了。
学校不在山上，但要爬坡......
好漫长的一段路，权澄背着装着九科课本的书包，慢悠悠地挪移着，看着有风风火火、健步如飞的同学从身旁一闪而过。
望着前方一晃一晃的高马尾，她多希望自己有异能，拉长手臂，隐身，然后攀附在步伐迅速的同学身后，伪装挂件被拎上去。
左顾右盼，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都是她的初中校友，大多只有过点头之交，也只是从身旁匆匆路过。
“哎？陈岛航!”她眼睛一亮，不过随即黯淡，目前好像也只有点头之交......
少年穿着白色T恤，也正慢悠悠地踱步，不过个高腿长，以很悠闲的姿态缓缓移动到了权澄的斜前方。
“你也走快点权澄，好吗？好的。”她暗暗地想，驱动起自己躺了一个暑假似乎已经退化得差不多的四肢。
2020年初被疫情笼罩，中考体育取消，留给权澄的影响是再也不需要去纠结去畏惧的八百米和没有机会去施展的超快速仰卧起坐。
连续两三个月的网课，视频会议还没发育完全，不需要早起通勤，闭着眼睛就能上的早上第一节课，她初中因为不爱吃早饭而出现的低血糖症状被彻底治好，因为有大把时光可以一边听着课一边细细品尝香喷喷的面包。
家里为了体育中考给她买了一个跑步机，东西刚到家的时候觉得新鲜，权澄一边举着手机上物理课一边在跑步机上运动。后来在家的时间一久，跑步机就不受宠了，就这样闲置了一个夏天。
疫情像是一个时代的烙印，直到今天，大家走在路上也是戴着口罩的。
高中生，蓝色短袖校服，蓝色口罩，蓝天，爬过一个大大的坡才能到达的教学楼，青春没有售价，登顶去上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