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全身上下火燎过一般的疼。
身边好像有女人低低的哭泣声。季绒绒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更是睁不开眼来看这是谁。
“娘,姐姐怎么还不醒啊?”好像是个女孩,用了气声在问。
正哭的女人仍是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大丫方才就没气了,二丫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这苦命又狠心的女儿啊。
大脑像要炸了一般,耳旁的声音雾蒙蒙地飘过来。
娘...姐姐?
季绒绒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土块和稻草堆成的屋顶。她艰难地转着脑袋,脖子稍一牵扯就好似骨头裂开一般的疼痛。身下的稻草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摩擦声,一旁跪坐哭泣的女人立时身子一抖,把另一个正眨巴眼睛望着季绒绒的小姑娘整个搂进了怀里。
季绒绒大脑一片空白,小姑娘抬头看了看紧搂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瞪着眼睛的姐姐,小声开口:“娘,是姐姐,姐姐醒了。”
穿着破旧布衣的女人听见小女儿的话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眼见着躺在那伤痕累累的大丫竟真的睁开了眼,呆了一瞬后便痛哭着扑了过去:“我可怜的丫头啊。”
纷扰杂乱的记忆在这个间隙争先恐后涌入了季绒绒的脑海。这是一个完全不在她学习过的历史中的朝代--大腾王朝。这身体的原主叫方丫,十三岁。身旁的人是她的娘和妹妹。后面的堂屋里还躺着她那不当人的爹和一个弟弟。而这,是她们家的猪圈。她挨了这一顿打的原因也很老套,隔壁村即将投军的猎户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说要讨个媳妇,她爹听说的时候立刻去推荐了自家的大丫,把她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如今亲算是定下了,明日那猎户就来带人走。老头子回来后得意洋洋地让大丫感谢自己替她找了个有钱的婆家,谁知原主是个犟脾气的,做着饭就把碗一摔,梗着脖子直说不嫁,死也要死在家里。那个老不死的在家中一向是土皇帝,一听这话抽出荆条就是打。等方李氏割完猪草回了家,着急忙慌来替女儿党,方大丫已然被他爹打得昏死过去了。
穿了,还是天崩开局。季绒绒任由着原主的娘在自己身上哭诉着,终于还是眼皮一翻--又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月明星稀。她已经从猪圈挪到了柴房的一张简陋小床上。身上还是疼得很,但已经可以动了。她艰难撑了起来,准备下床时,在枕头下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拿出来对着月亮一看,是块饼。季绒绒叹了口气,捏着饼瘫坐着,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从小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长大。日子过得不好不坏,靠着好心人的救助考上了江市农业大学里的食品专业。熬过了疫情危机,熬过了毕业论文,好不容易一毕业就找了个不错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回报好心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呢。
穿越前自己在做什么来着...季绒绒紧紧抱着自己尝试着想起些什么。但却一无所获,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就算是和小说中一样,在现代遭遇了什么生命危机,那也不应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记得吧?她越来越用力地环抱着自己,手中的饼也揉搓出了饼屑。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活不成了,这怎么活。
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季绒绒吓了一跳,迅速躲开,转头,却是原主的妹妹。
“姐姐,”方二丫没发现她的不对劲,用气声说道,“你吃饼了吗?”
季绒绒并不言语,只盯着面前的小丫头。十岁不到的年纪,又矮又瘦,连头发都显得稀疏杂乱。只一双大眼睛,在月色里闪着光,担忧地望着她。
她心内叹了口,低下头,胃里确实是半点水米也没有,早就有些疼了。只是她刚醒,思绪纷杂到还没顾得上。她拿起饼啃了起来。又干又硬,真难吃啊。
方二丫挪到季绒绒身边坐下,一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啃着饼,一边用指头捻起草席上的微末饼屑放到嘴里。
“姐姐,你跑吧。”寂静夜色里,方二丫小声开口,“爹说他明天绑也会把你绑去那个猎户家。那猎户听说是个能一拳打死老虎的,那他打人岂不是比咱爹还疼,姐,我怕你受不住...”
一拳打死老虎...虽然知道肯定是夸张了,但是...
季绒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艰涩开口:“你别怕,肯定有办法的。他再能打死老虎五两银子也不是好赚来的。既然买了我,想来也不是奔着打死我去的。”
方二丫有些怔愣,姐姐虽然对自己一直很好,但也很少说这样宽慰的话,很少有这样乐观的猜想。她一直觉得姐姐像火一样,发起狠来不是烧死自己,就是烧死别人。今晚的姐姐...大概是挨打狠了,后怕了。
她低下头,有些难过。这么些年,姐姐和娘就像两张帷布,挡在爹和自己之间。明日姐姐离开后,不知道来日如何,正如自己一样。再一想到一两年后,爹可能也就三五两银子的把自己卖出去,堪堪十岁的小姑娘终于是抽泣了起来。
季绒绒有些惊诧地转头,以为二丫是为了自己哭,想着小丫头和原主的感情倒是真好。于是语气愈软:“不是说那人要去投军,就算真打我也打不了几回。等他走了我再寻个机会跑呗,到时候我带着你,还有娘,一起跑。”
方二丫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点着头又悄悄摸回了弟弟的床边,躺在角落稻草上睡着了。她太小了,没法不相信姐姐的话。
柴房里的季绒绒长长地出了口气,盯着遥远皎洁的月亮,心中又恨又急。若是明月有心,也该为自己暗上两日。她紧咬牙关,心内发狠。既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就只能走一步瞧一步。她虽不认为自己比古人更聪明,但却也清楚现代社会以及她的专业给她当下的困境提供了多少条路。愤懑难平下,她倒头大睡。
福利院的院长在她们能坐进课堂的第一天起就告诉她们,这世上的痛苦与希望都如离离原上草。
野火烧时,且待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