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四月好时节。宜种水稻,也宜起事。

    齐丰禾是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来的。带着五两银子和一个野猪腿。

    他站在大门口,便挡住了那一处的光。季绒绒站在柴房前,偷眼瞧去。来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量极高,体型健硕。长相逆着光,看不真切。方家老头子打着哈欠出门,嘴里正嚷嚷着:“谁啊?一大早的...”他眯着眼往前看了看,立刻变了嘴脸:“哎呦,大女婿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他一边向前迎着,一边瞪向柴房前的季绒绒:“愣着干什么?去找你娘去。”

    季绒绒又瞥了眼门口的男人,转身往屋里走。

    昏暗破旧的屋子里,方李氏正和二丫抱头痛哭。季绒绒环视了一圈,忒破。

    方李氏听见脚步声,忙忙抬头,看见是她,眼泪更是止不住地下落,起身扑抱住她:“大丫——”

    没有人这样拥抱过季绒绒,热烈悲痛,像瑟瑟秋风里的一盏石榴花。她吓了一跳,身子僵了一瞬,又缓缓放松。

    深受封建主义压迫的典型农村女性形象。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在季绒绒的大脑里浮现。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在这样极度混乱的情况下,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办法也没有底气去安慰这个陌生的母亲。

    “东西收拾好了没?女婿急着走呢!别在那磨磨唧唧的。”屋外方老头子不耐烦地大喊着。

    方李氏抖了抖,忙忙松开怀中的人儿,低低道:“大丫,娘给你备了点东西,你带上,到了那儿...”

    方李氏呜咽了两声,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身去方虎床下扒拉出了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赭红色布衣。她将篮子塞进了季绒绒怀里,抹了抹眼泪,半拥着这个明显还懵懂着的女儿,出了门。

    齐丰禾在看见这小姑娘的时候就后悔了。不丁点儿大的丫头,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饱饭也没吃过几顿的。他着急娶媳妇也没别的原因,一是自己与好友约好了这两日就要去投军,家中老母自从知道他的打算后就说明了,一定要他娶了媳妇才放他走,否则自己就带着他妹妹一起撞死在家里,也不劳烦他收尸;二是,寡母身体不好,妹妹年幼又性格古怪,他也想着家里能多个人帮衬着。那天是这老头子说他家姑娘二八之年,在家干活做饭样样好,他鲜少和村里人来往,也没怎么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听着不错就说定了。也没什么三媒六聘的,而今世道不太平,他急着走,这家老头子也说不重要。想不到是这个情形--这丫头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吧。

    季绒绒眼见着面前人慢慢皱起了眉毛,眼中的不满呼之欲出。她抱着篮子,借着这个机会细细打量着来人。眉目清秀,鼻梁高挺,面相上看,倒不像坏人。浑身气质内敛,神色间自有坚毅的味道。

    “大女婿,你看我这女儿可都收拾好了,她昨儿个听说了要许给你,高兴得一宿没睡着呢。”方老头在一边赔着笑,眼睛紧盯着那只野猪腿。

    “你多大了?”齐丰禾看着季绒绒开口问道。

    季绒绒抿了抿嘴,还没说话,旁边的方老头子抢着开口:“十六啊,她就是显小,马上就十六了。”

    齐丰禾本不愿和上了年纪的人动气,但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这老头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还会误了自己的事,心下烦闷间也顾不得许多,眼神凌厉地望向了老头子。方老头讪讪闭嘴,偷偷瞪向了季绒绒。

    季绒绒却不看他,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十三岁。”

    “周岁,十三周岁,虚岁是...”方老头子又想着插话。

    这次打断他的是季绒绒。

    “但是我会做很多事,洗衣做饭,收拾打扫,种地也行。”季绒绒顿了顿,抬头盯着男人,“你会打我吗?”

    齐丰禾有些讶异,小丫头的胆子倒是不小,重新审视后他郑重回道:“不会,不止我,我家中的人都不会打你。但我要去投军了,家中有一寡母,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妹妹,你...”

    齐丰禾还有些犹豫,季绒绒却已想得清楚。自己虽没有父母,但福利院也算是一个容身之处。这个屋子于原主来说,名义上是家,实际却连坐牢也没有这样痛苦的。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在职场上就要勇敢出击!先赌一把再说。

    “那你带我回家吧,”季绒绒努力扮演真诚,“我会做很多事,不会的也可以学。你放心,我肯定能照顾好你的家人。”

    晨风微凉,季绒绒抱着篮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齐丰禾暗暗叹气,只怪自己昨日匆忙,没多询问几句,眼下进退两难。他抬眼轻瞥,对面的屋子里还有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更小些,正站在门边满眼惊恐地看着自己。

    也罢也罢,齐丰禾咬了咬牙,左右也不写婚书,先领着这小丫头回家交个差看看吧。

    他深吸一口气:“走吧。”

    一旁的方李氏又哭出了声,于她看来,让女儿嫁人不异于是推女儿入火坑。季绒绒犹豫了几秒,转身环抱在她腰间小声道:“保重,我会回来看你的。”

    齐丰禾领着她,在朝阳升起时,离开了这小小的院子。

    泥土的气息混合着山野的味道随风涌入鼻尖。季绒绒脚步微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有了些许实感。

    走在前面的齐丰禾察觉身后人儿的停驻也停步转身,略一犹豫,向她伸出了手,俊朗面容挤出一抹笑:“别怕。”

    季绒绒愣了一愣,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眼见着齐丰禾嘴角的笑更加僵硬。

    “咳,那个篮子...我帮你拿?”齐丰禾有些尴尬开口,毕竟是个陌生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男女之大防,他心中还是有所芥蒂。

    “哦哦。”季绒绒讪讪收回手,将篮子递了过去。齐丰禾却没有转身,略一踌躇,又问道:“你叫什么?”

    季绒绒有些纠结。方大丫这个名字她真是说不出口,索性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齐丰禾有些讶异,他原以为就算是什么大丫二丫之类的,她也该有个名字的。

    “我娘有时候会叫我绒绒。”季绒绒快速补了一句,反正他也不会回去找自己娘求证。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人生不就是赌一把!

    “绒绒。”齐丰禾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解,他读书识字,一时之间想不通这个绒绒是哪两个字。

    “毛绒绒的意思,我从小就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季绒绒补充道。这倒不算假话,当初福利院要给自己取名字,她坚持要用绒绒。院长耐心给她举例,想让她选个更有意义的名字,她却不愿意。所有意义不过都是人赋予的,她偏想选绒绒,一是因为毛绒绒的东西让她觉得安全幸福,二也是因为她不在意这些意义。若是父母取名,无论是图个远大前程还是平安喜乐,都是长辈对孩子的爱与期待。可若是自己取名,季绒绒只想要一个自己听见就能高兴的名字。

    齐丰禾点了点头:“那我便叫你方绒绒。”

    不行不行不行,季绒绒大脑飞速运转,姓什么也不想跟着那个老头子姓方啊。

    “不用,你就叫我绒绒吧。”季绒绒抬起头,语气可怜:“我听见方字,就害怕。”

    齐丰禾想了想她爹那副嘴脸,还有那个门边女孩的惊恐,心里也就明白了些,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便叫你绒绒。”

    “那你呢?”季绒绒问道,“你叫什么?”

    “齐丰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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