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等到很晚才回到宿舍，小蒋的床已经搬空了，她所有行李都搬走了，我没看到那条围巾，我想她大概丢掉了，我连看垃圾桶的勇气都没有。

    我爬上我的床，从枕头下面拿出她的睡衣，套到身上，然后把蚊帐整理好，把衣服领口拉起来把鼻子盖住，深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包围了我，眼泪又出来了。我很怕这个味道有一天消失，我决定不再穿它，也不再洗它。

    “小晚，你睡了吗？”小慧洗完澡回来站在床下问我。

    我装睡没有回答，她回到自己的床上，她的手机响起来，我听到她叫小蒋的名字。

    “嗯……睡了……”

    “应该听不见……”

    “她还好，一直在床上……”

    我不知道小蒋和她说了些什么，听到这几句应该是觉得下午对我有点狠了，还不如狠到底，这样的关心不是又让我心存一丝念想吗？

    她依旧没有一条信息，我又开始翻看我们的短信，以后我也只剩这些回忆了，至少再温暖我一段时间吧。接下来一个月我很消沉，每天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到操场走路，一个人抽烟，一个人哭着睡着。

    这晚我哭了好久，小慧听到了我的啜泣。

    “小晚，你在哭吗？”她的声音从她床那边传过来。

    “没有。”我尽量用正常的声音说。

    “别傻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再怎么哭她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

    “而且，她有女朋友了，她当初也不是因为你转学的。”

    小慧一字一顿的说，每个字都像一颗颗子弹射穿了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我心中满是悲愤，我后悔，我就该和老羊在一起，这样好歹我不是独自一人面对真相，至少不会被笑活该，活该孤独，活该痛苦。

    不过我答应了老晚，我会信她这次，至少我还有她不是吗？知道也好，至少我不再那么愧疚了，我想象中的画面是小蒋被我伤透，灰溜溜的回到H市，每天像我一样以泪洗面。

    结果人家已经快速奔向下一段幸福了，只有我还在原地可笑的祭奠这段感情。也是啊，她是我的初恋，我可不是她的，我只是她众多感情中的一段而已，人家有的是经验来处理这种分手的困境，可我初来乍到，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正常。

    我为她流的眼泪也够多了吧，我感谢老晚的制止，对于这段感情的忠诚，我也在最后一刻把持住了，我能以更高的姿态重新站起来，谢谢你，我的爱情启蒙老师，再见了。

    2、

    学习，拼命的学习。我已经落后太多太多，那些理科公式，像一座望不到顶的大山，我不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但是我只有两条路：征服它或是被它压死。

    我只能上课先跟着老师走，课后从高一的知识从头学起，小蒋那段时间帮我补过一些，可是我的心思却一直放在和她吵架上了，这个事情也没能持续多久。现在没人会花那么多时间来帮我，毕竟大家都是为自己读书，更何况这一年来我基本不和班里的同学来往，也不太好突然厚着脸皮找学习好的同学帮忙，我的名声也不太好，可以感觉到大部分同学都不太想理我。

    靠自己吧，用最笨的办法，疯狂刷题，像初三时候那样，毕竟我的语文和英语基础很好，跟着走就行，生物我很喜欢，学着也不吃力，头疼的是数理化，这些是一环扣一环的东西，我开始陷入焦虑。

    目前的课程只能麻木的跟着做笔记，数学还好，代数不行，我几何还可以，而且我数学成绩从小就是平平，我已经习惯它对我的压迫和打击。

    化学主要是背公式难倒我了，当时学理科就是因为文科背诵量大，我从小记忆力就不行，初中时背书就很差，老师留堂背书我总是最后走的那几个，我的语文成绩上不去也是因为古诗和文言文我很难得分，所以化学我从来都是半放弃的态度，反正总分占比也不算高，目前能力有限。

    物理，我最喜欢的物理，最让我伤心的物理。高中物理和初中物理简直是两个学科，高中物理对数学能力的要求不像初中那么简单，我根本没有这种逻辑思维能力，一开始我只怪老师上课讲话我听不懂，后来小蒋给我补课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像在听天书，那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挫败感，是智商的碾压。

    国庆期间我都待在学校里，每天无脑的刷题，只靠着这一股冲劲。期中考后，成绩出来，理科三科还是没有一科及格，我气急败坏，把卷子撕成碎片，老娘不学了！我对自己失望透顶，我终于知道了爸爸妈妈的感受，我也很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迷茫了。

    “小晚，别丧气。”

    这天我翘了历史课，跑到操场旁边的草地上躺着晒太阳，老晚开始安慰我。

    “你看到我努力了吧？”

    “看到了，只是你还不能全神贯注在学习上，你脑子里还在纠结小蒋的事。”

    “我无法控制，那些事情总是会毫无防备的浮现。”??

    “我理解。”

    “你说该怎么办？”

    “我这个建议有点大胆，我当年想过，但是我没有行动。”

    “说来听听。”

    “要不咱走艺考吧？”

    “你是说美术生？”

    “对，画画方面我们上手挺快的，一点就通，文化成绩也不算很差，冲一下考个一般的艺术院校应该没问题。”

    “但是艺考生都是学习很差的那些同学考虑的啊，而且人家早早就开始学了，我一丁点基础都没有，小学时候暑假班都只去了两天就逃课和堂姐她们出去玩了。”

    “难道你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学习很差？初中已经成为过去了，收起你不值一提的那点优越感吧。”

    “你讲话好伤人。”

    “你自己不也是这样想的吗？要学会面对自己。”

    “好吧，但是这个学校好像没有艺考生呢。”

    “如果你决定艺考，回H市一中吧，还记得初中那个教美术的老头吗？他从初中就挺欣赏你的，只是我们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走这条路。”

    “是啊，我记得有一次他把我的水彩拿到全班展览，是我照着笔记本封面几米的一个插画画的，他当时说是临摹作品，我还愚蠢的以为他是在说我偷懒抄袭，我还气了好久，那副画我很认真的画了很久。”

    “是啊，在没有基础没有练习的前提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觉得不要浪费天赋，可以拼一下，目前看来，我俩的智商应该就是这个水准了，把语文英语抓好，剩下的时间用来学美术吧。”

    “可是老妈从小就说画画没用，我说想做流浪画家，老妈还说我只能去讨饭，她和爸爸不会同意吧……”

    “想好就做，到时候我会帮你一起说服他们，父母的心理和痛点我还是能拿捏的。”

    “那我该怎么做？打电话和他们商量吗？”

    “先不要，我们把这个学期上完，你从现在开始，先自学绘画基础，画画其实还是主要靠练习，其实和刷题差不多，同时不要放掉语文和英语，这两科对于你并不费劲，等寒假回家，我们拿作品当筹码再去谈。”

    “好的，说干就干。”

    3、

    有了新的目标，我恢复了精力，虽然还是会胡思乱想，但是每当我拿起画笔，度日如秒，每次坐下画画，我可以全神投入最少3个小时以上，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排线。

    不过烟瘾巨大，画一次画基本就是半包烟。所以我只能找午休和周末时间，去偏僻的地方素描、速写。我画的最多的就是树，各种各样的树，观察树皮的纹理，树叶的脉络，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

    我从小就喜欢爬树，外婆家老院子里有一颗大榕树，长得粗且不高，有很多结实的树干，像个好脾气的老奶奶，院子里的小孩儿几乎都是挂在上面长大的，大人们都叫她“保姆树”。

    我有个专属的宝座，是单独的一个分支，沿着斜斜的树干爬上去，有个三根树枝拼成的空间，正好可以容纳我安稳的坐在上面，背靠着中间的树枝，冬天太阳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夏天清风吹过树叶刷刷的响身上非常凉爽。

    现在我回M县还是会回到外婆家的老院子，坐在保姆树下，听歌发呆，我的宝座再也无法承受我的重量，但是我会在树下抱着粗粗的树干，用脸贴着粗糙的树皮，跟她说一声“好久不见”。

    偶尔我会翻墙出去网吧，在网上搜索一些绘画技巧，我随身背着一本速写本，有时在电脑前画个通宵，画得腰酸背痛，但却乐此不疲，我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了。不管能不能走这条路，我都确定我喜欢画画这个事情，不仅知识点理解得很快，练习也不会让我觉得枯燥，我能沉浸到整个绘画过程里，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并且我画画很有自己的风格，对于喜欢画画的人来说，这是非常宝贵的。

    渐渐入冬了，寒冷的空气无疑加重了我的悲伤，我本来就是非常怕冷的人，去年冬天有小蒋在身边，她会随时帮我捂捂手，走在路上她也会握着我的手揣进她的外衣口袋里。我不停的搓着拿着画笔的手，麻木到僵硬，突然大哭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哭了，好冷，我好想回家。

    我生日这天，老羊找到我，送了一双匡威的特别版给我，虽然我很喜欢但是我没收。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追我，虽然不像小元那么积极，但是我也很烦，我每天都只想着学习和画画，他时不时要来骚扰一下，我会毫不客气的骂他，但是他还是厚着脸皮要来。

    今天之前我快一个月没见过他，他瘦了很多，因为我说我不喜欢胖子，所以他一直在减肥，我在想这些男生脑回路怎么都这么简单，小元一个劲想长高，老羊一个劲的减肥，我又没说过比我高比我瘦我就会答应他们，不喜欢的话，怎么样都不会喜欢。

    最让我无语的是老羊有个女同学和他关系很好，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女生喜欢他，这个女生也会发短信帮老羊助攻，说他多努力减肥，多喜欢我，我没觉得她在帮老羊，字里行间我只感觉到她对老羊的不值，我觉得好笑，怎么每个人的暧昧对象都要来教我做事？

    4、

    晚上小椿她们几个买了蛋糕到宿舍给我生日，因为不是周末，大家热闹了一下就散了，小椿说周末帮我补过，我婉拒了，我最近没什么心情聚会，我说要到网吧画画，她无奈作罢，也许她也觉得我变了个人，近半年来别人对我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周六我还是早早来到网吧，今天想找色彩的基础看看，前几天试了试水粉画，看到了自己的短板，我对色彩的敏感度极低，我从小就不太会用水彩笔，画出来的画面很脏，反而用黑笔乱勾画，画面会自动有次序感。

    我的衣服和用品大部分都是黑白灰，虽然初中有段时间疯狂迷恋粉红色，不过也是被主流洗脑，过了那头热乎劲后我还是喜欢黑白灰。

    但是色彩属于联考三大件之一，是必须攻克的难点，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必须系统的学习，现在没有条件，只能先丰富眼界。

    我有个别扭的心理，不喜欢临摹，总觉得有种作弊的嫌疑，所以我会避免去看别人的作品，老晚说这种想法有点自欺欺人，是不自信的表现，不过是怕别人说我没有创意，老晚说就算是我最喜欢的梵高，早期作品也受到他“精神导师”米勒的影响，所以在有实力之前，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我准备下机，去新华书店逛逛画册，打算找一本水粉或者油画册。关掉网页我登上□□进空间逛逛，好久没用想看看朋友的留言。

    进留言板就看到小蒋的留言在第一条：sorry，迟到的祝福。生日快乐！

    她连刷了三条，是我生日第二天发的，我今天看到已经过了好几天。??我内心依然悸动，所以我还是介意，为什么都过了还要发“迟到的祝福”呢？干脆就当作忘记就好了，而且难道不能发个短信给我吗？是想客气保持联系做朋友？还是拐着弯的告诉我她对我依然有念想？

    我想到她有新女友的事情，算了，我可不愿意做小影这种角色，难道我还得教她新女友怎么“爱她”去吗？我心胸没那么宽阔。

    我没有回复留言，打开她的对话框，信息依旧停留在分手前最后一次对话。我不敢发信息过去，我很怕收到提示“对方不是你的好友”，更怕消息石沉大海，我情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默默祈祷这场风暴尽快过境。

    我从网吧来到新华书店，想着她的祝福，心不在焉的翻着画册。这些画册都好贵，我舍不得买，最后买了一本基础水彩入门，教的一些很基本的上色技巧，又买了些水彩纸和排笔，拎着东西慢慢走回学校。

    “你说她为什么要发生日祝福给我？”

    “好奇就自己问她啊。”

    “我不敢问。”

    “那就不要好奇。”

    “忍不住会好奇啊。”

    “主要是问完以后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已经达到分手的目的了，又要回头，关系也不会变得更好，可能还更差，最后还是要分手，何必呢？”

    “你说两个人的关系要怎么才能长久？”

    “我想首先还是学会关注自己，看见自己，看见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压抑自己去迁就，这是我们从小到大的惯性，我们从小就靠着听话取悦父母，靠着夸奖生存，所以在你进入一段非常在乎的关系时，就会失控，你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是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所以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满足你，你也知道别人忍不了多久，所以就想早早结束这段关系，最大程度减少对自己的伤害。”

    “那我们到底怎么才学得会爱？”

    “我们不妨换个思维，不要再纠结‘我们为什么不能爱’，这是在徒增烦恼，爱是本能，有一天自然就会了。重点还是先放在如何认识自己，如何真诚的对待自己。我知道你可以的。”

    5、

    色彩又一次给了我挫败感，这两个月来我已经画了很多素描和速写，虽然我不懂什么构图什么透视，但是按着自己的理解，画出来的东西还算能拿得出手。可是每次画水彩，完全只能看着原图临摹，画面脏脏的，如果是自己参照风景或者实物来画，就总不知道怎么下笔。

    我生日后小蒋经常凌晨来我的空间给我留言，说她爱我，我想她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还是知道我并没有和老羊在一起？我不得而知，因为我铁了心不再理她。

    就像老晚说的，已经达到分手的目的，再去纠缠，依旧无限循环在漩涡里面，因为我依旧不会爱，我不知道怎么改变和她相处的方式，何必再互相伤害。

    圣诞节后两天，她给我留了最后一条留言，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空间，她说：

    我从那天起，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可以为了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去拼了命的付出。看着别人，心里面有羡慕：过后便是落寞。或许吧，那种滋味永远是属于我这個可怜虫。改变不了的，也无需改变。我又开始没日没夜的睡觉了，逃课，不交作业，拿起刀片，一刀一刀的划向自己的手，殷红的鲜血溢出，混着那冰冷的水滴落。那时，我确确实实感到很舒坦。是不是，流血就可以忘记一些人，一些事。那么，我愿意流干所有血，至少可以让那痛的感觉少一些。去年平安夜：那时的我们，是那么那么开心的在一起，当你拿着我买的棒棒糖不停的敲我的头时，我竟天真的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直一直的走下去，永远。然而，我错了。或许吧，上天并不允许我们在一起 。其实，你知道么。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只是，我用了太多的力气来隐藏，不敢让你发现，你会笑我傻吗?你会回到我身边吗?纵然我们都不再是原来的面孔，我还是会等你。有些事，有些人，不是说放就能放的，说了那么多，只想到一句俗不可耐的话，但，又有什么话能代替的了呢（我爱你）。

    我看着心里一阵冲动，我好想告诉她，我也爱你。但是我同时疑惑，为什么她说她一直是一个人？而小慧却跟我说她早就有女朋友，我不知道是谁在撒谎，但是都不重要了，这些真相无关紧要，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回头，至少现在不能。

    上星期小舅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心里一惊，连忙否认。她说她家亲戚在市中心看到我和一个高胖的男生走在路上，举止亲密，所以马上告诉了她，她想了想我最近的变化，觉得还是应该和我谈谈。

    我回想了一下，不由觉得好笑，老羊可真是够倒霉的，我和小蒋多少次在大街上接吻都没被抓到过，他就那次和我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就被看到，而且并没有把我追到手，真是背锅侠一个。

    其实那天是老羊偏要到网吧找我，我那会儿烟正好抽完了，我就叫他给我带一包烟过来，来到后他硬要请我吃饭，我没胃口，被他烦得也没了心情，就下机走路回学校。

    他一直跟着我，找各种话题跟我聊，我觉得无聊至极，只想让他闭嘴，想起人家是给我送烟来的，我赶紧拿出钱包把烟钱给他。他不肯收，我俩就在大街上拉扯起来，我想就是这个时候被小舅妈的亲戚看到了。

    我一听是老羊，心里松了口气，顺势把恋爱的事情推给了老羊，和小舅妈说已经分手了，正好也解释了最近的颓废。关键是这件事能打消老妈对小蒋的怀疑，自从小蒋经常出现在我生活中后，老妈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可能不敢确定，但是敏感如我，某些属于我俩母女间的默契出现了，自小我妈的态度一变化，我便自动开始修正自己的行为，所以这也是我和小蒋分手最根本的原因。

    这是一段无法公开的情感，我知道这条路我会走得艰难，我知道我坚持后即将面对的一切结果，哪怕是老晚的将来，也没有她，那我有何挣扎的必要？道理我都懂。可我想，做朋友也可以吧？

    我把她每一条留言复制下来，粘贴到私密日志里，我想留下她爱过我的痕迹，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把爱收回去，我就算现在伸手，我也抓不住。

    可是我好想她，我要回家，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