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立业仍穿着那身西装套装，如见夏苏瑞时一样。

    手持银白色望远镜，他靠在船边，对照手中文件，再次确认鱼塘的信息。

    正如夏苏瑞前日坐船时，陆立业此次乘船过程中，也能看到旧城在水下的遗址。

    陈阿叔见他向下看，笑：“你是外地来的吧，这地方被水泡了好多年了。”

    陆立业翻看资料，自八年前洪水后，河森整个城沉入水底，堪称当时最大的新闻。

    一阵强风袭来，他的头发被海风带乱，手中的资料也险些被带到海里。

    鱼塘实际看起来与资料基本一致，他把资料收起，请陈阿叔靠近鱼塘那片海域。

    “好多年没人用了。”陈阿叔说。

    鱼塘里有些破烂的网箱，大概是之前养殖时遗留产物。陆立业估算网箱大小，拍下不少照片。

    照片上，是长满水藻的鱼塘，挂满杂物的绳索。

    陆立业又取了一瓶水，小心翼翼密封放到公文包中。

    陈阿叔看着这年轻人忙上忙下，好奇地凑过来，现在这些年轻人用的东西，真是看不懂。

    陆立业拿出一个红色小球，连接便携式笔记本电脑。

    “诶，你这是干啥呢？”陈阿叔没忍住，问。

    “这是渔业探测器，像这样放到水中”陆立业将缠绕在小球上的绳子解开，使劲儿扔到海里。

    他示意陈阿叔看屏幕：“电脑中会显示探测到的鱼数量和大小。”

    小球刚接触水面，屏幕上就显示密密麻麻的小鱼图案。陆立业边拍照边向陈阿叔解释：“小鱼图案是球半径内鱼的相对位置，数据是鱼的体积大小。”

    陈阿叔不停赞叹这个高科技设备，陆立业靠在船边，一动不动盯着电脑屏幕看。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指挥陈阿叔开动船向前。

    探测器的小球被船拉着，在海面滑行。屏幕上图案不断刷新，他们距离一个显示“77kg”体积重的鱼越来越近。

    ——————

    面试结束几日后。

    李晓安拖着大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冲到出站口。

    夏苏瑞看到，眉眼弯弯，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赶去。

    两人几日不见，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行李？”夏苏瑞接过李晓安手中的包裹。

    李晓安拖着一个大行李，背着双肩包，手中还提着三五个不同小包。

    “其实，我准备常驻这里。”李晓安向她展示了包中的科研材料和各类文献书籍，“是不是非常惊喜！”

    夏苏瑞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李晓安的科研不用呆在实验室太久，但她竟然能说服她古板的导师和严格的大师兄，带着资料飞到偏远的小城。

    “确实是巨大的惊喜！”夏苏瑞提着重重的文件，问她：“你是怎么说服你大师兄的？”

    “我说我论文进展到关键时期，需要实地考察和闭关。”李晓安似乎对现在的成果十分满意。

    说话说完，她又小声补了一句：“这篇再写不完，就要延毕了……”

    夏苏瑞心情很好：“那就来我家闭关吧，风景秀美，网络延迟，绝对能让你静下心写论文。”

    “啊?等等，夏苏瑞，你别走那么快，你家这儿不会没通6G吧……？”

    两人抵达夏苏瑞的家。

    “我家暂时就我自己住在这里。”夏苏瑞介绍。

    夏苏瑞家的两套房在同一楼层，李晓安准备住在另一套房子里。

    花了整整一天收拾房间，临近夜晚才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李晓安趴在沙发上，看着三格5G信号哀嚎：“真的不能扯一根6G网线吗……”

    “偏远海岛，有信号就知足吧！”夏苏瑞蜷在沙发另一边，拿起手机。

    陆立业发来一张“波光粼粼的彩色鱼尾”照片。

    “陆立业，这是什么？”她已经累到没办法打字，发去一条语音消息。

    等夏苏瑞讲完，李晓安插话：“陆立业，你们进展如何？”

    “怎么？”夏苏瑞难得见李晓安问。

    “陆立业，陆云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我的大恩人。”

    夏苏瑞愣住：“什么？就因为他给你发的照片？”

    “我这次来，也要见他。”李晓安耐心解释了陆立业的化石材料线索多么符合他高标准大师兄的要求，不仅格式完美，而且字体美观，连图片都按照严格标准编号。

    “创始人？”陆立业适合写材料这件事，她已经在茶摊充分见识过了。但他是创始人这件事，怎么没听说呢？

    她打开手机，在浏览器中输入：“陆云科技有限公司”，紧接着出现的页面，就是企业官网和法人信息。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法人代表及总负责人：陆立业。

    夏苏瑞瞳孔地震：“？”

    陆立业发来一个PDF文件，除了刚才不知名鱼尾外，还有鱼塘的物化信息和实拍图片，陆立业洋洋洒洒写了一百多页。

    夏苏瑞没想到他的行动力如此强，按照常理来说，难道不是应该放弃合作吗？

    她盯着那张映射着太阳光的鱼尾，以及77kg的鱼类信息，不知不觉从沙发上直起身，斟酌着回复：“有时间见面详聊吗？”

    陆立业是公司负责人，不是打工仔。

    夏苏瑞有点理解陆立业的面试风格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

    这种类型的鱼尾，她从来没见过。

    作为一个鱼类分类学博士，没见过的鱼尾，如果不是伪造的虚拟照片，那大概率是新种。

    夏苏瑞周身燃起虚拟的火焰：这是绝佳的发SCI机会！

    深夜，夏苏瑞与陆立业的聊天对话框终于不再弹出消息，她摇醒一旁的李晓安：“我帮你约好了，明天，我们就去见陆立业！”

    李晓安揉揉眼睛：“嗯？”

    ——————

    夏苏瑞和李晓安到达酒店一楼会客厅时是早上七点半。

    夏苏瑞今早的起床时间是清晨六点。睡梦中，她的论文在science期刊封面发表，她正忙于应对各大媒体的采访时，闹钟响了。

    两人到达会客厅外，陆立业正走出电梯。

    “您好，我是之前与您联系的李晓安。”

    “您好，陆立业。”

    初次见面，气氛有些拘谨。

    夏苏瑞等两人介绍结束，打开昨天的照片，迅速进入正题：“可以讲讲这鱼尾是什么吗？”

    昨晚，李晓安也看了这张图片，她一口咬定是虚拟合成照片。

    李晓安常年混迹于各类型网络游戏，她说，这是最近流行的现实风格3D插图。

    陆立业看看李晓安，走到电脑前，开始讲解：“这是我三天前去你的鱼塘时看到的。”

    陆立业解释，那天他用鱼类探测器发现后，他将水下智能机器人放到海底，试图看看这是什么。

    原来的鱼塘并不深，但海平面上涨加之旧城杂物随洋流流动，摄像头只拍摄到这一张模糊的照片，就被卡在海底动不了了。

    “无线设备只传来这张照片。但可以确定，在那片海域存在重达77千克的未知鱼类，这可能会对我们后续养殖造成风险。”陆立业一脸严肃，接着又拿出一份一份的风险测评报告。

    “我懂了！那我们去看看吧！”李晓安来了兴趣。

    夏苏瑞了解，李晓安只是想去鱼塘而已。

    陆立业一本正经地对两人讲了不少风险和注意事项，又将之前约定好给李晓安的化石照片原件与地址交给她。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出发去往鱼塘。

    李晓安出生在内陆，少有坐船出海的机会。

    她拿出游戏角色的小玩偶，忙着给娃娃拍照。

    夏苏瑞早已习惯李晓安的宅女行为，这时候，不要打扰她比较好。

    夏苏瑞想着，走向拿着望远镜和高倍率镜头的陆立业。

    李晓安这边拍完照，看着两人交谈的背影，从背包中掏出一个印有卡通人物的透明相卡，举起手机：“宝宝，和漂亮姐姐帅气哥哥一起拍个照片吧！”

    “咔嚓。”两人听到声音回头，李晓安比了一个耶。

    陆立业举起镜头，不间断地摁下快门。

    “啊啊啊啊别拍我啊，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们和我的宝宝合照！”李晓安慌忙道歉。

    夏苏瑞摇摇头，指着她的身后：“你……你看。”

    李晓安回头，看到不远处的水下，巨大的鱼尾在海中扫出阵阵涟漪，向他们的船游来……

    “陈阿叔！我们回去！”夏苏瑞回过神来，喊陈阿叔加足马力，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岸边。

    三人下船后，陆立业先开口说话：“77千克重的鱼，如果撞上船，确实很危险。”

    “嗯……”夏苏瑞点点头。

    “我觉得如果我们要养鱼的话，要先解决这个问题。”

    “嗯……”夏苏瑞心不在焉。

    “我订购了一些用于先一步养殖的鱼苗，今天刚好送达。”

    “嗯……嗯？”她终于回过神，“在哪儿？”

    “就在这儿。”陆立业从自己车上搬下四五个贴着快递面单的大箱子，一个个整齐排在夏苏瑞面前。

    夏苏瑞打开第一个箱子，是翻肚皮的鱼苗：“这是……”

    “怎……怎么会这样……”陆立业打开第二个箱，是另一种鱼苗，也翻着肚皮。

    第三箱，第四箱……

    一直看着手机的李晓安抬眼瞥了一眼箱子：“你要搞鱼类标本啊？记得加防腐剂，快臭了。”

    陆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