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瑞完全想不到，两人的对话竟然会发展到这个走向？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你真的要失业了？”
陆立业站在离夏苏瑞不到一米的距离，声音从夏苏瑞的头顶传来，他磕磕巴巴回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夏苏瑞没想到昨天的担心竟然会成真……难道是因为耽误了接学校老师，被炒鱿鱼了？
她有点儿内疚，也不好再问些什么，垂头想了一会儿，她说:“我确实需要人手，但，暂时没钱给你发工资。”
陈实给了她一点儿启动资金，但归根到底，鱼塘于她而言是身份掩护，因此这笔钱也就刚刚足够搭建一个小型近海养殖场。
夏苏瑞读博的学校补助堪堪能够自己温饱，再多的资金，是一点儿也拿不出来。
夏苏瑞正盘算着通过助农政策申请创业补助给他发工资的可能性，男人耸肩：“我拿收益分成就行，不用固定工资。”
一个有工作经验的人，主动要求合作，还不要工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记得陆立业就业于一家经营状况不善的农业科技公司。农林牧渔不分家，他也算是有经验的从业者。
夏苏瑞有点儿心动，但自己作为一个创业者，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和人合伙，更何况这个人快要把原公司干倒闭了。
不像是特别值得信任的人。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面试。”夏苏瑞没有着急拒绝。
她的家乡河森县早年间渔业发达，但养鱼这件事，她其实是第一次做。
夏苏瑞想听听对方有什么要求，如果陆立业的想法合理，有人合作，自己能空出更多时间做其他事情。
秋天的海边，海风随着夜深越来越冷。
“面试？”陆立业对她的提议发出疑问。
“对，我要考察你是否符合我的伙伴标准。”夏苏瑞穿得有些少，风一吹，凉丝丝的空气钻进脖子里。
有点冷。
陆立业回答很快：“可以，明天吧，我们找地方面谈。”
夏苏瑞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对话还会持续一会儿：“那我明天手机联络你。”
于是，两人在月色下交换联系方式，约定第二人详聊。
第二天一早，夏苏瑞早早起床后，从陈实给厚厚一叠资料里，翻找父亲之前利用鱼塘伪造身份时的参照样本。
夏苏瑞看完后，默默将材料塞回档案袋。父亲的养殖业，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听天由命。
在实验室里，她养过用于基因实验的鱼，也曾经在发现外来入侵物种时进行过抗性实验。
实验养鱼不计成本，只需要活着，能完成实验就好。而现在的养鱼，是在那片宽阔的海洋渔场里，与能精准调控温度的养殖箱完全不同。
眼下自己只有那片渔场使用权，先去找陆立业聊聊吧。她拿起手机，给陆立业发送信息。
洪水后的新城城建密集，不一会儿就到了约定的地点。她坐在路边的茶摊上，随意与摊主聊天。
远处，昨天一起聊天的那个男人正骑着自行车飞速赶来。
转速飞速的车轮几分钟后稳稳当当停在夏苏瑞面前，陆立业环顾四周，看着小马扎和茶摊，愣了一秒，拉开小马扎，坐下。
夏苏瑞忍住笑，一米八的男生坐在小板凳上也太滑稽了。
这也不怪夏苏瑞，多年没回家，谁知道原来开咖啡店的文艺青年姐姐，改行摆茶叶摊儿了，刚才姐姐说了，原生态，更赚钱。
陆立业从背着的双肩包里，拿出半厘米厚的A4纸。
他将资料递给夏苏瑞：“夏老师，您选的面试地点就是这儿？”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与茶摊儿格格不入。
“这胡同，车开不进。”他又补充一句，语气有点无奈。
今天，或许是“面试”的缘故，陆立业穿了一套墨蓝格纹西装，配暗红纯色领带，干净利落的短发浅浅打理了一下。
夏苏瑞看着自己的长袖卫衣配宽松运动裤，在脑中扶额苦笑……
她将茶杯端到陆立业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当地特色，尝一下我们当地的茶。”
“谢谢。”他抿了一口茶，示意夏苏瑞看资料。
第一份是他的简历，陆立业，28岁，毕业于中央农业大学，毕业后就职于陆云农业科技公司。这个名字，夏苏瑞似乎听他人谈起过。
他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讲：“这些书面材料是我的个人简历，想与你合作不是心血来潮，我来河森县的一个任务，是想在河森县开展海洋盐碱地养殖试点，不过……这件事先不提，在听你讲后，我觉得海洋渔业也是一个很好的发展方向。前段时间，之前对搜集河森县资料时，有了解过你的渔场，没想到渔场主人是你。”
夏苏瑞听明白了，他是看上自己的风水宝地了。不过对自己来说，这也不算什么损失。
“这些材料是我之前参与的科技项目，陆云农业科技公司，与贵学校农学院和科研所都合作。”他滔滔不绝地介绍那厚厚的材料。
夏苏瑞点点头：“是的，这个我知道。”
陆立业继续指引夏苏瑞向后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份名为“鱼塘未来规划蓝皮书”的纸质全彩PPT文件。
不顾夏苏瑞诧异的眼光，陆立业将小马扎向夏苏瑞的方向拉近，靠过来看着PPT开始介绍：“确实，我对你的这个鱼塘比较感兴趣，既然你也要创业养殖，不如我们携手合作。
我有我有销售渠道和营销策略，在渔业方面可能欠缺经验，但我相信在我们的合作之下一定能够赢得满意的成果。
这是我设想的未来规划蓝图，以智能生态系统为卖点的深度自动化海洋牧场。”
夏苏瑞听着陆立业的美好“规划”，以高智能化的网箱养殖为起点，辅助小型机器人和雷达系统构建的宏伟蓝图，在PPT上展开。
她沉默了。
20分钟后，夏苏瑞听完陆立业的介绍，重新翻看全部资料。前一部分是陆立业个人简历，有经验，有实绩。后一部分是美好的鱼塘发展规划书，有方法，有数据。
“这是你刚做好的？”
“是的，昨晚回到酒店之后我就没睡。”陆立业的语气轻松，似乎把熬大夜这件事当做稀松平常的小事。
夏苏瑞内心暗自止不住地将他与姜学姐重叠起来，太像了，又是一个工作狂。
“大体情况我了解了，你面试通过。”夏苏瑞觉得，如果拒绝他，他一定还能在茶摊开一个小时的大会。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
陆立业话还没说完，夏苏瑞就打断：“规划很好，但是，没钱。”
她只想跑。
“具体开展养殖应该还需要一段准备时间，我刚回这边，要不，等你离职后过两天再联系你？”江苏瑞想着，先让他回去冷静两天。
陆立业点头，伸出手：“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夏苏瑞装模作样地与他握手，她看着陆立业的脸，他熬了一晚上，脸色果然有些差。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们之后电话联系。”夏苏瑞不是很想当压榨员工的老板。
也不想当在茶摊的小马扎上与西装男谈业务的显眼包。
与陆立业谈完，回家后，夏苏瑞看到学校那边的水电网全面恢复正常的消息，拨通了李晓安的电话。
视频那头，李晓安正在宿舍整理物品：“瑞瑞，我们算是幸运，洪水没涨到我们这层。”
夏苏瑞看着熟悉的舍友，不由自主打开话匣子：“你知道吗，我打算回家养鱼。”她不能告诉李晓安她是因为任务回家，只好以养鱼为托词。
李晓安停下手中的事情，一张脸靠近镜头：“啊？”
夏苏瑞简单讲了她要回家继承父亲的鱼塘这件事，又与李晓安提起陆立业。
“那个人，穿着西装坐在马扎上给我讲了半小时PPT！”夏苏瑞的语气幽怨，“周围喝茶的人都在看我们……”
“陆立业？是陆云公司的陆立业？”李晓安更惊讶了，“他之前给我们组发了化石照片。”
“之前在宿舍，我提过的。”李晓安指的是化石的事情。
夏苏瑞回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李晓安托着腮，看向摄像头那边的夏苏瑞：“其实当时我就打算来一趟河森，但后来嘛……”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夏苏瑞点头，她理解，接着问道：“那你要来吗？”
李晓安嘿嘿一笑，神秘地说“你猜猜，我现在在整理什么东西呢？”
夏苏瑞看着她的样子，自己也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更像她年龄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李晓安欢快的声音：“等着我亲自来给你一个巨大惊喜吧！”
与此同时，海边，陈阿叔的观光船上，陆立业正拿着规划图站在船边向远处望。
陈阿叔边张罗船内设备，边不断地和陆立业搭话：“最近河森来了这么多年轻人啊，养鱼好啊，小伙子，你也是来养鱼的啊？”
陆立业穿着一身西装，戴着墨镜，淡淡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