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守在驻地边远的卫兵微微驼背,双眼麻木的看向星空。
他身后的北亘军营内偶尔传来一声惨叫,那是军医为受剑伤的骑兵拔箭。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军营内挤满了伤患。现在药物相当紧张,麻沸散已经告罄,他们只能活生生的拔箭。
营帐内忍痛的闷哼声,丧友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他听闻此次战役的惨烈程度远超预期,先是大军驻地发生爆炸死伤众多将领,然后远超情报数量的西梁饵兵涌了过来。
他们像是疯了一般,砍不死,杀不净。
小兵眼角微红,他不明白仙人为什么要参与凡人的战争,也不明白西梁人为什么要发起战争。
北亘百年之前明明已经打下了这片土地,他的祖爷爷便已经驻守在此。
唯一的好消息是焚门的情报精准,他们与大将军细细布局俘获了一名仙人,才不至于让那么多兄弟白白送死。
忽然,他注意到左前方的草丛里面有动静。
“什么人,出来!”卫兵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浑身肌肉紧绷。
现在西梁人随时可能偷袭,他要保持高度警惕。
谁知脖颈传来剧痛,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已被困在草丛之中,嘴里塞着东西。
月光之下,一人影立于身侧。
“醒了?”林瑜见地上的守卫身体微动,开口道:“你们把西梁的仙人关押在何处?”
守卫低头不再挣扎。
林瑜见此知道他这是誓死不言是个好兵,只能无奈叹气道一声“得罪了”,再将人拖到草丛边缘。
然后径直走向大营之中。
靠在营帐之外喘息的伤兵,见一红色身影飘过,以为是传说中的战场修罗前来收命,瞬间面色变得安然。
林瑜就这么路过了两个营,才有巡逻卫兵出现。
他们看到红衣黑甲的女子先是一愣,静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喊:
“敌袭,快来人,敌袭!”
边上坐着的人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双手抖动着将林瑜团团围住。
林瑜见有一个伤兵站到一半陡然又倒了下去。其余的头上,腿上的绷带渗出血,她心生烦闷于是就地盘坐而下道:
“我乃凌霄仙宫合道殿亲传弟子,来此见你们主帅谈一谈人质的事情。”
巡逻守卫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既是谈判,为何仅你一人?为何不走大营正门?又为何着红衣黑甲作修罗打扮?”
林瑜这么一听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些伤兵没有反应只因他们自以为大限将至,任由红衣修罗取命。
“你们俘虏我师兄,我自然御剑先行一步。其余人员驾车随后就到。”她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们这亮堂,我便进来了。”
守卫想了一想觉得有道理,但这席地而坐的洒脱劲儿又不似仙人所为。
他只好自己守着这怪异之人,另外遣人请大帅前来分辨。
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大帅的亲兵到了,来人客气的将林瑜请到了主帐之内。
林瑜进帐一惊。
她见到了完好无损老神在在的谢煦,他正和主座的人聊着北亘风光。
谢煦瞥了她一眼,便愣住了。
主座上将军打扮的人顺着谢煦眼光看去,朗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为谢师兄着红衣舞剑祈福的那位?”
谢煦这才回神,他回头道了句将军见笑,随后无奈的看向林瑜:“林师妹,别来无恙。”
看来座上这两人有旧。
“谢师兄,别来无恙。”林瑜见状拱手行礼,“这位将军是?”
“是我疏忽了,这位乃是北亘定安将军王宇,之前是我南剑殿外门弟子。”谢煦引荐到。
“……”林瑜沉默了一阵,道:“沈师兄浑身是血的被人抬回去,不知为何?”
谢煦见她神色古怪,知道沈勒应是回避了原因,于是微笑解释道:“沈勒回去之前去了趟军医处救治重伤伤员,估计因此染上了血渍。”
他顿了顿,斟酌了下才开口道:
“至于被人抬回去,应是沈师弟不擅御马急驰,颠簸疲乏所致。”
林瑜静静闭上了双眼缓了一阵。
难怪那时沈勒拒绝她的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勒果然是西器殿娇生惯养的亲传弟子,骑马都能要了他半条命去。
座上王宇将军见林瑜似是顿悟了真相,了然一笑转开话题:“这位小师姐不知为何时而来?”
林瑜这才说到正事:“听闻将军以谢煦为人质,要求西梁退兵。”
王宇眼神瞬间变得严肃:“确有此事。凡人之战仙家从未参与。此次不但使用法器导致我军损失惨重,南剑殿第一内门弟子居然也被派上了战场。”
他直直的看向谢煦,为接下来的话行了一个周正的歉礼:
“实在不公,有违天道。”
谢煦叹了一口气,才悠悠的道:“王师弟误会了。此次法器是第一次使用,西器殿弟子也只是在旁观测指导。”
“我等前来只是保护西器殿弟子,以防不测。”
王宇收回眼神,沉默的盯着桌前的茶杯。
这是不信。
谢煦见他如此只能收住话头,他转向林瑜:“你怎么做此修罗打扮?”
林瑜无奈:“宫服长袍广袖不便行事,囊中羞涩只有这一套了。”
她还有百余枚上品灵石未核销。而债主就在眼前。
谢煦仔细打量这一身衣甲:护甲上有血,应该是情急之下从饵兵尸身上剥下来的。脚底还穿着不便行走的绣花鞋,显然出发得急促。
王宇见他们二人沉默,只能先派人传宵夜,三人边吃边聊。
待林瑜吃饱,这才让两位师兄师姐回去帐篷休息。
北亘的帐篷与西梁的一般无二,林瑜倒也习惯倒下就睡。
她正睡着忽被一阵杀意惊醒。
林瑜眼缝微睁,见一白刃向她挥下。林瑜向后一转,躲开一击。
来人的刀直直砍到了枕头上。
他见一击不中又来一刀,帐篷昏暗,这一刀落到了林瑜身侧。
她身上并无到人,躲无可躲只能往外冲。
谁知刚到帐篷之外便被击晕过去。
林瑜再醒来时,她已经被困在了一人高的木笼之内。谢煦就在边上。
“这是怎么了?”林瑜后脑勺传出一阵一阵的疼,她扶着笼栏,缓慢的坐起来。
“王宇被杀了,北亘军要用我们的命告慰偷袭中死去的战友。”谢煦背着的双手紧握道:“我现在法力尽失,无法自救。”
“什么?”林瑜一晃神,“他们在昨夜宵夜里下了凡人梦?”
“嗯,应该是了。”谢煦闭眼答道。
林瑜没想到这些北亘的兵如此糊涂,战争期间斩杀主帅,实在是意气用事。
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旭日,林瑜难得的感到悲哀。
周围总共只有四人看守,也许是觉得这些仙人没了法力与普通人无异。
一个谦谦君子,一个瘦削的姑娘根本翻不出浪花。
现在北亘大军附近定然有西梁的探子,主帅被杀的消息应该要到午间才能传到李峰手中。
林瑜正估算着时间,谢煦轻声提醒有人来了。
她抬头,认出是前日在西梁主帐中提出议和的项安。
对方身后跟着手捧托盘的四人,托盘上放满了食物和酒水。
这是来送断头饭的。
林瑜冷眼瞥向项安腰间挂着的几个乾坤袋,看样子他这是要找谢煦与自己开袋夺宝。
对方冷冷的开口道:“二位仙人昨夜可睡得好?”
见两人并不搭理自己,项安嗤笑一声,“不曾想仙人气度如此之小。不过没关系,还有三个时辰就到正午了,到时候二位可证这生老病死,一枯一荣的人间大道。”
谢煦见他不似得意,问道:“你为何要杀王宇。”
项安脸色瞬间阴狠至极,他眯眼盯住谢煦:“他和你们这些搅乱凡间的仙人是一伙的。一个叛徒而已,有何不可杀?”
谢煦摇头。
他道:“你可知王宇昨日在我们餐食之中下了凡人梦,中此药者与凡人无异。他已经拿捏掌握了我们二人,又何来背叛一说。”
项安双眼怒睁:“不过是暂时剥夺你们的法力,这便是为我战死的将士报仇吗?”
他愤怒的踹向谢煦的木笼,“不够!不够!三万条人命的债!远远不够!”
谢煦被晃动的木笼带得趔趄了一下,他伸手扶者笼子这才稳住身形。
项安见他如此,忽然冷静下来:“焚门的人果然说的没错,用了药之后你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凡人。”
他如同逗弄濒死猎物的猫一般,一脚一脚的踹着谢煦的木笼,发出桀桀怪笑。
“我饿了,要吃断头饭。”林瑜抱臂,靠着木笼道。
项安这才停下怪异的举动,挥手让身后的人将餐盘置于笼前。
林瑜伸手出笼想要取一个馒头,突然被人踩住。
“唔!”林瑜闷哼一声,引的谢煦侧目。
这个送饭的小兵林瑜记得,是昨夜被她击晕后藏在草丛里的那个。
“看来冻了一夜怨气不小。”林瑜抬头笑道。
“滚开!”谢煦愤怒的低吼。
项安见谢煦如此紧张林瑜,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状的灵石,在蹲坐地面的林瑜眼前晃了一晃,“这是谢仙人送给你的吧?”
项安微微侧目,果然看见谢煦握紧木笼的手。
他继续道:“林仙人不妨跪下,敬道一声‘求军爷将此物赏予小女子’,我便将它还给你。如何?”
项安说完挥退了那踩着林瑜手的小兵。
谢煦眉头紧蹙,两眼一瞬不瞬的盯住身侧笼中林瑜头顶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