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花满楼的楼顶破开一个一个大洞,一位同样身穿青衫的女子飘飘而下,而她把剑狠狠插在妖怪身上的力道,与这股轻飘全然不同。力道之强让剩下五人都后退一尺,剑的周围散发出阵阵金光,那妖怪在金光下无处遁形。
淫草心知现下不走再也没有走的机会,狠下心来爆裂全身毁阵,中间一小撮灵力跑掉了。
谢舟的额头因接触过温热之物,现在没了这热度,有些凉意。
王祈月收了在场的妖物气息注入到捉妖盘中。
她将几人带到祭司殿中,江遇也在其中,是王祈月钦点。
那妖物果真是淫草,简单交代了妖物信息让王妍王铎和沈晏先回去,单独留下了江遇和谢舟。
她道:“你用的阵法力量强大,但以你的修为,修不起这样的阵法,你是怎么办到的?”
王祈月言简意赅的话中留下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息,谢舟仔细回想,确实只有一个可能。
一个江家无用的庶子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三月之间,学会了强大的阵法除妖,不排除庶子藏拙,可一个世家庶子把自己藏拙藏到南风馆里做花魁,也不大现实。
她认真打量起现在的江遇来,一个念头在脑中炸开,他被夺舍了。
江遇也不遮掩:“或许祭司大人,听说过夺舍吗?”
“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何目的?”
王祈月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江遇轻轻一笑:“祭司大人是在招女婿吗?我单名确实一个遇字,姓甚名谁不可说,家住何方不
可说,目的倒是可以告诉大人,我自远方来,为救谢舟。”
说完他闭上了嘴,谢舟迟迟没等来下文。
过后他补充道:“透露天机,天打雷劈。”
王祈月从怀中掏出一块避雷针,强烈的金光气息罩于祭司殿上。
江遇道:“谢舟于明治一百一十五年死于永州,罪名是吞噬魔气,被四道三门剿杀。”
随他的话一同落下的,还有天空降下的三道惊雷。
王祈月的手在颤抖,谢舟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
她让江遇先行离开。
而在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王祈月宣告了谢舟职业生涯的死亡:“你不用参加祭司殿选拔了,祭司殿也不会选你。”
这一噩耗对谢舟而言相当残忍。
在大晋女子没有从官权,只有祭司殿不分男女全凭资质。倘若错过了祭司殿,她满身的灵力修为只能成为求偶市场上的加分选项。
可她要的不是带着满身修为成为别人的妻子,她自小苦修,是为有朝一日除妖荡魔。
她当即出声抗议:“我不同意。”
于公,王祈月不能限制大晋每个良民的自我选择,于私,作为母亲她也应该问问女儿的意见。这正是谢舟心中所想。
王祈月又掏出一块龟甲裂纹,下面放着谢舟的生辰八字,千年龟甲难得,她用这副可以占卜国运的龟甲占了谢舟的命。
大凶,生机一线。
谢舟道:“母亲你有没有想过,这就是我的命,进祭司殿是这样的命,不进祭司殿还是这样的命,如今你不让我入祭司殿,是在教我逃避吗?”
可生机一线的赢面太小了,王祈月也不敢赌。
“江遇不是说你死于永州吗?那你此生都不去永州,也不进祭司殿,不沾魔气,我给你找个入赘的好夫婿,江遇长的还行,
你要是喜欢我把他赎身给你留在后院。”
王祈月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谢舟都没听进去,她只想了那一件事。
好想进祭司殿。
“母亲,我想进祭司殿。”
王祈月沉默了。
“你再想想吧”,母女两人的争执在此刻结束,他们两人都需要冷静。
谢舟自然是气不过,她打算去南风馆问问清楚,是谁指使他过来毁她前途。
她自然不想花钱见江遇,把她害这么惨还要从她给的钱里抽成,想想就窝火。她直接从南风馆的墙翻过去,走到中间那最大最豪华的院子,这么好肯定是花魁住的,谢舟如此笃定。
她翻上楼去,将窗户纸捅了个眼,就见里面春风一度,姿势不一,她想江遇玩的还挺花。
房间里热火朝天,谢舟在外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在外站了一会儿,三月的风夜里还算冷,心想顶天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她在心里把祭司殿的学子过了一遍,又把学子的关系脉络也过了一遍,包括跟这些学子的恩怨也想了一遍。
谢舟是祭司之女,修为了得,如果想把她挤下去让自己的孩子上位,这基本上不可能。或许是谢家或者王家的仇家,妖怪的概率会更大,可她一个还未崭露头角的新人值得哪一方妖怪如此忌惮呢?
想了半天还未有头绪,她想等会儿见到江遇直接上手打一顿,打到他说为止。
门内的喘息之声渐停,谢舟一脚踹开门,床上的两人还未穿好衣服,竟没想到跟江遇私会的人居然是馆主。
她摇摇手,示意馆主走开。
馆主看着身后那蒙住被子的人影,居然上手遮挡起来。
还挺恩爱。
谢舟又是一阵无语,她把衣服用剑挑给馆主:“你走吧,我不杀他,只是有事问他。”
馆主吞咽一口口水,抓住了衣服往外走了。
谢舟拿剑指着那人:“把被子拿开。”
那边的人迟迟没有动静,谢舟说了第二遍:“把被子拿开。”
被子下的人身躯抖了抖,把头露了出来。
一双含湿泪眼紧紧盯着谢舟,真可谓芙蓉出水。
谢舟都要被他气笑了。
“怎么是你?”
正是白日里灭炉中熏香的弹琴少年。
谢舟扶额。
“你知道江遇的房间在哪里吗?”
“小姐是来找清风的吗?”
谢舟点头,那弹琴少年眼中的湿意更浓,如此含情美目,谢舟内心毫无波澜。
她扔出一袋银子:“带我去找清风,这袋银子算我今日赔礼。”
少年握紧钱袋的手微微发抖,他道:“奴也不会比清风差,谢小姐怎么不试试奴呢?”
谢舟:……
“带我去找江遇,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那少年被她话中的冷意吓得打了冷颤,连忙扣紧衣衫,谢舟挑起地上得衣服丢给他。
“衣服穿好。”
有了人带路江遇住的屋子就好找许多。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江遇一个花魁,住的居然是最远的房子,偏僻暂且不说,门上破旧的也很厉害。
她轻轻叩门。
却听声音从房顶传来:“谢三小姐夜探闺房?”
她让那弹琴少年先回去,等他走了谢舟才问道:“你这房子这么破?”
“谢三小姐要为在下讨个公道?”
谢舟没说话,她今日也是来讨公道的。
江遇从屋顶一跃而下,他衣裳未换,仿佛知道,谢舟会来找他。
他道:“谢三小姐为什么晚上来找我,难道端方雅正如谢三小姐,深夜也深闺寂寥吗?”
谢舟拉住江遇的手,只一个瞬移,他们已经进了屋内。
谢舟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受何人指使?”
江遇的眼睛看向了那把深夜依旧泛着冷冷寒光的剑,他忽而一笑:“谢三小姐怀疑我是和别人勾结,故意害你进不了祭司
殿?”
“难道不是吗?”
江遇露出伤心难忘的表情:“谢三小姐竟如此想我,真是枉费江某一番真情。”
她的剑寒意又更甚几分。
江遇把手放在脖子上的剑刃上,他道:“谢三小姐,今日带避雷针了吗?”
“对你一个说谎成性的浪荡子弟,我凭什么给你带避雷针。”
“那看来江某得交代在今日了。”
江遇的脸上并未流露惊慌失措,只是平静随和托出一番事实。
他道:“谢三小姐,你啊,会被一个叫沈晏的迷得晕头转向,甚至不惜听信他的谣言,以身载魔,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说罢他已经扑在了谢舟身上,将她压在身下,甚至不忘护住她的头。
确起天雷,砸了他半截屋子。
江遇紧紧闭上眼,等待那道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天雷,等他劈死,说不定可以换个新的。
而空气中,隐隐罩起一道黄色结界,谢舟江遇身侧伸出手臂,她的手上正是一道罗盘,此罗盘名为避雷针。
江遇没有等到全身劈焦的惨痛结局,他睁开眼来,往上一抬眼,便能看到那避雷针。
“谢三小姐舍不得我。”
谢舟歪了歪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觉得你很油。”
江遇嗤笑:“油的都是丑人,像我这样一副绝好皮囊的美人,谢三小姐会败给我的。”
谢舟:……
很帅,但是普信。
江遇站起身来,顺手拉了一把谢舟。
他道:“谢三小姐,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你要修剑,而沈晏应该会送你一株百年的烂桃花。”
他应该咬的很重,但是谢舟听出来了,这个应该背后的含义。天道不允许他说出谢舟的既定命运轨迹,但是加上应该就是推测,再用雷劈自然不合时宜。
“如果他没送呢?”
江遇沉默。
谢舟给了答案:“如果没送,你自己就去我母亲那里说清楚,说你是别家卧底。”
她没有否定江遇说话真假,她也不感兴趣,但是她必须进祭司殿。
“好啊。”
江遇答应的甚是轻巧。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江遇语气难得正经:“你不许用沈晏的桃花炼剑。”
她一口气便答应了下来,别说江遇不许,她自己也不想使一把风流剑,补剑的材料很多,只要不是伤剑的根骨,用身带热属
性的灵植去补就好
而百年桃花是三月至暖之物,不伤根骨是用不到它的。
江遇笑了。
“明日便可分晓,到时候我去拜访,谢三小姐可别将我置之门外。
事实证明江遇是对的,次日一早沈晏便来了王家,将一株百年桃花带给了谢舟。
谢舟看着那桃花微微沉思。
同日王府遭袭,谢舟用剑抵挡之时坏了剑的根骨,她隐隐约约觉得两件事中有所联系,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把这根刺放在心上。
婢女来报,清风公子求见。
江遇在梅阁等她,梅树抽了新芽,几束阳光洒在枝桠之间显出影子,灰尘在阳光里打摆。从缝隙之间,他看见江遇坐于檐下,一身月白衣裳,端起清茶轻抿一口,发带在风中随风缓缓飞扬。
只有江遇在时,谢舟才会对风动感知如此之深。大概是因为……时间静止了。
她坐在江遇对面,为他斟上一杯茶水,茶色清澄,是她从王祈月那里薅回来的踏雪银尖。
他问道:“谢三小姐今日收到了桃花。”
“不错。”
对这种事她并未多做隐瞒。
他道:“规矩是昨夜谢三小姐自己定下的,谢三小姐现下准备如何?”
谢舟淡然道:“如今我的剑伤了根骨,只怕只能等夏日的蝉蜕了。”
她的剑是人间至柔之剑,缝补时需要用人间至暖之物,三月至暖之物是桃花,起码得百年以上的老桃花才能用,可桃花风流,谢舟自然瞧不上。六月至暖之物是蝉蜕,同样也要百年衣上的妖怪蜕下的有效。
江遇笑道:“我这有笔生意,不知谢三小姐肯不肯做?”
“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