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不·惊春处馆主·缚灵锁持身加强版·知寒老老实实走在了严霁渡边上,朝他一个劲眨眼睛。
“你不讲道理。”不知寒委委屈屈。
在不知寒委屈无助且可怜的目光下,严霁渡一脸正直地冷冷哼出一个音节,示意他听见了。
不知寒眼巴巴看着他,玻璃珠似的眼睛极快地转了一圈,说道:“我饿了,严霁渡。”
他身上缚灵锁的灵光一闪一闪,像是无声的控诉。
严霁渡朝他偏了一眼,仍旧是不近人情的。
这次连哼都不哼了,他把人带到小吃街面前就让不知寒自己选。
临近明台夜宴,街上人来人往,嘈杂密集,华灯燃遍了整个明台。小吃摊的食品更是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
虽然严霁渡不为所动就是了。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为人多眼杂,容易出事。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不知寒下巴一抬,高贵地指了一处最偏僻冷清的摊,掷地有声:“就喝桃花羹吧。”
这摊店摆在一棵树冠庞大的祈桃下,火红的祈愿挂了半树,衬得那花越发娇俏可人了起来。摊主歪歪斜斜躺在树下藤椅上,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二人便坐在树下,不知寒端着一碗温热的羹,严霁渡则端端正正抱着剑,闭目养神。
碗与勺碰撞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听得出这人吃的非常漫不经心。桃花羹其实熬的很好,温润清甜,还带着淡淡清香。
花香扑入严霁渡鼻腔里,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入了一场极寒的冬。
他看见一只手向他伸过来,那手白净细腻,骨节分明。不大的手掌心里托着一碗满满当当的桃花羹,有些凉了,但是严霁渡觉得格外的香。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得特别矮,又或者是躺在了地上。
紧接着有人声传来,嗓音应当是温润的,却又如同隔了万载风雪,模糊不清。
“活下去。”
他听见回忆里的那个人说。
严霁渡闭眼细细想着这莫名其妙的“回忆”,不知寒则是安安静静地吃着。当然,老实本分的馆主大人也想这么一直安静下去,可是遭不住就是有人要来找点事做。
瓷器相碰的声音停住了,严霁渡从回忆里抽身。说起来很奇怪,他并不记得自己有此般经历,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喝过那样一碗桃花羹。
他慢慢将眼皮一掀,入目的不是不知寒煞有介事的笑容,反倒是一群面色不善的仙门道家人围住了他们这一桌,扯着个嗓子不知在叫些什么。
严霁渡耳边还残存着方才回忆中那温温软软的声音,一时半会没缓过来。他很轻地眨一下眼,耳中渐渐恢复了清明。
“……你知不知道这明台一块都归我们家管?”这群人中为首模样的一个大汉将腰间大剑一把撂在桌上。似是在二人之中斟酌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同不知寒恶狠狠地对视。
这小摊的桌子是木质的,大剑砸上来哐当一声闷响。不知寒抖了一下,眼里充满了惊恐,看上去害怕极了。
严霁渡:“……”
虽然他没听见这大汉前半句说了些什么,但总归就是一个“你来我家地盘了就该归我管懂不懂啊小子”的俗套剧情走向。严霁渡箭目一抬,那大汉身后不小心同他对视的仆从背后一阵恶寒。
不知寒万分柔弱地眨眨眼,接上大汉凶神恶煞的目光。
那大汉见他不理,刚要开口说话,突然觉得脚底生寒,不禁瑟缩一下。
紧接着他看到一把银白色的剑,亮晃晃的,叫人移不开眼。
也是,毕竟这玩意就架在人脖子上,稍稍一动就要身首异地,这谁还敢看别处。
“少宗主!”周边仆从突然爆发一声尖叫。
不知寒被叫得耳朵疼,悄悄偏了严霁渡一眼,也不知他看没看见。
随即那剑便稍稍偏了一些,擦着这位少宗主大人珍贵的脖颈划过去,只留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气势汹汹的少宗主觉得自己全身血液在此刻全部冻结了。
严霁渡则一甩长剑,寒眉冷目,站得笔直。
不知寒仍优雅地保持惊恐,甚至惊恐地给自己舀了一勺桃花羹。
众人:“……”
严霁渡:“……”
“起来。”已经数不清无语了多少次的严霁渡终于是放弃了,冷声冷气蹦了两个字到不知寒脸上。
“喔。”不知寒悻悻回答。他把吃剩的花羹放到桌上,然后抬脚,猛地一踹——
惊恐的馆主优雅起身,气势不那么汹汹的少宗主被飞来的桌子掀翻在地,剩半碗的羹不偏不倚浇了他满脸。
一众惊恐交加的仆从这才回神,急匆匆上前去扶他们少宗主,还有人低声说了严霁渡那冷冷一瞥。
“喂你喝的花羹,喜欢吗?”不知寒抱手起身,歪歪斜斜站在严霁渡身侧,眉眼弯弯。
少宗主脸色青红交加,但是听了仆从告诉他的话,再从他们清澈的眼神里一望,感觉这俩确实不好惹。
……不是,我一坑钱的少宗主,怎么感觉被反坑了啊。
一旁的摊主早已从藤椅上爬起来,瑟瑟发抖,心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摊摆这么偏还有人来砸。
严霁渡偏了不知寒一眼,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不知寒的回礼是一个挑眉。
“去去去,别扶了一边去。”少宗主训狗一样呵斥身边唯唯诺诺的仆从。
看上去气急败坏的少宗主狼狈爬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羹,抓起自己的大宝剑就要砍人。
严霁渡也不嫌弃他玩闹似的毫无章法的剑术,攻击来了就是重拳出击!他神色一凛,平地起霜,裹着几声低低的龙吟,以不可挡之势朝少宗主剑光相逼!
后边的仆从多多少少也是有点修为,看少宗主都拔了剑,也纷纷抽出自己的大宝剑跃跃欲试。谁知还没动手呢,就被这平白无故来的风雪冻的面色发青。
照这么说少宗主起身还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因为他只是脸色惨白了一些,手指微微打颤而已,起码剑还在自己手上。后边的仆从宛若摆设,东倒西歪地站着……哦,少宗主的大宝剑碎掉了。
不知寒似笑非笑地看着,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见了少宗主心碎的声音。
你说你小子惹谁不好……
严霁渡两指接剑,轻轻一夹,那大宝剑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悲鸣,然后碎了一地的渣。
摊主: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这下少宗主的脸上也变得精彩纷呈了。他死死盯住严霁渡,额上青筋暴起,看上去恨不得要将他生生撕碎。
“我的剑!!——”
本该是悲愤至极的一句话,却因最后一个字喊破了音,听上去有些好笑。
不知寒看不下去了,将手掌覆上严霁渡肩头,轻拍了两下。
严霁渡的脊背紧了一瞬,将手一收,寒霜退去,如冰锥入髓般的威压也骤然消失。
“有事?”
冷冷的嗓音在众人耳边打转,不知怎的,尾音有些微微的颤。虽然这话毫无厘头,但是这个人好冷漠啊啊啊好可怕好吓人!仆从们围着少宗主瑟缩一下,眼神里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一片死寂。
一众仆从在互相之间机智的选择下哪里还管少宗主脸色青黑,几人合力抬起来就跑。甚至还有人放不下脸面,颤巍巍喊了一句“你……你们等着!”便消失在人山人海里。
不知寒觉得好笑,红袖掩嘴嗤了一声,目光却有些沉。
方才那些人他认识,都是溪门的人。明台溪门家大势大,连弟子制服也要穿上用一等一的精制蚕纱一根一根细细缝制,再绣上浅金色芙蓉纹的宗徽才算阔气。也不为别的,就为了好认。
所以当这位气势汹汹的少宗主找上门来时,他本来没想过闹这么一出。
……谁知道严霁渡这么能把矛盾激化是不是。
这下好了,不知寒轻轻叹一口气,一下子惹了一群。
找溪门的事怕是难办咯。
“怎么了。”许是他安静太久,严霁渡觉得不适应,才闷闷发问。
“啊,居然是问我。”不知寒收回了思绪,将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朝前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朝严霁渡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我只不过在想……这又是缚灵锁持身,又是闭目养神的。”
“如果你方才再不睁眼看看我……哎呀呀,那我岂不是第一次陪你出远门,就要为你而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