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清风院后厢房。

    此时宴席已散,苏父和柳琮仍不过瘾,相携去书房彻夜畅谈。

    后厢房内苏姨娘和钱氏姑嫂二人正等着苏璋消息。

    苏姨娘牵袖为钱氏添茶,笑道:“阿嫂且放心,这大姑娘打小没了娘,没那么多心思。伯府门第虽高,可那伯府三公子哪比得上璋儿人才,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璋儿定是手到擒来。”

    钱氏捧起茶盏吹开浮叶,勉强压了压嘴角道:“若是璋儿能成事,必然不会忘了提携他的姑母。”

    苏姨娘还要客套两句,忽然“砰”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浑身是水,形容狼狈的男子闯了进来。

    苏姨娘怔在原地。

    “我的儿!你这是怎的了!”钱氏认出苏璋,一时惊讶失声,反应过来又急急唤人备水让他沐浴。

    苏璋脸色铁青,抹了抹脸,恨声道:“那柳大姑娘简直是失心疯!哪是什么闺秀,那就是个混世魔王!我不过与她说了两句话,便被她……推入水中!”

    苏璋实在说不出口自己是被摁住以后又被踹下去的,太丢人了!

    钱氏愕然,转头看向苏姨娘:“小妹,你信上不是说这柳玉嫣性子柔弱无人倚仗么?这,怎会如此泼辣?这等悍妇如何堪配我儿?”

    苏姨娘面露尴尬,绞了绞手中的帕子道:“原本这大姑娘确实是老实本分,那就是闺秀中的闺秀,只是前些日子摔着了脑子,醒来么……人便有些不同。”

    “摔着了脑子?!”钱氏惊呼出声,“这样的女子,你怎的还为我儿牵线?苏晚玉,你安的什么心!”

    苏姨娘在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她这嫂子当真蠢钝,只她还用得到那好侄儿,眼下须得稳住这一家。

    苏姨娘挤个笑出来:“阿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有不盼着娘家好的道理?大姑娘乖顺了十几年,不过才改常几日,等她过了门,任她有几寸的反骨,以阿嫂的手段,如何调理不得?”

    顿了顿,她继续道:“她嫁妆有多丰厚,这阿嫂早就清楚,她亲娘出身商户,旁的没有,就是有钱!日后我阿兄想要重回官场、璋儿想要入仕哪里离得开银钱打点?”

    苏璋应和道:“姑母说的有理。”

    钱氏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苏姨娘勾了勾唇,准备再添一把火,她左右瞧瞧,压低声音,对钱氏附耳道:“既然软的不成,咱们便来硬的,也省了那许多口舌,生米煮成熟饭,老爷自不会容她。”

    眯眼思量一瞬,钱氏满意点头。

    **

    四日后,碧云寺。

    玉嫣一早便出了门,前往碧云寺等待祁昶。

    自打那日画过画像后,李京兆好似对她有所改观,又请她另外画了几桩案子的人犯通缉画像,这几日她都在京兆府忙正事,过得很是充实。

    不过这几日让玉嫣深刻地意识到,祁小侯爷这张俊脸在上京城里风头实在太盛,连犄角旮旯里的猫猫狗狗都认得他,一瞧见那张脸就知道夹着尾巴避开走,是以她今日特特选了素朴些的衣物,又吩咐七宝赶了马车,以免引人注目。

    玉嫣在马车里等了不久,便听见远处有车马辚辚驶来,她撩开布帘望去。

    几十步外,柳家马车将将停住,不等女使先行下车放好脚蹬,一个小娘子已经推开车门,一跃而下。

    阳光穿过林间,在祁昶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与玉嫣对视一眼,咧嘴笑开,笑意璨然。

    玉嫣被那笑容感染,有些晃了神。她自己许久没有过笑得这样张扬意气了。这样想着,玉嫣的唇角不禁也抿起了笑,向祁昶颔首示意。

    “姑娘!帷帽,帷帽!”芝桃从马车里挤出来,奋力将帷帽递给祁昶。

    祁昶接过帷帽,一面戴正一面吩咐芝桃:“按早前说好的,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便回。”

    芝桃应下。

    祁昶朝玉嫣的方向望去一眼,抬步迈上山阶。

    玉嫣也跟了上去。

    二人前后来到碧云寺山门前。

    林深幽寂,寺门半开,山后传来渺远空灵的钟磐声。

    知客僧上前含笑行礼,在看过玉嫣递上的名帖后,躬身比手请二人入内。

    碧云寺曾是皇家寺庙,故而修建时占地极广,规模宏伟,从山门进,沿着中轴线走过金刚殿、大雄殿,其后才是放生池。

    今日只接待勋贵,寺内很是清幽肃静,见此处只偶有小沙弥垂首往来,祁昶抬手摘掉帷帽。

    玉嫣与祁昶并肩行在小路上,忽然想到那日动了他的小弩,看向祁昶道:“世子,前日我不小心动了你桌上的小弩,抱歉。”

    祁昶愣了一瞬,很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坏不了。”

    顿了顿,他又勾起唇,低声自嘲:“再好也无用。”

    玉嫣见他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落寞,想了想道:“我还见到世子雕的核桃,精巧极了!没想到世子竟还有这样一双巧手,当真让人佩服。”

    祁昶抬头看一眼玉嫣。

    这张脸熟悉至极,可那表情却未曾见过。黑湛湛的眸子里有浅淡笑意,眼神中满是真诚,像是隐隐盛有星光。

    祁昶的心情莫名松快不少,他挠了挠鼻尖:“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罢了。”

    “对了,有件事得和你交待下。”又走了几步,祁昶忽然想到那狗屁表哥,肃容道:“那个姓苏的姨娘有娘家人来了,暂住在你们府上。她那侄儿苏璋不是什么好货,以后你得提防些。昨日宴上那孙子想……冒犯我,被小爷一脚给踹池子里去了。”

    “轻薄”二字在舌尖转了几圈,被他生生吞下。

    玉嫣惊讶:“踹进池里?”

    “昂。”说起这个,祁昶很是得意,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眉梢神采飞扬:“可惜你是没见到,那孙子就像只小王……乌龟一样,唰地就飞进水里了!想想他灰溜溜跑回清风院的一幅狼狈样,估计那苏氏鼻子都气歪了罢!哈哈!”

    玉嫣想象着苏姨娘鼻子气歪的模样,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笑赞道:“世子威武。”

    祁昶小脸一扬,嘴上假假谦虚道:“区区一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说话间玉嫣和祁昶走过大雄宝殿,放生池就在眼前,玉嫣已经看得见在清浅池水中悠游往来的红色锦鲤。

    二人在池前站定。

    时机正巧,此处僻静无人。

    祁昶深吸一口气,仰脸问:“准备好了?”

    玉嫣轻轻点头:“嗯。”

    美梦再美,终究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刻,玉嫣压下心中隐隐的怅然,提起袍角,闭眼迈入池水。

    祁昶也跟着蹚进了水里。

    赤红锦鲤惊惶地四散游开。

    池水很凉,玉嫣的牙齿都在打颤,她攥紧拳头强忍了数息,睁开眼。

    入目还是那张熟悉至极的脸。

    低头看看自己,仍是男人的身子。

    失败了?玉嫣茫然地眨了眨眼。

    四目相对,祁昶的小脸上写满了同样的困惑。

    “难道是我猜错了?可也不应该啊……”祁昶摩挲着下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细节,与上次相比便有了差错?”玉嫣凝眉。

    “对啊!我想到了!”祁昶的眼睛骤然亮起来,打了个响指道:“或许上次是因为我骂人造了口业!”

    说完,祁昶就攀上岸,气沉丹田,口吐芬芳好似连珠炮。

    玉嫣:“……”这祖宗还挺会骂人呐……

    祁昶满意地点点头,再次跳入池中。入水的瞬间,他心跳声砰砰,有力地冲击着耳膜。

    这次应该没错!或许,他就要见证神迹了!

    他闭目紧张地等了一息,一息,又一息。

    就是现在!祁昶难抑激动,忽地睁开眼!

    一阵微风吹过,无事发生。

    祁昶:“??”这他娘的不合理。

    祁昶还在苦苦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忽然听见一阵嘹亮似公鸡打鸣的狂笑声。

    “呦呦,这不是祁大世子么!这是和哪家小娘子来此戏水啊!”

    祁昶眯眼一看,对岸那人一身绫罗锦绣,原本就小的眼睛此刻更是笑没了影,堪称货真价实的“缝眼”,只不过此“缝”非彼“凤”。

    这副尊荣,除了卫国公的小孙子程云松不作第二人想!

    祁昶沉默。

    这孙子是纨绔圈里出了名的第一长舌汉,更何况俩人还结过梁子,前段时间刚把这孙子按进马粪坑里,这时候被他撞见,不出今晚,他定能嚷嚷得满上京勋贵无人不知。

    怪他出门没看黄历。晦气!晦气死了!

    祁昶下意识伸手去抱玉嫣,想将她的脸藏进怀里,免得坏了她名声。然而下一刻,他直直撞上一片坚硬的胸膛。

    哦,忘了,现在他才是“柳玉嫣”。

    祁昶老老实实地将脸埋在“自己”的胸膛上,嘴里却不停,骂声闷乎乎的:“好你个程老九,上回马粪没吃够是罢?你要是敢外传,给你按猪粪里!”

    程云松愣住了。怎么回事,从前祁昶不是小嘴叭叭的很能骂人么,今天祁昶怎么没骂他?

    祁昶想做什么?

    还有,骂人的这个小娘子,她怎的比祁昶还泼辣?连他被祁昶扔进马粪堆里的事她都知道!祁昶一个已经很可怕了,如今又添一个,祁昶对她还一副纵容样子?!

    程云松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他一时嘴快来招惹这魔星作甚!

    但是心里再怂,面上也绝不能服软!

    他努力瞪大那一双缝儿眼,一边往回退,一边冲祁昶叫嚣:“我,我偏要说!我这就回去说!就说,就说祁大世子轻薄女子啦!你,你就等着瞧罢!”

    祁昶:“……”

新书推荐: 女主她今天活下来了吗[无限] 我把全息游戏玩成荒野求生 天生一对 对我而言,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束光 恋爱要和竹马谈 男人花期短 公主与臣(重生) 和竹马穿进古早文 爷青回:我的大学时光 公公,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