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沉默不会让恶魔停止低语,唯有刀刃能给他们以血的教训,乖,拿着它。”
身穿一袭黑纱裙的女人蹲下身,冰冷的手将刀柄摁进男孩的手心,淡薄日光透过窗帘射在屋内一角,映亮棺椁上的彩绘黑漆。
“不,妈妈,我不要……”
男孩睁大眼使劲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拼命往后爬。
“小故……”
女人颤抖着吸了一口气,锋利刀尖割开她的手心。
“人心向来难测,看不透,摸不清。”
“这是血……也是教训!”
“呜呜呜!”
窗帘被风吹动,轻抚过墙角女孩含泪的眼,被捆绑的四肢剧烈地颤动,塞着抹布的嘴角流下淡淡水渍。
“他们要你的心……”
女人停在女孩身前,突然转回头,说:“小故,你看到了吗?”
刀起,刀落。
鲜血喷溅而出,瞬间铺天盖地的红。
“砰!”
大门被轰然撞开,逆光中无数人影冲进来,惊叫声,怒喝声,鸣鸣作响的风声——
“有人接到你们这里的报案……”
“啊啊啊!——”
“她是个疯子!抓住她!”
蜂拥而至的人将女人拖拽出门,湿黑的裙摆拖行出一地暗红,染血的尖刀跌落插进棺壁,凄声叫喊穿透混乱嘈杂:“小故,记住,我是妈妈!我是你妈妈!”
“……不要让他们拿走你的心!”
灯光黑暗。
“……小故哥!”
裴故从睡梦中惊醒,猛地抬身坐起来,心脏剧烈跳动,睁眼看到面前的脸,恍然间听到呼呼乱风声。
“小故哥,你怎么了,午休没睡好?”
霍喜乐抓过一条椅子坐下,前胸贴着椅背,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裴故深呼吸,不动声色地转眼看了圈周围,看到熟悉的白墙和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桌上透明玻璃杯里装着半杯冷茶。
他摇摇头,拇指轻按在额角,说:“做了个梦,没什么事。”
“哦,”霍喜乐点头,前脚蹬地,装着轮子的转椅砰咚一声撞上旁边的挡风玻璃,她站起来拿过饮水机上的文件夹,递给裴故,说,“喏,馆里这个月新印的物件名单,刚刚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裴故翻开文件夹,一眼就看到几张标志“失窃”的灰色图片,随手往后翻了两页,鲜艳的彩图中夹杂不少灰图,他说:“这些丢失的物件到现在还没下落?”
“是啊,南城那么大,偷走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找回来。”
霍喜乐瞟眼看那几页纸,忽然指了指其中一张灰图,说:“像这块鹦鹉螺化石,都丢了半年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黑市蹲守的人也没见有人转手这块石头。”
“诶你说这人既然不变卖,偷这块石头干什么?不会真是为了收藏吧?还是说……”
“——是为了那个邪恶的传说?”
霍喜乐故意将音调压低,想要营造出一种阴森紧张感,勾起听众的兴趣,可她唯一的听众——裴故先生却只是低头垂眼,静静看着手中的文件,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霍喜乐叹息一声,瘪嘴小声嘟囔:“人前高冷人后闷,你这样哪里找得到朋友嘛。”
裴故头也不抬,翻动下一页,说:“朋友贵精不贵多,有几个就够了。”
“好好好,裴大人有理,小的说不过你。”霍喜乐起身,抱起几个文件夹,往办公室外走,说,“我去给组长交下报告,等会楼下那几个新来的换班,你下去看着啊,别叫他们顺走了哪些东西,最近也真是,招这么多新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要来这看展……”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被顺手带上了。
裴故抬起头,看看窗外的蓝天,文件夹不知何时又翻回了前几页,停留在印着鹦鹉螺化石图那面,微风轻轻带动页角,发出轻轻哗啦声。
“半年,六个人,还差最后一个……”
低声喃喃回荡在空气中,不知是对风说,还是对人说。
“哔——”
“南城今日播报,昨夜明岩区发生一起凶杀案,凶手下落不明,被害人是一名43岁的中年男子,平日行事低调老实,尸体在岩A路街角发现,右腿已被完全切除,截至目前,这已经是第六具残尸,分别对应人体六个部位,经专家鉴定……”
咔哒一声,祝光荣一掌关掉收音机,身体靠回座椅,转头看向主驾驶的李念,说:“你怎么老是听这些杀人切尸的,不觉得听着瘆得慌吗?”
李念打着方向盘,目光直盯眼前的马路,说:“多听听,万一哪天漏掉了闻诗姐的消息呢?”
祝光荣沉默几分钟,再开口声音带上点干涩,说:“你就这么确定闻诗姐的消息会在凶杀频道里出现?万一她只是出去迷路了,刚好忘记院里的电话,找不回来了呢?”
“你说这话前先问问自己信吗。”
李念的话音落下,祝光荣嘴唇蠕动两下,又归平成一条直线,到底没了话说。
毕竟半年前那天,他们是亲眼看见李闻诗房里满地满墙的血,那样的出血量,人又消失无踪,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是安安稳稳地出去。
到现在,人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
“我昨天又去找了吴局那边报案,他们说一有消息保证立刻通知我们。”
李念将车开进地下通道,车内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暗沉昏黑。
“啊?又是那个吴局?”祝光荣不自觉皱眉,手指按住关窗键让车窗升上去,说,“那人嘴那么尖,刻薄得跟扎气球的针似的,你是怎么让他松口帮我们调查这事的?”
李念倒车停在车位,解开安全带,对着祝光荣露出白牙,森森笑着说:“当然是让某人舍命陪君子,接下吴局给的面子了。”
“蛤?!”
祝光荣瞪大眼,伸手想要拽过李念的衣服,可李念已经嗖的一下钻出车门,他手下落空,赶紧解下自己的安全带,跳出车追上去,说:“你丫把我卖给了那个吴挑嘴?李念你这干的是人事吗!”
李念一双大长腿库库往前迈,手指转着车钥匙,外套被风劲鼓动向后飞,说:“陪人吃个饭,要不了你的命,再说要不是你头回进去,就当着人家的面把人蛐蛐了一顿,咱们至于得罪人家吗?”
祝光荣苦着脸,跟电动马达似的颠腿追过去,跟在李念身后,说:“我怎么知道吴局那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呢,更何况人家都说这吴局长难说话,我就跟着说了那么两句,谁知道就被他听到了呢。”
祝光荣的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小,李念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心虚得很,趁火打劫说:“你这回去把冰箱里那袋熟枇杷带上,吴局这人不吃贿赂,但一点家里的果子还是能吃下去的,到了饭店好好跟人家赔礼道歉,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现在这样……”
李念侧头看了眼祝光荣,自顾自地摇头,说:“啧啧啧,不行。”
祝光荣眼里要冒火光了,可是偏偏他理亏在先,现在一句反驳的话都蹦不出来,只好闷着头向前走。
李念觉得好笑,拍拍他的肩,说:“让你去道歉,又不是让你去上刑场,都二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副德性,回头让许大医生给你看看,怎么把这又怂又倔的性子改掉。”
祝光荣翻了个白眼,说:“就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能挖苦我,还好意思说我倔,你们自己犯事的时候跟疯驴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家人的性格,总会有那么点相似之处嘛。”
李念笑着停在孤儿院的门前,转头扣扣敲响大门,说:“妈,我们回来了。”
“裴先生你好,我们这边需要您配合一下调查,希望您不要让我们难做。”
穿着制服的男人坐在裴故对面,掏出纸笔放在两人间的桌面上。
裴故安静地看着纸上的问题,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旁的吴宾靠着椅背敲敲桌板,无声催促。
男人将桌上的纸又朝裴故推近了些,说:“裴先生,最近的新闻您看了吧,第六个被害人已经出现了,这跟您小时候那件、咳、事故,情况完全符合,您再不支持我们的调查,恐怕还会有第七个无辜的人丧命,那个下场……”
“嗯,我知道了。”
裴故翻看桌上的两页纸,指了指第三个问题,说:“凶手已经切取了头、躯干、四肢这六个部分,组成完整的人身,接下来的第七个人,要取的是血和心脏。”
不等男人说话,他又指在第五个问题,说:“这第七个人,必须是凶手的亲兄弟姐妹,或者有深厚手足情谊的人,你们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但目前看来……”
裴故抬起头,目光直视一边的吴宾,显然知道他是这里的领头人,说:“你们似乎连凶手的范围都没确定。”
“是啊。”
吴宾慢慢直起身,说:“这半年里,每次案情挖掘到一半,就会莫名其妙受到各种阻拦,线索被截断不说,回头连之前的发现都没了根据,不知道是这凶手神通广大手段了得,还是……”
他顿了一下,身体前倾,嘴角勾起,慢悠悠说:“还是这凶手离我们实在太近,明明知道事情全貌,却一直没被列入我们的怀疑对象,在我们为线索焦头烂额时冷眼旁观,继续挑选下一个目标呢?”
裴故神情不变,平静地看着吴宾,没有出声的意图。
“我一直很好奇,裴先生几次三番拒绝我们的邀请,是因为童年阴影,可是,一个曾经亲眼目睹自己母亲杀死妹妹的孩子,长大后真的还能心思纯正,不受这事影响吗?”
吴宾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不过可惜,裴先生的家里人都死光了,别说兄弟姐妹,就是连个外甥侄子都没有,怎么看都构不成第七个人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