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兴机场，国内航班到达口旅客人来人往。
符明光推着一个行李箱，拖沓着酸痛的腿缓慢走出。
这是她活到二十二岁，人生第一次第一次坐飞机的，体验感非常不好。
她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经济舱之间狭窄的空间，致使她的腿无法伸展，只能蜷缩在座位上。
飞机上没有信号，她没有经验提前下载好打发时间的电视剧，待困意袭来，她只能坐着闭上眼睛休憩，无法妥帖地安放自己的脑袋，只能困得左摇右晃地艰难度过两小时。
下了飞机后，她强打起精神，随指示牌走到机场电梯。
机场三楼通往地铁站，符明光不懂电梯操作，进出电梯两次，都没有达到自己想去的楼层。
电梯暂停，进来一个黑色长发的女性，身后的男生替女人推着行李车，眼神跟随着女人，流露出了体贴和关切。
“累吗？”男生靠在电梯上，姿态娴熟地挽起女人耳边的碎发，眉眼间尽是温柔。
长发女人一身职业装，气质淡雅，她穿着黑色丝绸上衣，露出精致的锁骨，下面黑色西装阔腿裤，举手投足之间姿态从容。
她笑着摇摇头，低声回复，“不累，我在飞机上睡了挺久的，休息得差不多了。”
男生看起来年轻很多，黑色短袖黑色牛仔裤，细碎的刘海垂下，他微微垂着眸看着女人，露出精致的侧脸，耳朵上的碎钻分外吸引人。
“那姐姐晚上要去我那里吗？还是去会所找我呀？”
女人头发挽在耳边，柔顺亮黑的长发垂在身后，耳上的同款碎钻随着说话的动作闪闪发光。
“再说吧，今晚家里有事，我要陪我老公回老宅吃饭，我记得下周你生日吧。”
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指摩擦男生的下巴，嗓音柔软，出口倒是颇有富婆的豪气，“我在会所给你办个生日派对，给你长长脸。”
梯里只有三人，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哪怕符明光不想偷听，谈话的内容也一字不漏地传入符明光得耳朵，她根据听到的内容，内心早已思绪翻涌，脑补出了家庭伦理大剧。
她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拉，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个人。
男生沉默不语，柔顺的头发垂下遮住晦暗不明的神情。
女人见状伸出手抓了抓男生蓬松的头发，像安抚狗狗一样抚慰男生的情绪。
男生反手握住女人的手，紧紧攒在手掌心。
“姐姐，我过生日只想和你在一起。”
符明光震惊地抬起头，结果撞进男生冰冷的视线。
符明光心虚地转移自己的视线，脑子还回想着刚刚两人炸裂的对话。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通往私家车车库那一层，男生紧紧拉住女人的手，率先推着行李车走出去，女人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紧紧依偎着男生走出去。
符明光迫不及待地找孙舒然分享自己听到的八卦，手里打字急得冒出了火星。
符明光：我刚到北京就开了眼了！！！
符明光：你猜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富婆和俊俏男模!
孙舒然：你小汁去北京也是长了见识。
孙舒然：怎么样男模长得帅不帅？【色】
符明光：帅！是那种吃我点的果盘不会掀桌子，还会喂他嘴里让他多吃几块的帅。
孙舒然：啧啧啧【歪嘴】，在北京好好干，苟富贵，勿相忘，没赚到娶男模的钱就别回来了。
符明光：哈哈哈哈，好啊。
和朋友之间的玩笑冲淡了符明光在陌生地方的无措，她收起手机，拎起行李挤进地铁，在地铁始发站顺利地抢到了座位，瞬间有种屁股也安置妥帖地舒适感。
眼下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每个人都像沙丁鱼一样有序但杂乱地挤在车厢里，车厢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潮湿的空调，混乱的汗味，以及每个人都皮肤透出来的疲惫混在一起。
符明光身体里莫名其妙升起了排山倒海地疲倦感，靠在后背，地铁是有终点站，但是自己的人生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站。
要是回家就好了，要是能躺平就好了，要是死了就好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两条微信消息闪现。
符明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转移注意力回复手机的消息。
孙舒然：我家里人最近疯狂给我安排相亲，我才刚毕业就急着把我嫁出去，我想在家里躺平都不行咯。
符明光：你想去相亲吗？
孙舒然：不想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吃住都和爸妈在一起，不同意他们能叨叨个不停，在家住就是这点不好。
符明光：去试试也可以吧，说不定能碰上合适的。
孙舒然：新工作是在高尔夫球场吗？
符明光：对啦，你不要对我家里人说漏嘴了。
孙舒然：肯定不会啊，我嘴包严的，不过你真不去律所了啊？
符明光：两千的工资做牛做马，这福气给你你也不想要，我现在只想赚点钱，然后出去玩玩算了，我现在打工只是为了享受生活。
符明光今年法律专业毕业，非五院四系，今年律所平均工资简直是离谱，既要实习生过法考，又要实习生毕业于重点学校，还要有驾驶证。性格上要任劳任怨，接受弹性上班时间，最好愿意和律所 一起成长进步。
符明光原本不想直接毕业去律所领两千块低保，选择了考研。
可是符明光又头铁继续选择本专业考研，幸运地加入了考研卷王赛道——法硕，吭哧吭哧地学了一年，头发大巴掉，情绪崩溃了无数次。
这倒霉的孩子又碰上疫情，考前不幸中招顶着高烧去考场上，头脑发晕地考完了全程。
考完后在床上躺了三天，以为自己这好待也算是脱了层皮，应该能熬出头，结果看见自己的分数距离目标院校复试线还差几分，符明光的心彻底死了。
符明光自打被考研磋磨之后，所有的自命不凡、自视清高、自以为是全部消失，现在只想找个舒适的工作躺平，存点钱去开始自己的gap year。
但是一般国人的gap year是空出一年全职考公、考研、考编，符明光是完全打算用自己赚到钱出去旅游，潇洒快活。
符明光找的工作是在北京郊区一个高尔夫球场当球童，一个月三千，在北京是低薪，但是胜在包吃包住。
符民光对集体宿舍的印象还停留在工厂的上下通铺，可是没想到眼前的集体宿舍大大超乎想象。
来北京之前就听说，北京租房性价比极低，很多胡同的房子都没有自带卫生间，只能去外面公共卫生间解决个人需求。
但是眼前的两人合住的房子，空间开阔，还自带卫生间，大大超乎她的期待。
房间已经住了一个女生，公用的桌子上堆满了对方的化妆品，衣柜门没有关紧，里面塞满了衣服，床前也挂满了各种款式的衣服。
符明光简单收拾一下床铺，就收到赵姿兰打来的电话。
“怎么样？房子找好了吗？”
符明光点了点头，又发现妈妈也看不见，“嗯。”
“你明天去律所报道吗？”
“对啊。”
“工资说好了吗？”
“五千。”
“你租房多少？”
“两千。”
“这么贵啊。”
“北京租房低于两千，能住得像个人样吗？”
“唉，大城市生活成本这么高，你非要出去闯。”
赵姿兰停顿了一会儿，开始忍不住说道：“你看舒然家里都开始给她介绍对象了，她可真是聪明，一毕业就考上了家里的编制，现在不用在外面租房，吃喝不愁，家里还给她介绍条件好的对象，你看你，在外面混着多难啊，到时候对象都没找到。”
“留在家里，老老实实考个公务员或者教师编，日子过得多轻松。”
符明光听到这里，烦躁涌上心头，“你怎么老这么说啊，你以为公务员很容易考上吗？”
赵姿兰自顾自地继续絮叨，“让你当初考研的时候，考公、考研、考教师编多手抓，你非不听，现在好了，考研没考上，最后啥都没抓住，鸡蛋全放在一个筐子里，最后的结局是鸡飞蛋打。”
“好啊，那我回来卖手抓饼吧，一手抓生菜，一手抓鸡蛋，卖手抓饼可赚钱了，一天赚两千都不成问题。”
“你能吃那个苦。”
对面的嘲讽声传来，符明光瞬间觉得自己胡说八道也索然无味，索性就不开口了。
符明光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好像自己考研没考上，整个人生都被否定了，开始烂掉了，其实自己找了一个和本专业无关的工作，也是在逃避艰难的就业环境吧？
她听不下去赵姿兰的絮絮叨叨，按了静音，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地女生走进来。
符明光连忙挂断电话，“妈，不说了，我还有事，下次再说。”
挂完电话，站起来冲女生率先自我介绍，“咱们以后就住一个房间了，你好，我叫符明光。”
女生姿态舒展冲符明光打了招呼。
“你好啊，我叫席雅。”
“你现在才下班吗？也太辛苦了吧。”符明光看着外面天都黑了，实在没忍住问出声，难道当球童还要加班吗？别太离谱了？
“我六点多下班的，今天有个老板组局赌球，他们打得可兴奋呢，我只能跟着晚点下班了。”
“啊，那有加班费吗？”符明光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快八点多。
“没有加班费，但是今天拿了很多小费，小费拿到手软。”席雅眼里跃动着光芒，语气毫不掩饰地炫耀，“我这月的工资应该可以拿到两万了。”
符明光一是震惊席雅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毫不避讳地谈论自己的工资，二是震惊球童的工资竟然这么高。
“球童工资这么高吗？”
“球童底薪是五千，但是一般都能拿到小费，拿的多的话，小费和工资加起来有一万多很正常，有时间还能拿到两万多。”
“但是拿多拿少主要是看个人能力和情商咯。”席雅眨了眨眼睛，冲符明光神秘地笑了笑。
符明光不禁咂舌，原来球童这么赚，但是想必对球童有很高的外形要求。
席雅打量着符明光，突然来了一句，“你可以去当球童啊？”
“我也可以吗？”
“当然啊，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在球场中心当售货员，一个月也拿不了多少钱。”
“你身高达到要求，年龄也不大，等培训三个月就可以上岗了。”
符明光原本跃跃欲试地心瞬间冷静下来，培训三个月时间太长了，她本来只打算在这里工作几个月，当作工作过渡期。
她不想太辛苦，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在球场卖货吧。
但是看着席雅好像十分真诚地推荐自己去面试球童，不想当面反驳她的好意，只是笑着回复，“那我回头问问，看看怎么转岗去当球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