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紫藤花间隙，花瓣绿叶微风中轻轻摇曳。
音乐系的布告板前方，一高一矮两道背影并肩而立，看向不同的方向。
苏锦瑟仰着脸，看向左上角。
A2的尺寸越众而出，四角用音符形状的圆钉固定，“音乐学院周年庆典大会”几个浮雕字体印在版头。
日期:6月25日晚七点。
地点:音乐厅大礼堂。
下方罗列了所有特别嘉宾的名单，其中还有几个15届的同期。再往上两行，13届毕业生第一个名字就是原野风。
布告板约两米，苏锦瑟踮脚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海报的时间、地点。
垂落的紫藤花贴着右颊动来动去，苏锦瑟按下快门，腾出手拂开花瓣，余光瞥见右边的身影。
邻近中午十二点，太阳滋滋冒着火光。她刚才一点没觉得热，现在才发现，是因为完全被旁边的影子笼罩。
好高！
苏锦瑟的视线堪堪到对方起伏的胸肌，把白T衫的布料撑开，从低领隐约可见胸肌的缝隙。
男人抬起缠着红色绷带的手，往下拉了拉帽檐。
苏锦瑟如梦初醒，意识到刚才目不转睛盯着人家胸部看，脸色飞红，逃也似的飞速倒退。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看的。”
说着又多看了两眼。
好在这时候环校公车到站。
苏锦瑟转身冲上校车，走去最后一排，又忍不住回头。
那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紫藤花影后面，黑色口罩和鸭舌帽挡住全脸，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是视线落在帽檐下露出的黑发，苏锦瑟又摇了摇头。
A国遇见的那人，应该是银发。
苏锦瑟自己都觉得这联想很无厘头，“他怎么可能在我的学校。”
不过，真的好大啊！
在花季年华失去视觉，苏锦瑟几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男生。她既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愿自寻苦恼，时至今日还没谈过恋爱。
刚才着实被男性荷尔蒙狠狠怼了脸。
这时候不免遐想，如果能有个身材一级棒的男朋友陪在身边，偶尔摸摸胸肌，似乎生活品质更高了呢。
拍拍脸颊，苏锦瑟甩去乱七八糟的少女心。
还是先想想周末怎么混进院庆宴会吧。
·
几个学生经过，瞥见布告栏旁边的身影，登时双眼放光，闲谈变成八卦，走出去十几米还在眉飞色舞地偷瞄。
萧策对此毫无不关心，疤痕交错的手指微微屈起。
左侧空了，只剩紫藤花随风摇摆。
淡粉色的花蕊躺在粗粝的指节，触感柔嫩，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红痕。
眼前又浮现那张秀气的脸，不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就在他身边，近在咫尺，茉莉花的香气，不再是幻觉。
藏进鸭舌帽的耳朵儿更红了。
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明明很好意思，还以为胆子很大，一有风吹躁动，跑得比受惊兔子还快。
萧策轻轻摇头，放开花瓣，视线回到布告板右侧。
那里贴着往届的毕业生合影，15届合影前的玻璃脏了，人为涂了一个擦不掉的黑×。
萧策伸出手，指尖摩擦那个黑块黑色痕迹，似乎隔着玻璃在摩挲合影中间那名少女的脸颊。
“你是哪位？”
一个穿着校工制服的中年大叔打量他，手里拨弄着一圈钥匙。
萧策： “找人。”
校工只是随口一问，低头找出对应的钥匙插进布告栏的窗锁，“往旁边让让让。”
萧策盯着他的动作，后退了两步。
校工打开玻璃窗，从布告栏取下15届的那张合影，又将玻璃窗关回去。
“为什么只取这一张。”萧策扫了眼玻璃上醒目的黑叉，视线又回到校工手中的合影。
“周末有大人物来参观，放在这里有碍观瞻。”
校工刚转身，只听身后的男人道：“给我吧，你开个价。”
~
夜晚。
苏锦瑟在电脑前坐好，红烧排骨和大碗米饭就位，她点开播放键。
屏幕里先是出现一双修长的手，然后画面对准这双手切换不同镜头，连小手指根部的红痣都展示了好几遍。
【救命，老公你的手看起来好会扣人】
【我叫琴，请弹我】
【舔舔舔prprprprpr】
这弹幕把苏锦瑟看呆了，红烧排骨叼在嘴里半天没动。
她扶正护光镜，又看了一遍视频标题。
没错啊，确实是原野风播放量次高的演奏视频。
正疑惑着，手部特写淡去，钢琴出现在画面。然后切近景，戴着钻石戒指双手悬于黑白琴键上方，缓缓按下，旋律铺陈开，副旋律进入主题。
苏锦瑟下意识皱眉。
前奏音色干净，鼓点和弦的处理却很老套，像是从《掌握这五种模板，编曲从入门到精通》里直接扣出来。
苏锦瑟关掉弹幕，戴上耳机调高音量，闭上双眼仔细倾听。
听见了红烧排骨的香味。
“……”苏锦瑟按下暂停键，先把红烧排骨拿远点，再次点开播放键，这一回心无旁骛。
来回听完五遍，苏锦瑟摘下耳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结尾处原野风露脸感谢大家的倾听，弹幕一阵狂欢，筑起一道道青色的字墙。
苏锦瑟关掉视频，低头吃饭。
苏锦瑟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吃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太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X_L救命！
哦对了，他拉黑我了。
苏锦瑟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打开床头灯戴上护光镜，拿起手机登入云音乐。
小夜曲26发过去的两条消息都是已读，转过去的钱超时，原数退回。
“果然是多管闲事了啊。”苏锦瑟想着，切回大号。
退一万步说，只要脸皮厚，照样可以听他的播客。
登入的瞬间，私信提示响起。
苏锦瑟腾一下坐直，心跳莫名加快。
食指在半空比划来去好几下，终于点进私信界面。
拉黑提示不见了，聊天框恢复如初。
X_L发来一条语音。
“没有损失。”
一如既往的简洁，酷声酷气。
短短一句话苏锦瑟听了好几遍，抱着手机滚来滚去。
太好听了！
怎么会有人说西语坏里怀气，说英语优雅迷人，说法语浪漫低沉，说意语沙哑醇厚，说回中文又是拽拽的少年音。
当然有，就是我们的X_L！
脑内剧场闹腾玩，苏锦瑟打字回复。
小夜曲：那骗走了什么？
X_L没有损失，我们还和好如初。心情一下子变好，苏锦瑟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还没躺下，提示音又响起。
她原以为是推送，拿起一看，居然是X_L的回复！
这么快？还是一条十几秒的语音！
苏锦瑟睡意全无，点开那条对于X_L来说超长的语音。
紧接着，猝不及防地被击中了。
开头数秒只有低低的呼吸声，然后一声极轻的笑掠过。
“不知道，也许是感情。”
语音播放完毕，苏锦瑟呆呆坐在床上。
片刻后，她手忙脚乱找出耳机。
头戴式耳机完全包围双耳，音量调制60%，关掉呼呼作响的空调，苏锦瑟再次按下那条语音。
呼吸声更明显了，耳朵微微发痒，还有点热。
“呵。”
轻而短，尾音略翘，透着克制的愉悦。
轻飘飘的电流感从耳廓一直滑到心口，心跳颤抖着快了一拍。
“……也许是感情”
苏锦瑟晕晕乎乎想着，这似乎是第一次听他笑。
还没等听腻，又一条语音发过来，这一回X_L没有笑，却有懒懒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睡了？”
上一条语音早就显示已读，明知故问。
苏锦瑟打字：“睡不着。”因为你！
X_L似乎存心想让她彻夜不眠，一通语音电话打过来，苏锦瑟差点儿把手机丢出去。
电话接通。
X_L：“巧了，我也睡不着。”
两人不是第一次打语音通话，以往都是商务洽谈。苏锦瑟习惯性道：“是很急的商单？”
又一声轻笑掠入耳朵。
“我像是为了商单睡不着的人？”
确实不像，这样慷慨大方的甲方，不愁求他合作的乙方。
不谈正事，苏锦瑟忽然有点紧张，“那……是为什么？”
X_L ：“遇到想不通的事情。”
苏锦瑟：“是什么事情呀？我帮你想想。”
X_L：“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两个月不回我消息。”
苏锦瑟愣住了。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X_L再次开口，语调说不清揶揄还是玩味，“又不回我了。”
“不是不是。”苏锦瑟无意识搓着手指，窗外夜风吹动树叶，沉寂的夜晚，心跳声音好大，“我记得之前跟你解释过了，你没看到那两条消息吗？”
明明显示已读了啊。
“看到了。”X_L看似漫不经心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月色浮浮沉沉，关了空调之后，卧室有些燥热。苏锦瑟低声讲述在A国治眼睛的日子，走到窗户边，空着的手推开窗格，夜风吹进来，脸颊的温度却降不下去。
“那段日子我都在忙着治疗眼睛，没发现云音乐的账号自动登出了。”也没想到你会在意。苏锦瑟不太确定，下意识出口：“你很在意？”
网络上的交流，两三个月无回复也是常有的事情。
大部分网友并不会在意另一方是否不告而别。
“嗯，在意。”
苏锦瑟：“啊？”
就这么承认了？
夜色随风入怀。
X_L的声音随电流侵入：“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在意得睡不着觉。”
苏锦瑟还未处理完这句话的信息，不熟悉的音节跃入耳朵。
“Tontita（小笨蛋）。”
苏锦瑟：“什么意思？”
“睡吧。” X_L轻声道：“等你睡醒了，再来问我。”
十几分钟后，苏锦瑟躺在床上抓狂。
啊啊啊啊啊，睡不着！
以往这种情况可以听X_L念书，但是现在，再听罪魁祸首的声音，只会更睡不着觉！
苏锦瑟深深吸了一口气，找出笔和五线谱。
闭着眼睛运笔如飞，一个个音符放飞自我。
至于到底写了什么旋律，只有清醒之后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