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菽宁停下脚步,吴涿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生拉硬拽到楼梯道里。

    他从裤兜摸出根烟叼上,跟前的窗户没关严,风飕飕地往里钻,他只好左手踅摸打火机点火,右手拢成个罩子挡风,烟卷儿滋滋冒火星,青白的烟灰叫风一吹,呼呼乱飘。他吐口烟圈,“你跟那小丫头片子认识?”

    棣棠公馆里里外外都是李荣晁的眼线,看来易凝那事儿八成漏了风。菽宁伸手把窗户彻底推开,半个身子倚在窗台上,说:“她父亲早前儿举报过韩承价。”

    吴涿仿佛听到了不可置信的事情,声调儿都拔高了,“你说什么?”

    “我会跟晁哥解释。”

    “解释?”吴涿往地上弹了弹烟灰,“你知道晁哥最烦咱们掺合外头的事儿,让晁哥知道了,有你好受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补了一句,“今儿这事儿我还没跟晁哥说。”

    菽宁不想多废话,轻轻应了声:“谢了。”她心里透亮,李荣晁知道只是早晚的事儿,她压根儿没打算瞒着。

    吴涿摇摇头,“没有下次。”

    “不会再有了。”

    包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吴涿闷头嘬烟,菽宁望着窗外发呆,俩人闷头各想各的。阿杰揉着下巴晃悠出来,一眼瞅见他俩,立马勾着肩膀贴上来,嘴里呼出的酒气混着烟味,“哟!二位这儿演默片呢?走啊,跟哥哥办正事儿去!”

    菽宁眉头一拧,侧身一拧,从他臂弯里抽出来。

    阿杰这小子,生就一副奶白面皮,眼角眉梢却透着股子邪性,虽说都是李荣晁手底下的人,但菽宁与他接触并不多。

    “干啥正事儿?”吴涿斜眼瞧他。

    阿杰伸手比了个打枪的手势,往墙上一靠,嘴里哎哟一声假装中弹,接着捂着肚子咯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晁哥吩咐的,到地儿就知道了!”

    菽宁默不作声,揣着心思,随他们往外走。院外早停着几辆乌黑锃亮的车,阿杰左脚狠劲儿往油门上一踹,几辆轿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棣棠公馆,最前头那辆直接闯了灯,轮胎擦着斑马线“刺啦”一声,惊得旁边骑电动车的大姐妈呀一声往边上躲。

    后头俩交警骑着摩托追上来,阿杰一脚油门踩到底,从后视镜里瞅见他们被甩得越来越远,脖子一缩咯咯笑起来,随手把音响拧到最大,震耳欲聋的鼓点混着他的怪笑,吵得菽宁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骂:“疯子。”

    “消停点!”吴涿吼了一嗓子。

    阿杰压根不理会,猛地一打方向盘,来了个大漂移,轮胎在地上磨出股子焦糊味儿,车身晃了两晃,差点没把车头怼到电线杆子上。

    吴涿的脑门儿撞上挡风玻璃,他骂骂咧咧踹开车门下了车,一把将阿杰从驾驶座拎出来,“你他妈想死别拖累老子!”

    阿杰一屁股墩在地上,抬头指着前头的酒吧,眼神直勾勾的,“瞧见没?韩价承的老巢!晁哥让咱端了它!”说完蹭地蹦起来,也不管屁股上的土,掀开后备箱掏出一把枪,托往肩窝里一扛,吹了声口哨,后头几辆车里呼啦啦下来七八个弟兄,个个儿手里拎着钢管儿。

    “韩价承的狗腿子们听着!今儿个你们爷爷来收摊儿了!”

    门口俩保安还没反应过来,阿杰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弹穿透身体,血花“噗”地溅在墙上。他舔了舔脸上的血,咯咯笑了两声,下一秒,“嘭”地一枪打爆监控,他一脚踹开门,冲菽宁他们喊:“麻溜儿的!跟上来!”

    “这孙子磕药了吧?”吴涿啐了口痰,“跟着他迟早得交代这儿!”虽说地下火拼是家常便饭,可阿杰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连见惯了场面的吴涿都犯怵。

    阿杰端着枪窜在最前头,对着人群疯狂扫射,每扣动一次扳机就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怪笑。

    酒吧里霎时炸开了锅,尖叫声混着玻璃碴子碎裂声、桌椅翻倒声撞成一团,乌泱泱的人群跟被捅了窝的马蜂似的,扎堆往门口涌,有那倒霉蛋儿被高跟鞋扎破了脚,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儿,后面的人压根儿管不了这些,踩着别人的背就往前蹿。

    菽宁还没进门,就见有人被推倒在地,她忙伸手去扶,那人抬头瞅见她腰间的枪,登时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往后退:“别杀我!别杀我!”

    她迅速把枪往后一藏,就见乱哄哄的人群推推搡搡挤出来,菽宁冷不丁被人撞得摔坐在地上,手掌硌在碎玻璃上,血淋淋一片,她抽回手,撑着地面起身,又有人被推得朝她栽过来,菽宁扶了一把,却被人推了一跤,膝盖咚地磕在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几个拎着砍刀的马仔冲了过来,菽宁腰眼儿一使劲儿,抄起地上的铁棍,一个扫堂腿放倒一个,翻身躲过劈来的刀。

    “砰砰砰!”

    子弹贴着菽宁耳尖子飞过去,她二话不说矮下身,迸起来的火星子离她脑袋就半厘米的空儿,扎得眼仁生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菽宁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握紧手里的枪,瞅准时机,探出头开了两枪,前头俩马仔应声倒地,她迅速缩回来,后背紧贴着车身直喘气。

    另有一个拿着刀悄悄绕路到她身后准备偷袭,菽宁本能地往左一歪,肩膀擦着车身滑过去,一把长刀砍在车身上,她反手一枪打飞那人手里的刀。

    “啊——”马仔痛叫一声,长刀掉落在地。

    菽宁跟着一脚把刀踢进车底,接着一拳砸在那人面门上,直打得鼻血糊了满脸,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荣晁的手下已经踩着碎玻璃片子冲进了里面,吧台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菽宁走进去,就见阿杰拿着高尔夫球杆一层层打碎玻璃制品的酒柜,各色洋酒流了一地,他踩在吧台上,大喊道:“弟兄们听好了!从今儿起,这地界儿归咱晁哥了!想咋喝咋喝,喝不完就可劲儿砸!”

    地上横三竖四躺着哼哼的人,血腥味混着酒气浓得呛人,底下人跟着起哄,有人开了瓶香槟,仰头灌了两口就砸在地上,酒液混着玻璃碴子流得到处都是。

    “去你妈的!”吴涿推开他,小心翼翼捡起瓶没碎的红酒,“这么好的酒,糟蹋了!”

    阿杰摸了摸鼻子,吴涿人高马大,他不敢惹,转头瞅见菽宁,立马找茬,“妈的,磨磨唧唧,不好好做事,小心我告诉晁哥!”

    菽宁没搭话,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二话不说横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你再废话试试?”

    玻璃片划破他的脖子,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淌,他非但没怕,反倒咯咯笑起来,转头又喊:“都给我搜!有活口就崩了!”

    菽宁蜷起膝盖顶在他软塌塌的肚子上,趁他弯腰干呕的当口,捞起地上半瓶黑方威士忌,撬开他下巴就往里灌:“喝死你拉倒!”

    阿杰难受地咳了几声,弓起身子大笑起来,他推了菽宁一把,左脚拌右脚,摔在地上不动了。

    吴涿翘着二郎腿瘫在沙发里,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菽宁,你真有招儿!”他早看阿杰不顺眼了,今儿见这疯小子被治得服服帖帖,心里那叫一个痛快,自打认识菽宁以来,他就知道这丫头虽说话不多,可绝不是好欺负的主儿,想起自个儿当年被这丫头揍得鼻血直流的事儿,忍不住摸了摸鼻尖,“瞧见没?跟这丫头耍横,纯属找削!”

    “笑够了?韩价承的车十分钟前就过了第三个路口。”菽宁沉声说。

    吴涿立刻噤声,招呼人抬着阿杰上车,刚出城南地界,后头警笛声就响起来了,他从后视镜里瞅了眼,猛吸两口烟,把烟头弹出窗外:“坐稳了,哥们儿给他们甩个尾!”

    菽宁往后瞧,只见警车远远跟着,却不紧不慢,跟猫抓老鼠似的,正纳闷,就见阿杰醒了过来,摇下车窗半个身子探出去,举着枪冲警车乱扫,车子一个颠簸,整个人差点甩出去,菽宁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后衣领,抬手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清醒点!那是警察!”

    阿杰捂着腮帮子,眨巴着眼睛瞅她,活像个挨了训的孩子。

    菽宁骂了句“疯子”,抓紧手里的枪,气涌上心头,偏过头不再看他。

    -

    棣棠公馆内灯红酒绿,李荣晁端着杯红酒,听手下人附耳汇报完,嘴角勾起抹笑:“活着的弟兄,让他们明儿歇班。”

    手下人弓着背应了,又凑近半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量说起菽宁护着易凝的茬儿。

    李荣晁的笑容顿住,没接话,只屈指敲了敲桌面,意思“滚蛋”,手下人立刻猫着腰退出去了。

    夜里的冷风从车窗吹进来,透着股子寒意,吴涿开车比阿杰稳当多了,三两下就把警察甩了,没一会儿就回到了棣棠公馆。

    菽宁下了车,阿杰还跟滩烂泥似的瘫在座位上,嘴角挂着哈喇子,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磕迷糊了,她嫌恶地皱皱眉,“架他去醒酒室,别死在车里碍眼。”说完转身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的冷水哗啦啦地流,菽宁用清水洗了把脸,抬起头,镜子里映出张苍白的脸,碎发湿哒哒地黏在上面,领口的血迹晕开片片暗红。

    她盯着水池里打转的血水,想起今天摔倒的路人见到她恐惧的样子,涌起的自我厌恶裹着种种感受在内心猛烈撞击。

    胃里忽然抽搐了一下,菽宁伸手撑住洗手台,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里,疼意混着恶心往上翻,她闭着眼深呼吸,直到胸腔里那股子腥甜压下去,再睁眼,镜中人的眼神又变得透亮。

    她快速处理好手上的玻璃碴子,换上件干净的衬衫,下楼特意绕开了赌场热闹的地儿。走廊里的壁灯昏黄得跟蒙了层油皮纸,她转过墙角,忽听见拐角处有低低的说话声。

    本想径直走过去,可那声音里带着点似曾相识的调子,像根细针扎了下耳尖——是宋容时。

    此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走廊尽头传来的靡靡之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几个词,“许家。”,“联络人。”

    菽宁脚步顿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她和宋容时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很不愉快的接触,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她正思虑他怎么会在这,后颈突然掠过道凉意,像是有人从暗处投来道目光。

新书推荐: 荆棘囚笼 阎王补偿我:全家偷听心声后赢麻了 荆棘玫瑰吻过我 【HP】無名之血:彼方無名,此生猶記 (HP) 沉沦禁区 首富从地摊开始 关于我开挂就变盲人该如何拯救世界这件事 野铃兰 楠有嘉时 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