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什么要设立西厂,还不是对锦衣卫和东厂不满意了。
为什么对锦衣卫不满意,你看看杨荣一个文官,儿孙却都是建宁卫的指挥同知,这些文官把手早就伸到锦衣卫伸到武将这边来了。
毕竟,进士又不能世袭,但是千户可以啊。
而且锦衣卫拿人,也要六科驾帖,说白了、还是不能为所欲为。
“别看陛下年轻,绝对不甘心被这群文官掣肘。杨荣虽然早死了,他的门生故旧多少还在朝野,不定会卖给面子,杨家来到京城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如果在这个时候,西厂给杨荣的后人办了,这叫什么——杀鸡给猴看!
“哥。”小周恨铁不成钢,“你这种首鼠两端,如何能够成事!”
周误时给他当头一个暴栗:“反了你,没两天就训起你哥来了!”
他真没想到,他弟弟居然这么热心想当个狗腿子。
“要去你去,我不去。”
他直接躺下,闭眼就睡。
“爱去不去,我去就我去。”
小周才不吃他这一套,当场推门出去了。
周误时躺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想起当时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终究还是不能让这愣头青随意发挥。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只能起身随便穿了件衣服,硬是跟了上去。
果然不出所料,万筝知道这件事后,异常兴奋,两眼放光的和小周简直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这俩才像是亲姐弟。
万筝:……哈哈,真是人在厂中坐,功从天上来……
“此事你俩立了大功,这样明日的外差你们还照办,这事我记你们头上,等回来给你们升官。”
说着,她打开抽屉,摸出两个金锭子,给他俩一人一个。
大周:!!!
小周:!!!
“好好干,跟着我小万,有我们一碗饭吃,就有你们”
周家兄弟俩前脚刚出京城,后头汪直就给杨晔杨泰董玙全都抓起来了。
万筝入宫,准备将此事汇报给了朱见深。
怀恩刚刚伺候陛下出来:“小万姑娘来了。”
天子垂拱而治,红脸要有人唱,白脸也要有人唱。
想着既然新设了西厂、又提拔了汪直这么个刺头,到处喊打喊杀。
“年轻人不懂人情世故,下手没个轻重。”
那为了平衡,还是得有个好说话的,于是、怀恩就成了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跟怀恩比起来,汪直成了太监也不算倒霉了,毕竟起码他还是个叛军的后代,人家怀恩的父亲可是宣德年间的太仆卿,哥哥更是兵部侍郎、辅佐太子朱高炽的。
只是后来他兄长因谋反的罪名被处以极刑,全家都遭了殃,他因年幼免了一死、被带入宫中当了个宦官。
怀恩有辈分、有文化、还比较清廉,不仅在宦官中威信很高,和臣子们关系也都不错。
有他在,朝臣也不好意思天天对司礼监的横眉冷对。毕竟要是把他弄走了,后头的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
“怀恩公公,陛下歇息了么。”
怀恩笑着说:“旁人自然就不见了,但他们怎么能和小万姑娘相提并论,请吧。”
这些时日,朱见深也是烦得很。他父皇给他留下的,不说是多大一个烂摊子,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他爹他叔这反反复复的,人心都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你看他爹那时候,上头是洪武之治、永乐盛世、仁宣之治,到了他这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没一个靠谱的。
“杨晔杨泰……杨荣。”朱见深笑了笑,“很好,你们抓紧去办。”
杨荣名扬天下几十年,但不好意思、如今这老黄历要翻了。
汪直问:“听说你家财万贯,还经常杀人?”
杨晔:“没有没有!从没有这样的事!”
“还听说,你招降纳叛将要下海外逃?”
“没有!没有!”
“你叔叔是兵部主事杨士伟?”
看来,这弟弟叔叔还是没有女婿姐夫亲,不然这杨家父子逃到京城之后,为什么不去找杨士伟,而偏偏找了董玙。
杨晔大喊大叫:“我没有杀人,那都是仇人栽赃,我来京城是来伸冤的!”
“很好。”汪直说,“我西厂明镜高悬,正是伸冤的好地方。”
以杨家在建宁卫的身份地位,能告他们家的,并且能把人告跑了的,绝对也不是什么平民老百姓。
若是普通人家,早给他们弄死了,只能说恶人碰上恶人了。
万筝让人将之前的案卷调出来,一一核查口供,杨泰那边许是年纪大了、骨头没那么硬,全都认了。
虽然她并未让人用刑,但在这地界说一句“屈打成招”,也不是没道理的。
不过,这杨晔看来是年轻气盛,别看一开始吓得不轻,但到了后面却死不松口。
门外,万筝听见汪直说:“把他给我吊起来。”
她知道汪直要干什么的,自古以来从来就不缺刑罚。
不管是东厂西厂还是锦衣卫,都能让你领略到什么叫“千般酷刑加身”。
万筝倒不是可怜杨晔,毕竟这厮鱼肉乡里、杀人性命这是板上钉钉的,砍了他的头也不为过,只是这等酷刑到底不是她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
想还是在景泰年间,朱祁镇还未夺门之变,不知因为什么事她给捉了去,一顿上刑伺候,这还是表面上看不出伤的那种。
回来后给她足足养了几个月,才缓回一口气了。
她走进去,看见杨晔已经给吊起来了,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人是贱皮贱肉,不用刑如何肯招,若真能把西厂几十道刑罚一一受遍还不改口,那才有几分可信了,杨公子、你能行不?”
——你早早招了,大家都省时省力,你也能死个痛快。
杨晔还未发话,汪直已经一把推开他,受上一柄尖锐的匕首直接递了上去。
“啊!”杨晔顿时惨叫连连。
汪直并不是直接给了他一刀,若如此倒还算个痛快。
这是诏狱专用的刑罚,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琶刑。
所谓琶刑,就是将犯人双手绑住吊起,露出肋排,用一柄匕首在人的肋骨上来回拨动,故得名为“弹琵琶”。
“啊!!!”
万筝听的头皮发麻,对汪直说:“别把人弄死了。”
琶刑每上百骨尽脱,罪犯哀嚎遍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陛下的目的、西厂的目的都不在于杀人。
“我心里有数。”
隔壁的杨泰应该是听到了儿子的惨叫声,本来还算乖觉的他,此时也暴躁起来,又骂又叫,说要陛下的旨意。
“嚷嚷什么,烦死了。”万筝说,“他要什么旨意,现写个给他。”
……
汪直擦了擦掌心的血,把供状又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送去宫里吧。”
他问万筝:“你还没吃饭?”
“吃不下。”
“不吃饭不行。”他弹了弹她脸蛋,“瘦了吧。”
“没有。”
两人肩并肩出了狱门,汪直突然说:“你是不是担心我下手这么重,以后会被人报复了?”
“原来你还知道呢,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有陛下保着我,我当然不怕。”
万筝想,都把汪直和王振、刘瑾、魏忠贤相提并论。但这其中确实是只有汪直得了善终。
朱厚照对外那么嚣张的个人,对于刘瑾那也没有办法。
毕竟说白了,他们也就是陛下的黑手套,用过了自然就丢了,曹老板还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呢。
当皇帝的,这都算正常的手段了。
可汪直真的信任他的主子,朱见深也最终保了汪直全身而退,人家君臣这叫双向奔赴。
“你是不是觉得我过于心狠手辣了?”
说着,也不听她的回答,就自顾自说:“这根本不算什么,那时候在战场上……”
他想起万筝也是那场大战的遗孤,而且她比自己大,印象应该更深而已,可是她从来就没有提起过。
“你都忘了?”
“早就忘光了。”
前两年,大概是有人听说她在宫里显贵了,还有人冒充她亲戚来认亲,后来全都查明是假的。
“没事。”汪直握紧她的手,“以后我保护你,我就是你家人。”
把周家那两兄弟打发走真是明智之举,周二简直就像是横在他俩之间的一坨屎,臭不可言。
要不是……他早给这小子送到什么前线去了。
万筝说:“咱们本来就是家人,再说谁要你保护了,阿姐自然会保护我的,你算哪根葱啊。”
汪直心头苦笑,是啊、他算哪根葱。
有时候他真的希望万筝不要是贵妃的妹妹,她不要有靠山,最好孤苦无依一个人,这样她只能依靠自己了。
就算强扭的瓜不甜,但他不管、先扭了再说,反正瓜是他的了。
现在倒好,就算他想强扭也扭不了,只能就这么眼巴巴看着。
他叹了口气:“小筝啊……”
“叫筝姐。”小万纠正,“没大没小的,别以为你现在当督公了,就能高我一头。”
汪直:……我从未想过要高你一头,只是想同你平起平坐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