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筝的弓箭摆在桌子上,还有一大盆樱桃。
覃力一口一个,万筝进门:“怎么我还没来,你就吃了?”
覃力囫囵说,“这、这么多呢……”
万筝左看右看,没有挑到一颗满意的。
古代的瓜果毕竟是自然生长,外形上没那么好看、口感上也没什么甜的。就算有几个特别好,也从来不敢送进宫里给皇帝。
就担心皇帝万一吃了喜欢上了,下次说:“还要上次那种。”
你从那儿给他搞去。
她对覃力说:“吃慢点儿,别跟吃断头饭似的。放心,你干爹肯定会保你的,不会要了你的命。”
覃力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南京镇守太监肯定是没的做了。”
“不是答应让你去广西么。”
“哼。”虽然他心里想,但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我混到今天我容易么我,天天给干爹当牛做马的,你们也不放过我……”
“那你接着当牛接着做马呗,跟咱们合作什么。再过几年,等你干爹把这东厂提督太监的位置也让给你了,你不就出头了。”
覃力叹气:“干爹又不是我这一个儿子,后面想求着跪着给他当儿子的多了去了,我算个什么东西。”
他扯了小万袖子,“说好了呀,我这次算我倒霉,日后你们飞黄腾达了,说什么得捞兄弟一把。”
“放心放心,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
其实在覃力心中,未必觉得汪直就可信,但是他干爹那种老狐狸么,唉、也别怪他两面三刀,他们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他看了万筝一眼,突然古里古怪笑了一声。
万真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
“我连笑都不能笑了?”
“你肯定是在笑话我,你到底笑什么?”
“我是觉得奇怪,你有贵妃这么大的靠山,日后不定就是皇后的妹妹了。干嘛要粘这屎盆子?”
他跟汪直那是没办法,反正都已经成了太监了,别的路那都死了,连出宫也没戏,可万筝不一样。
她清清白白的,贵妃的妹妹,这个爹也封了爵位,等贵妃日后生了皇子,又得再加。
就这身份地位,满京城里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着,多少人巴结着她,干嘛非要跟着汪直?
汪直有什么好的,他就是再好、那还不是个太监。
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小万到底图什么?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总不能就喜欢杀人吧。
万筝啐了他一口:“你当我是神经病啊,还喜欢杀人?”
“那你是为什么?你要是喜欢做事,在宫里当个女官不好么。”覃力真诚地说,“我多少劝你一句,日后汪直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
“你先听我说完,不是说陛下不看重他,恰恰是因为陛下太看重他了,恰恰是因为他能力太强了。他这种人、命中注定会早死。”
覃力啧啧,“我说了他也不会听的,不过他听你的,有空你也说说他吧,做人做事不要搞得太过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而且我干爹那人暴脾气,真要把他逼急了,汪直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就算陛下宠他,我干爹在宫中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差不多就行了。”
万筝气笑了:“就是因为你们东厂司礼监一天天的出工不出力,陛下看了心烦、才搞出来西厂。”
你倒还在这边说三道四,活该你非得给别人当儿子。”
“陛下现在刚刚登基,自然是雄心万丈,想要开创一番事业,当千古一帝。”
但是,天下是大明的、是朱家的这没错,但天下不是只有朱家。
“唉,这废话也用不着我多说,反正你让他干活干事悠着点儿。我知道万贵妃疼他,但真要到了那地步,别说万贵妃了,陛下也保不了他。”
见小万真的不吃,覃力风卷残云一般把整个瓜都给吃了。
这次回京难免要问罪,不过应该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意思一下,不会要他真命的。
反正不管是干爹还是汪直,哪一边他都开罪不起,还不如逃之夭夭,把他发配广西、他正好回一趟老家。
他和汪直小万一家,他老家还是有人的。
一朝天子未必只要一朝臣,风水总是轮流转的,今日唱罢我登场。等过上三五年,看看形势如何,他再想着怎么个翻身法。
“我的镯子给汪直砸了?这是他给你的?”
覃力摸了摸万筝手腕上的新镯子,一个用力,小万立刻抽了回去。
“干什么你?你不会也要砸了吧?”她骂道,“你俩是不是有病,我看你们不想砸东西,就是想砸我。”
“他砸那是他有病,我的脑子可好的很。”
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个镯子来,不是玉的、却是金的。上面五颜六色镶着红宝石、蓝宝石,还有祖母绿。
“这个送你,算是哥哥我给你添的嫁妆。”
万筝接过来看了看:“西洋的?”
“上头的宝石是当年三宝太监的船队带回来的。”
“呦,那可不便宜。”
“关键是金的砸不坏,我不信汪直这厮能给这镯子熔了。”覃力叮嘱,“你别跟他说是我送的,省的他天天醋反盈天的,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万筝走到窗外,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
“送我就送我,说什么添妆,你那是送我么,你那是送我未来的夫婿。”
好像我这人只是个嫁妆盒子,暂且用来摆一摆的。
覃力似笑非笑:“你要不是非要到贵妃这岁数才嫁人吧,我此去广西多则七八年,少则三五年,等我回来、你不会还待字闺中?”
“那又怎样,我姐夫姐姐又不是养不起我这张嘴,养我到一百岁也不成问题。”
覃力一贯是巧舌如簧的,此时却有些难以启齿。他也不知道,小万到底是真的没有觉察到,还是装的。
“那个……”
他挠挠头,算了、还是放弃了。
不仅废物命长,不管闲事的也命长。
*
回京之后,汪直立刻就将覃力提到了西厂的监狱。
他先去瞅了一眼杨家父子,杨泰还好,杨晔因为在汪直面前嘴硬,给弹了一曲琵琶,现在算是生不如死了。
覃力虽然不是东厂的人,但诏狱也没少去,四处参观一下,果然是浑身发凉。
“我要是不听你的,你是不是真要把我弄过来这边弹一弹?”
汪直让人打开一间牢房,示意他进去。
“真进啊?”
“你以为你真是来这儿到此一游的?”
汪直给他一脚踹进去:“好好呆两天吧,做戏也得做全套,你不是还想给尚铭当亲儿子么。”
覃力叹气:“给我来点儿酒菜,我有话同你说。”
牢里别的没有,酒还是不少的。
四荤四素八个菜,就差一旁配两个吹拉弹唱的了。
“过两个月就打发你去广西,路上也不必担心,尚铭还不至于如此卸磨杀驴,必然会给你安排妥帖了。”汪直又说,“到了那边,你再替我办几件事。”
覃力简直无语了。
“我说汪直,你也不能就指着我一个人糟践吧。”
他掰着指头说,“这次我多少也算帮了你一个大忙,让你西厂轻轻松松就压过了东厂,不然你以为东厂是吃素的,我要硬和你扛,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念着我的好就算了,怎么还见天使唤人呢?
——求人?你自己说说、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