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从德州带回来的金丝枣,你尝尝。”
万筝献宝似的捧出来,“都是我一个个挑的。”
“我来看看。”
万贞儿是从来不扫兴的,吃了一个点头说:“确实甜,宫里也有,但没有这个甜。”
“那当然。”
她举起一个枣子,凑到阿姐的肚子面前:“你也爱吃甜的吗?”
肚皮动了动,大概是点头。
“你还别说,这些日子不吐了,还真就总想吃点甜的,八成是这孩子爱吃。”
“没在德州多呆几天?”
“阿姐,我是去办事的,又不是去闲逛的,去了就回来了。”
万贞儿说:“小时候我和阿爹去过德州。”
你是问德州哪里?”
她原以为阿姐是想起幼年的事了,没想到她却说:“二殿下记得吧。”
“记得。”
德王朱见潾是朱祁镇第二个儿子,只比朱见深小一岁。
巧的是,他母亲也姓万,封号宸妃,生了四子二女、是英宗后宫生育子女最多的妃嫔了。
说来,这位万太妃竟然比万贞儿还小一岁。
看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就能给她生孙子了,这边万贞儿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呢。
因两人都同姓,从前就更亲昵些。
“明年,他就要就藩德州了。”
“明年?这么快?”
皇帝还没有子嗣,皇弟可就是一号备胎。
就算现在万贵妃腹中已经有了皇嗣,只是男女未知,而且古代孩子夭折率高,王朝皇室越到后面孩子越少越养不大。
不过,谁也不敢说皇帝生不下儿子,所以德州那边王府什么的都在准备着。
“万太妃来找过我,让我多多在陛下面前给德王美言几句。”
“封地在德州已经很好了,又近又富庶,哪像那些边陲之地。”
不过,万太妃这是找对人了,这事找别人找太后都没有找贵妃管用。
只要万贞儿吹吹枕边风,皇帝那是无有不从的,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
孩子爱吃甜枣,爹也爱吃。
朱见深用了膳过来,也吃了几个枣,闲话问,“德州的事办的怎么样?”
“殿下,我办事还用说么,绝对一等一的。”
“哼,你办事如何不知道,口气倒是一向大的很。”
“汪直口气也大,您怎么老说我,不说他。”
“他是对别人口无遮拦,你呀、就冲自家人口气大。”
朱见深推开那盆金丝枣:“虽然好吃,也不可用多了,免得过于甜腻,到时候你又吐。”
虽然万贞儿身体康健,但古代怀孕不管怎么说都是鬼门关上过一遭。
不过没办法,家里有皇位要继承,总要赌一把。若是实在生不出来,抱养也可以,但既然能生,还是试一试。
“陛下,您准备如何处置覃力?还有尚公公?”
“尚铭年纪大了,做事有些不妥帖,但人还是忠心的,我骂了他一顿,让他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皇帝信任汪直,也不怀疑尚铭,至于尚铭和汪直不对头,那没问题,他俩这身份就不能对头。这一点上,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不过陛下还是偏爱汪直的,这次不仅是警告尚铭,也让他管好东厂,不要胡作非为。
“至于覃力,就按之前汪直说的办。”朱见深摇头,“这个覃力,首鼠两端,不是个做大事的料。他既然想回广西,就让他去。”
太监出外差,大多是提督军务的,所谓监军太监。
不过广西自从十年前大藤峡之乱被平定以来,倒是安稳了许多,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反而是东北西北,一直不消停,想来也必须下狠手整治一番。
朱见深摸着万贞儿的肚子,温柔地说:“等这孩子长大了,必留给他一片海晏河清。”
不像他父皇,直接丢给他这么个烂摊子,一天天的没完没了。
今日朱见深分外高兴,笑着说:“你这枣子虽然也吉利,却远远不如我送给贞儿的。”
说着,他亲自拿出来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巧的杯子。
“这是、景德镇的官窑新烧制的?”
万贞儿伸手去取,刚一入手就觉得不同寻常,这杯子造型小巧精致,胎体轻薄、釉质莹润如玉。
再看杯身,却是一个斗彩的杯子。
所谓斗彩,是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相互映衬,效果绚丽多彩,但也因为需要两次烧制,成功率大大降低了,必是精品。
万贞儿眼睛一亮:“这杯子当真是巧夺天工。”
朱见深喜滋滋说:“你仔细看看,杯身上的画。”
这瓷器杯子上绘的花样很多,比如禽鸟花卉,翠鸟、鸳鸯、蝴蝶搭配牡丹、莲花、菊花、梅花,葡萄、石榴、荔枝搭配蜜蜂、蜻蜓,都是常见的样子。
不过眼下这个手杯却不一样,除了普通的牡丹、山石外,还绘有好几日鸡,仔细看、有公鸡母鸡还有小鸡。
“这个——”朱见深指给她看,“这公鸡昂首啼鸣,母鸡低头啄食,小鸡围绕嬉戏,多好,便如同咱们一家三口。”
在他心中,现在的他是公鸡,可以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了。
但其实从前,他就是这只小鸡,也没有公鸡可以保护他。多亏了贞儿,在她的庇护之下才能够得以长大,才有今日。
“陛下是因为我属鸡?”
“不仅你是属鸡的,成化元年也是鸡年,对咱们两人都是好兆头,这杯子便叫做鸡缸杯如何。”
每朝官窑总是要烧瓷器的,宋代便有五大名窑,元代有青花瓷、釉里红,多是价值连城。
大明的官窑瓷器在景德镇烧制,朱见深知道万贞儿并不喜欢那些大的器物,而是中意这些小巧珍玩,就有意让人烧制一套独一无二的,算是他同贞儿的定情信物。
为此,他自己亲自画的样子,还拿给万筝看。
“瞧瞧这个……”
“这是……”万筝揉了揉眼睛,“鸡、鸡缸杯?!”
“鸡缸杯?”朱见深点头,“你这名字有些意思,我原叫它子母鸡杯的。”
万筝:……天呐,这就是那2.8个亿的鸡缸杯……
“陛下,什么时候能烧好,给我一个、给我一个啊!两个也行,凑成一对儿。”
官窑的瓷器从来都不是给普通人用的,从古至今一直如此,那都是皇家御用。
像是“天青色烟雨”的汝窑,就是宫中也没有多少件,各个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朱见深说:“我还想重新恢复年号款。”
明清之前,年号换的太频繁,瓷器也并没有年号款的。
洪武时,景德镇的御窑厂建立,但早期瓷器多无款。到了永乐朝,始创帝王年号款,大明永乐年制、大明宣德年制就是由此开始了。
不过正统、景泰、天顺三朝的瓷器并不打款,后世叫做空白期。如今到了成化,朱见深觉得可以复古一下了。
“好啊,大明成化年制。”
就这六个字,后世不知道值多少钱。
朱见深随手拿了一个宣德的杯子,摩挲着底部“大明宣德年制”。
他琢磨:“这底款让谁来写呢?”
永乐和宣德的款多是沈度写的,沈度是书法大家,朱棣赞誉“我朝王羲之”。尤以楷书和隶书闻名,是明初台阁体的代表人物。
不过,沈度已经归天了。当然,朝中决不缺少书法大家,只是……
他伸手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大明成化年制”。
他的书法算是一般,毕竟当皇帝早期要得是能征善战,后面要得是帝王心术,高低识字就成,不用书法太好。
那些个书法好的过分的皇帝,比如宋朝那两位,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而且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字迹尚且显得稚嫩,名家也是要靠时间也磨砺的。
“写得如何?”
万筝坦诚:“没有永乐宣德的好。”
“我确实比不了沈度,那时候,还是贞儿握着我的手写大字的呢……”
想到这儿,他手一顿,是了。
万贞儿摸着鸡缸杯爱不释手,直说:“真是好釉。”
朱见深凑到她耳边,拨开一缕发丝:“你看看底款。”
“底款?”万贞儿翻过来一看,手一抖,差点儿给杯子摔了,好在朱见深眼疾手快接住了。
“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