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说，林青雾在听完周雪度这句话之后，并未理解话里的意思。
回想高中时代，接触不多，他不见得记得她。只是，他这么一说，林青雾静下心思考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企图从他眼里窥见分毫。
却探寻不到任何。
僵持时间太过久，两人都有些忽略掉，他这个姿势，令他们挨得很近。
林青雾错开眼，胳膊撑起上半身。
周雪度看着她动作，也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向后靠，坐的分外直。
头发里陷入的细沙，随着举措往下掉。
衣服上也碰到不少。
林青雾抬手蹭开两下。
“什么哭？”
周雪度回想道：“很久之前，有个女生站在来接机的粉丝堆里，一直在哭。”
林青雾心倏然一紧。
这一刻，呼吸都有些止住。
“是吗？”她说，“粉丝见到喜欢的人流泪，不是很常见？”
周雪度摇头，“她好像不是我的粉丝。”
那档综艺录制，他飞往节目地点，那是个大晚上，应该快到十二点，黑夜跟疲惫一齐袭来，眼皮也变得很沉重。
下机后出来，远远望见大楼下方出口，有秩序的站着十几个小女生，她们举着画着他卡通形象的横幅，似没被黑夜笼罩，眼神熠熠，不觉疲倦。
那是个深秋的夜晚，天空貌似还有点飘雨，她们聊天时，嘴里隐隐约约吐出白气，即便手指冻得通红，但整颗心，还是那么滚烫。
见到他，十分兴奋与激动，漫长的等待只为见面这几分钟。
接他的车已经到来，周雪度没立即离开。
接过粉丝组织收到的一袋信。
听她们唱他的歌。
因为账号的原因，他依旧戴着那个羽毛面具。又加上口罩，所以粉丝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就在这间隙，静静倾听。
然后，看到了一个女生。
很奇怪。
和周围粉丝不一样，没有尖叫，没有拿手机拍他，仅仅只是站在热闹的人群里，格格不入。
他知道见到喜欢的人是怎样的，他确定她应该不喜欢他。
她眼里没有并没有那种狂热与欣喜。
如果不是手里的横幅，周雪度想，他都以为是误入的路人。
后来，再一次扫过，他发现她在无声地哭。
他看不懂，只觉得，她很难过。
但她不喜欢他，难过什么？
林青雾沉默片刻，“那你为什么会认出，那个女生是我。”
“或许，就像你认得我的眼睛一样。”
林青雾说过，她不是他粉丝，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露出那副神情。
周雪度突然就很想知道。
“所以。”
“林青雾，你那时候为什么哭？”
-
林青雾知道Snow是周雪度的那段时间，刚好是室友安茹极度痴迷他的时候。
因为在上铺，大家只在周围安了床帘，头顶依旧是空的。
那天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海报，贴在天花板，美其名曰：“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
林青雾睡在她隔壁。
所以，她每天一睁眼，也能看到。
有时晚上睡不着，她会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微弱的光晕，寻找他，注视他。
有时也会躲进被子里，不想看他。
她很少去搜索关于Snow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从安茹口中得知，他涨了多少粉丝，他跟谁合作了。
有一天晚上，安茹和另一个室友从外边回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后，刷着视频，不知道刷到什么，惊讶一声，跟寝室里的人分享：“听说Snow明天要发的这首歌，是他高三写下的诶，他说词曲跟现在的对比，可能会较青涩，但他不会否认掉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作品，天呐，这话说的，迷死我了，我要粉他一辈子。”
“搞什么，真一辈子吗？”有人搭话。
“诶呀。”
安茹被调侃，戳中心思，寝室谁不知道她换偶像的速度之勤。
“故意的吧！”她视频也不刷了，跑她身边扰她痒痒。
寝室内顿时一阵笑。
林青雾当时正在看书。
她读到那一句：“至于我们的相遇，我有多种比喻。”
还没来得及看下一句，安茹撞在了她身上。
手中的书没拿稳，掉在地上，诗的后半句，被掩盖进厚重的书页里。
安茹见状，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帮忙捡起来，拍打干净上面沾染上的灰尘，递给她。
“不好意思啊小雾。”
林青雾接过，“没事。”
却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晚上，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想起安茹说的Snow的新歌。
看了眼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十二点。
她的心，意外平静。
渐渐，眼皮愈发沉重，迷迷糊糊，快睡着之际，听到床帘后边安茹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青雾清醒过来。
她躺在床上，抬头看着那张海报。
一直等到寝室人都睡着，等到安茹打完歌睡了，才摸到手机跟耳机，躲进被子里。
适应黑暗之后，光就太过刺眼。
林青雾就着这份刺痛，打开音乐软件，搜索Snow，点开了他的新歌。
叫《未知》。
寝室内静悄悄，被子内心在猛烈跳动。
她清晰听到自己呼吸声。
她有一点紧张。
戴上耳机后，点击播放。
周雪度的声音顿时布满两个耳朵。
他唱：“沙漠突然，下起了雨。”
又唱：“迷失在了，时间的海。”
歌名叫未知。
那他在寻找什么吗？
林青雾不知道，只一直循环播放，他的声音在慢慢变得空灵，轻飘飘的，她怎么也抓不住。
......
安茹的喜欢，没维持多久，她已经重新有喜欢的偶像，听说是一个组合。
天花板那张海报，她没摘下来替换。
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已经习惯。
时间一天天过，大学生活充实，安茹旁边的墙上多了很多林青雾不认识的人影。
Snow的海报开始卷起一个小角。
大三时，安茹在追的一个爱豆，正好来这个城市录综艺。
她问遍全寝室，但那阵子大家似乎都很忙，只有林青雾有时间。于是，安茹拜托再拜托之下，她同意陪她去接机。
安茹高兴地亲了她一口。
小爱豆落机时间很晚，林青雾跟安茹赶到机场时，出口处等待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年纪都不大。
安茹兴致冲冲拉着她过去认亲，用自己的消费截图换取到一份周边。
她打开横幅让林青雾给她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出口在外边楼下，楼内灯火通明，映照女孩们小小身躯。
保安看不下去，将外边的灯打开几盏。
女孩们忙说着“谢谢。”
举着相同横幅的人，像是好久不见的老友，因为喜欢同一个，就有很多相同的话题，安茹跟旁边女生很快聊了起来。
林青雾搓了搓手，陪她等着。
后面继续来了一些人，渐渐，她们聚成了个小山堆，无人能撼动。
那天很冷，即使穿得不少，也能感受到冷风从袖口，衣领窜进，不近人情极了。
大家鼻头，耳尖都被冻红，口中哈着白气，没有人抱怨，有的只是期待、憧憬、紧张和欣喜。
爱能克服万难。
小爱豆人影还没见到，只听一阵“啊啊啊。”
还有高举的横幅。
爱豆出来时，人群开始拥挤，都想靠近一点，林青雾在快门声里，艰难挪到安茹身后，虚掩着她。
透过一双双手之间的缝隙，她匆匆瞥过几眼那个爱豆，很帅，很高，不过她不认识。
结束得很快。
望着小爱豆上车离去，突然有人“哇”的一声哭了，紧接着，陆陆续续传来哭泣声。
见到了想见的人，是一件让人流泪的事。
安茹眼里也有泪花，她抱着林青雾。
“呜呜呜呜，他好帅，我要喜欢他一辈子。”
林青雾拍拍她脑袋，“好好好，喜欢他一辈子。”
人群开始散场，拼车回去，安茹刷着微博，准备找站姐刚拍的照片做壁纸，迎面撞上好几个人。
安茹疑惑，“等下还有谁吗？她们等谁啊？”
旁边路过的女生听见，解释一句，“我们等Snow呢。”
安茹恍然大悟。
林青雾兀然怔住，还没来得及消化，安茹又把她给拽了回去。
她凑林青雾耳朵悄悄说：“前夫哥啊，我还没见过呢，好像今年才开始有的线下，好小雾，我们再看看怎么样？拜托拜托。”
她双手合十，可怜兮兮。
林青雾只能木讷地点头。
安茹社牛，混到她们粉丝里，要来了两张横幅，回来塞给林青雾一张，“咱也装一下。”
林青雾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横幅，对上了Snow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动弹不得。
安茹没有察觉林青雾的异常，兴奋跟人交谈。
“听说新综艺会露脸。”
“对，好激动，希望快点录完，到时候我一定守着看。”
“对了，你喜欢他多久了啊？”
“快一年了诶，你呢？”
......
对话声陆陆续续传进林青雾耳朵里。
她垂下眼眸，望向屋檐之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不大，毛毛细雨。
安茹挽着林青雾胳膊，嘟囔，“怎么还没来，好冷啊，小雾你冷吗？”
林青雾动了动唇，“嗯，很冷。”
“那我们早点回去吧，明天我请你吃烤红薯怎么样？”
“好。”
或许是大晚上的缘故，等待的人没有先前那个爱豆的多，林青雾被安茹拉到前排，前面是被拉起围住她们的一条长横幅。
林青雾靠的最外头，雨渐渐放大，顺着屋檐落下，晕湿一片。
风声呼呼作响，像刀子剜过，生疼。
楼内传来一阵躁动，女孩们意识到什么，心照不宣地举起手机，相机。
接着，门口处，出现一个人影。
很高，削瘦，一身黑，他戴着个口罩跟面具，上面的羽毛随着风摆动，他恍若未觉，目视前方，像来自一个未知的国度，神秘，孤傲。
林青雾望着他，整个人僵住。
无法动作。
周围快门声与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她内心，荒芜一片。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
林青雾第一次知道，泪流满面这个词的具体化——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泪时，眼泪已经占据了她整个脸庞。
她没想哭的，但眼睛为什么是湿的？
...
回去路上，安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晚收获，翻着微博看站姐美图。
林青雾靠着车窗，望向窗外。
玻璃窗拢起雾气，朦胧的看不清外面，只剩偶尔掠过的光点成光晕，在她眼里放大又不见。
有雨水顺着滑落，模糊之间，透出女孩的脸。
林青雾曾被推送过一个问题。
多年后和暗恋的人重逢是什么感觉？
评论起高楼。
有人爱人错过，爱而不自知。
有人谈了场恋爱，青春得到答案。
也有人，形同陌路，不再有交集。
林青雾想，她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会在聚光灯下，闪耀，夺目，拥有很多人的喜欢与簇拥。
他会得到很好的陪伴和很好的爱。
他前路坦荡，一片光明。
林青雾知道，她没办法喜欢他了。
恍惚间，想起来很久前没看完的那句诗。
后来她有翻看完整：
至于我们的相遇，我有多种比喻
比如大火席卷麦田
我把所有收成抵挡给一场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