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早晨的光不强烈刺眼，但莫名的，林青雾眼眶有些发酸，连呼吸也变得很轻缓。
时间在这一刻拉回——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见到了那双眼睛，一时之间，只盯着相机屏幕忘了动作。
枝头的叶子已被烤焦，晒得薄薄一层，热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岁月里被掩埋的秘密在这瞬间冒出了尖牙。
林青雾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在与周雪度对视上那一秒，就将他认了出来。
开始，喊他来雾散不过为了给青葱少女时代的暗恋画一个句号。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
那不是几天，也不是几个月，而是真真实实漫长的几年。
她对他年少的情谊随着时间，开始消散，模糊，渐渐遗忘，连当初喜欢他时的自己，亦不清晰。
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大，没有谁为谁停留，他有他的坦途，她也有她的归属地，都不再是十几岁时青涩的模样，所以，那时只当他是一个可能第二天就会返程的普通租客。
可她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种感觉。
曾紧紧缠绕她，扯着她下坠的，似乎怎么也逃不脱如噩梦般的感觉。
她意识到了什么。
有意无意的，会想伸出手拉他一把，就像很多年前，他拉了她一把。
慢慢，他们愈发地靠近彼此。
这对于林青雾来说，其实是种困扰。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去靠近周雪度的。
年少暗恋？拯救者？或许民宿租客。
好像都不是。
林青雾看着周雪度的眼睛，如那天一般遥遥相望，远处是初升的太阳，她的心渐渐明朗起来。她说过的，困扰她的东西要解开了。
十几岁的周雪度，肆意，少年气，朝气蓬勃，现在的周雪度，散倦，随性，带着点颓气。截然不同。
可没办法，她好像还是会被这样的他所吸引，不是源于少女时代的想象，而是喜欢的具象化。
林青雾抬手抚上左耳骨上的耳洞，触碰到那枚耳钉，尾端刺痛指尖。
她能感觉到，周雪度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但那个度到哪儿，她不知道。
但又怎样。
现在，让欲望主导一切。
多年后和暗恋的人重逢是什么感觉？
直到这一刻，林青雾终于承认，原来人真的可以，喜欢一个人两次。
她笑着，回答他。
“好。”
-
回到民宿，陈耳和路序正在吃早餐，这是两人在雾散的最后一顿，阿很小橘恋恋不舍，几人边吃边聊。
林青雾打了个招呼，跟周雪度一齐上楼。
一晚上没睡，周雪度回房间补觉，林青雾洗漱。
洗漱完后她下了楼。
陈耳路序住进雾散的时间里，她因为私事没怎么跟他们沟通过，趁这个点，表达了一下歉意，并询问了解下关于住在雾散的体验感。
好在两人很满意，没有因为她这个老板不在而觉得招待不周。
林青雾没再打扰几人的难舍难分，好长时间没拍视频，她准备出门去采素材。
这一趟，到傍晚才回来。
刚好撞见了新接待的客人，一小姑娘，模样不大，应该是晕船，吐过三回，脸蛋惨白得不行。
阿很找了些小酸枣给她吃，小橘在边上递纸。
见状，林青雾偷偷和小橘示意一下，便径自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蜂蜜，接着冲洗一个玻璃杯。
她调了杯温开水，舀入一勺蜂蜜，搅拌。
周雪度睡醒下楼，在厨房找到林青雾，看了会，才出声，“这画面是不是有点眼熟？”
林青雾搅着蜂蜜水，故意道：“有吗？”
周雪度装不知道，“好像，也许，有吧？”
他走到柜台边，拿出一个新玻璃杯冲洗干净。接着站林青雾身边等待。
玻璃杯里的蜂蜜水被搅出一个小型漩涡，林青雾将勺子拿起靠在杯壁上，任水流滑落。
等勺子上的蜂蜜水差不多滴干净，才拿出清洗。
刚洗净，周雪度双手奉上手中的玻璃杯，林青雾接过，他的话随之而来，“该交学费了。”
林青雾听见差点没拿稳给杯子摔了。
她没好气，“你记性真好。”
周雪度将蜂蜜移过去点，颇为郑重地点头，“那当然。”
林青雾干脆专注给他调蜂蜜水。
结果周雪度一个人搁那傻笑，“不过，你当初居然知道我晕船诶？”
林青雾手下动作没停，只低头敛眉，像在回忆当天的场景和他当天的形象，等了会才道：“看得出来。”
“看得这么清楚？”
周雪度好奇，眉梢挑起，意味深长地说出心中猜想，“难道那时候，你就对我......”
稍顿，想着什么词放这合适。
林青雾就这么边搅蜂蜜水边等他说词，然后等来了挺不正经的四个字——
“意图不轨。”
林青雾：“......”
她无语地笑了，“对，我对你......”
说到这，她学他，钓着鱼儿不收竿，不说了。
周雪度：“？”
虽然多多少少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但话卡那上不去下不去，很是抓心挠肝，他靠近了点，“是什么？”
林青雾偏不说。
安安静静地搅完蜂蜜水，接着往他那边推过去点，一如那天，淡声：“学费。”
说出的话如飞刀，绕一圈回来扎自己身上了。
周雪度低头看了眼那杯蜂蜜水，又抬头继续将目光放她身上，算是没辙了。
他双手合十，“那林老板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告诉我一下？”
他好像很知道自己这一套，拖着尾音，听起来无辜极了。
这下轮到林青雾没辙了。
谁让他一耍无赖，她就没了力气。
“你真想知道？”她问他。
周雪度眨眼，“当然。”
好吧。
既然这样。
林青雾坦然道：“其实就是那会你脸色惨白的像个男鬼，所以我对你......”
最后几个字刻意说得极重，“一见钟情。”
周雪度：“......”
脸色惨白，像个男鬼，一见钟情，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词能组成一句话。
唬他呢。
他沉默地斜靠着柜台，盯着她侧脸看，耳旁有扎不上去的碎发垂下，小幅度晃动，像蒲公英，没被吹走的那种。
让人很想手欠的去拨动。
不知怎么看得出神。
林青雾好半天没听见他的回答，以为他被自己的话说自闭了，结果一偏头，刚好跟他目光撞上。
他很专注地盯着她，但仔细看，眼里空空，像是看着某个地方发呆。
林青雾奇怪，“怎么了？”
眼前的蒲公英晃动得厉害，周雪度视线慢慢聚焦，对上林青雾疑问的视线。
反应过来，他站直身体，眼神忽闪，伸手朝后脑勺抓了把，嗓音有些不自然，“需要我帮你弄下头发吗？”
林青雾没想明白，话题是怎么到她头发上的，愣了会，却还是应声。
于是，下一瞬，她感受到属于周雪度的气息萦绕过来。
在感官中无限放大。
包围她。
周雪度其实有些紧张，这明明是一件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但他的行为还是变得缓慢起来。
他用指尖勾住林青雾耳旁那缕碎发，轻轻向她耳后带。
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碰到皮肤。
两人感觉是不同的。
周雪度是像触碰到想象很久的蒲公英，果然如预料一般，软软的、轻柔的。
而林青雾在这种情况下不确定做什么反应更为恰当，保持着看他的动作没动，只是靠得近，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喉结上，那颗痣看的一清二楚。
还有。
痣的摆动弧度。
耳朵那块肌肤突然变得很烫。
整理那缕头发没花多少时间，周雪度收回手，“弄好了。”
“哦，”林青雾移开视线，“谢谢。”
“客气。”周雪度眼睛也移向别处。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距离，靠得那样近。
直到——
“小雾姐，我来拿蜂蜜水。”
小橘的声音隔着段距离传来，劈开了空气里的安静，林青雾忙与周雪度之间拉开点距离，转身看向厨房门口。
她的反应太快，周雪度错愕一瞬，没有说话。
小橘进来厨房，先是看到林青雾，后又瞥见她身后的周雪度，“小雪哥也在？”
周雪度回她：“你给外边那位客人递纸的时候。”
“难怪，”小橘没把这放心上，应该是忙着的时候没看见他下来，回归正题，她指向台面上两杯蜂蜜水问林青雾，“小雾姐，哪一杯呀？”
林青雾将靠外边那杯端起递给小橘，“这杯。”
“好。”
小橘接过就急匆匆走了。
等没见她身影丝毫，身后响起周雪度略微不近人情的声音：
“林青雾，见不得人吗我？”
林青雾心口一颤，知道是刚刚那个动作，让他误会了。
她吸了口气，转过头。
“没。”
周雪度没搭理她，只一副看你怎么解释的样子注视她，妄想看出什么来。
林青雾朝他走近。
他们身高没差太多，一个头的程度，所以她看他仅仅小幅度仰头，“我没这么想。”
“那你怎么想？”
林青雾解释，“你知道的，阿很跟小橘两人的性格，知道我们的关系后，肯定不问出什么来不善罢甘休，我们才。”
说到这，她看着他眼睛，很认真道：“我们才刚在一起，我不想被刨根到底。”
周雪度依旧没作声。
林青雾心开始忐忑，“你生气了吗？”
毕竟，他们才在一起，她那个动作的确有点不尊重他。
“对不起。”
这三个字余音还没消，周雪度开口：“收回这几个字。”
他凑近她，“我没生气。”
“那你，怎么不说话，”林青雾道，“不说话就是生气了。”
“谁说的？”周雪度反问。
“我说的，你在冷暴力我。”
周雪度听懵了，怎么反客为主了。
“我哪有！”
哪门子冷暴力？现在不应该是她哄他吗？
流程怎么不对。
周雪度有些想笑，”我只是在想，你下次能不能提前给我通个气？。”
林青雾语气无辜，“这不是没来得及吗。”
“......”
周雪度不想挣扎了，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死意，“林青雾，你现在在热暴力我。”
林青雾有点被他可爱到。
想了想，她提议，“那我给你点补偿？”
周雪度一脸生无可恋，脑袋却偷偷偏了点，耳朵竖起，“哦，什么补偿，你说吧。”
林青雾弯起嘴角，抬起手，朝他头上揉了一把。
他的头发一点也不毛燥，手感很好。
周雪度眼神忽闪，眼皮撩起，“这什么意思？摸狗呢？”
林青雾在那儿笑，“给你顺毛，我以后一定提前跟你通气行么？”
她的笑太晃眼了，周雪度偏过身端起那杯蜂蜜水喝里一大口，等那股甜意滑入进喉咙，才道：“看你表现。”
“行，那我表现好点，”林青雾顺着他，“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周雪度倚靠柜台，将玻璃杯随手放下。
“我们现在，可以不用问的，就能做一些亲密关系之间能做的事，”林青雾舔了下嘴，“比如，你刚刚帮我撩头发。”
“还比如你刚刚帮我顺毛？”
“能这么说。”
“果然，”周雪度笑，“你对我意图不轨。”
又开始了。
林青雾懒得理他，“那不顺了。”
她抬脚就往门口走。
没走两步，手被周雪度拉住。
她回头。
周雪度视线垂着，看了她两秒，忽地松开手，对着她慢慢微倾下身，处于比她还要低很多的位置。
他双手支撑着大腿，精瘦有力。
林青雾还没来得及猜想他要做什么时，周雪度抬头朝她勾唇一笑，有点坏。
“要不，再顺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