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转动声像老妪的咳嗽,吱呀里,温柔的女人声从铜喇叭里渗出:“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当唱针滑到“红玫瑰开在坟墓上”这句时戛然而止,紧接着玻璃弹珠坠地的脆响炸开在死寂中。
“轱辘——”
一颗玻璃弹珠从楼梯滚落,在橡木地板上敲出死亡般的空响。每一下弹跳,都像是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那声响空洞而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所有手电筒的光束在瞬间汇聚,如同舞台追光般锁定那颗滚动的弹珠。它在楼梯转角处短暂停留,随即继续向下滚落,坠落在一楼,最终滚在林隅的运动鞋旁。
林隅刚要俯身,程野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拍开林隅伸出的手,语气有些生冷: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碰!”
他弯腰的捡起弹珠,手电的光束穿透弹珠,映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瞳孔——漆黑的虹膜上布满细密的血丝,瞳孔收缩如针尖,仿佛在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有趣。”程野将弹珠举到眼前,“这玩意儿...原理是什么。”
话音未落,弹珠内的瞳孔突然转向林隅,虹膜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下一刻弹珠突然在程野掌心炸裂,玻璃碎片四散飞溅。
玻璃碎片炸裂的瞬间,程野抬手护住眉骨,皮质手套被划开蛛网状的裂痕。第三道闪电恰在此时劈落,惨白电光里,所有手电筒光束开始疯狂频闪,像是无数只垂死的萤火虫在作最后挣扎。
“啊!女鬼!”苏娜指向一个方向。
众人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二楼旋转楼梯的雕花栏杆旁,一个红色人影正垂头注视着他们。
长发女人突然抓住程野大衣的袖口,声线发紧:“那...那是不是...一个小女孩??”
‘咔嚓——’
雷光中那抹猩红突兀地消失,只余水晶吊灯链在风中碰撞出幽怨的清响。
“啊?怎么突然不见了,那是人吗?”
众人搜寻间,宋薇突然厉喝:“一楼!”
手电筒光束汇聚处,穿着维多利亚式红裙的人偶歪倒在一楼楼梯转角。只见她蕾丝裙摆铺展在橡木台阶上,像是泼洒的血泊中绽放的曼珠沙华。赤脚踩在波斯地毯的鸢尾花纹里,陶瓷脚踝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系着的银铃在穿堂风中发出细碎的清响。
宋樾归擦着冷汗讪笑:“吓死老子了,谁这么无聊...”
“什么嘛,是个人偶!装神弄鬼的。”苏娜看清小女孩的细节后,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光线下,人偶面容精致得近乎诡异,瓷白的肌肤在频闪的手电光下泛着尸蜡般的冷光。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唇色是熟透樱桃般的暗红,嘴角微微上扬,凝固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
只是右眼的空洞破坏了这份完美,黑漆漆的眼窝里隐约可见齿轮转动的金属光泽。
她的身影恰好与身后墙上的壁画重叠——
那幅仿制的《最后的晚餐》中,耶稣的位置被人偶取代。
达芬奇笔下的圣子面容被瓷娃娃的天真笑靥覆盖,十二门徒惊惶的表情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愈发扭曲。玩偶的红裙与壁画中耶稣的长袍融为一体,仿佛圣子披上了鲜血染就的华服。
“轰隆!”闪电劈下。
人偶的身影突然从壁画中剥离。她的红裙与耶稣的长袍分离的瞬间,在唇角凝固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不再是天真的微笑,而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关键时刻,磁暴下的手电筒全部失去光线,周遭的一切重新被黑暗侵蚀。
三秒后,当电筒光恢复时,人偶再次消失在原地。
手电筒光线再次四处寻找红色身影。
“滴答。”
林隅后颈突然落下一片冰凉。他抬手触碰的瞬间,指尖传来粘稠的触感——电筒光线下,他看到发黑的血渍正顺着指纹蔓延。
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是黑色颜料而已。
循着本能仰头,视线上移,只看见人偶正倒悬在水晶灯中央。
华美的波西米亚水晶灯正在滴血,那些切割完美的棱镜此刻像无数张开的兽口,暗红色液体顺着黄铜灯链蜿蜒而下,滴在橡木地板上。
“啊啊啊!!!有鬼!!!!!”
众人惊惶抬头,苏娜的尖叫被吞没雷暴里。
当七支手点汇聚时,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水晶吊灯上倒挂着红裙女孩,她青紫的嘴唇已贴上苏娜颤抖的瞳孔,空洞的眼窝正对着苏娜的下巴。
“这边!”
程野的吼声惊醒了呆滞的众人,宋樾归拖着尖叫的苏娜拔腿就跑。
林隅在狂奔中回头,瞥见人偶的脖颈正在180度转动,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的锁定他们。
一马当先的程野,一脚踹开蒙尘的桃木门,众人滚进一旁的房间。
重重合上门栓的刹那,所有声音骤然消失。黑暗中只剩下七道急促的喘息。
林隅毫无防备,被突然冲进来的苏娜狠狠一撞,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朝着角落里的程野扑去。程野下意识地浑身一僵,几乎瞬间全力将林隅一把推开,动作粗暴又决绝,好似触碰到了什么污秽物。
他脸色阴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开口:“怎么?又想来投怀送抱?”
敏锐地捕捉到程野语气里那不加掩饰的烦躁,林隅识趣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不好意思。”
这人,对自己敌意不小啊。
他暗自给程野贴上了这个标签。
“有些人啊,还是这么有心机。”长发女生宛如画中缪斯,长得很漂亮,说出的话却刻薄至极。
她轻启眼眸,目光流转间,那眼神里裹挟着不加掩饰的鄙夷与不屑。不过转瞬之间,她便收回了那高傲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转动雪白的脖颈,目光扫过程野挺拔的背影。
唯有顾言出手拉住林隅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带,压低声音:“阿隅,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听到这话,长发美女顿时脸色一冷。
“顾言,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你不知道吗。这种穷乡僻壤出来的人,鬼知道肚子里藏着多少弯弯绕绕,小心他把你像条狗一样,骗的团团转。”
顾言站在林隅身前,他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这不需要夏大小姐操心了。”
“哼,好心当驴肺。”长发美女狠狠翻了个白眼,转身而去。
林隅只当这是个插曲,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泛黄的《晨间日报》头条硕大的标题:“富豪陆远山妻子失踪疑云”。天花板以及墙壁四周贴满拼贴剪报,书桌上的墨水瓶里已经干透,鹅毛笔插在动物齿制成的笔洗中。
就在他仔细阅读墙上的信息时,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第一声敲门声落下的瞬间,程野几乎是瞬间冲到门边,手臂撑住门板,肌肉绷紧如铁。
“顾言!”他低吼一声。
顾言的反应同样迅速,就像排练了上千次般的默契。他一把推开身旁的沙发,沉重的家具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沙发抵住木门的瞬间,门外的撞击声似乎停顿了一秒,但随即变得更加狂暴。
起初是贵族小姐般的三短一长,渐渐变成醉汉捶打酒馆木桶的狂乱。
“愣着干嘛!”程野的吼声炸响在空气中,像是惊雷劈开了众人的呆滞,"快找东西抵住这里!"
林隅的视线迅速扫过房间,锁定了一张实木桌子。他冲过去,双手抓住桌沿,用力一推。桌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宋樾归见状,立刻上前搭手,两人的力量合在一起,终于将沉重的桌子推到了门边。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疯狂。木门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像是蛛网般蔓延。每一次撞击都让整座木屋颤抖,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像是下着一场灰白色的雪。
其余三个女生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门外的动静吸引。她们瞳孔收缩,呼吸变得急促,紧盯着摇摇欲坠的木门。
“还不够!”程野的声音沉声吩咐,“再找点重的东西!”
林隅的目光落在壁炉旁的铁制柴架上,那东西看起来至少有几十斤重。他刚要迈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神经质的笑声,像是玻璃划过金属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笑声过后,撞击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