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程野的手臂依然撑在门上,肌肉紧绷如弓弦。
几分钟的寂静像是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林隅的视线被书桌上那本摊开的日记吸引。泛黄的纸页上,歪斜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
<**4月23日,天气晴。** >
-爸爸又赚了很多钱,他给我买了最新的机器人,给妈妈买了漂亮的白裙子,给哥哥买了新书,给妹妹买了洋娃娃,妈妈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还有我最爱吃糖醋排骨,我好爱爸爸妈妈,好爱哥哥妹妹。-
空气里浮动的灰尘,在光束中织成磷火般的纱幕,林隅的指尖抚过日记本卷曲的边角,那些字迹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迹。纸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散发出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4月24日,天气晴。** >
-爸爸今天也拿了好多钱回来,给家里换了新电视。新冰箱,新沙发,新床,新书包,家里多了好多新东西-
<**4月25日,天气多云。** >
-妈妈花园里的早春玫瑰开了,剪了几朵放在新花瓶里,家里好香。我在厨房里偷偷看见爸爸亲妈妈的脸蛋,真害羞。妈妈叫爸爸晚上不要再去,爸爸笑着说我要养活一家子人呢,走的时候在桌上放了一沓钱,让我们缺了就自己拿…-
“看看这是什么?”
林隅的视线停留在书页上,那些歪斜的字迹中混杂着大量的拼音和错别字,勉强能读清。
宋樾归、宋薇、苏娜三人凑了过来,寻着林隅的视线低头看。宋薇当即就眉头紧锁,“小孩写的日记?”
"这里原来这么幸福美满,怎么现在成这样了…"苏娜带着浓浓的惋惜,“现在…现在就是个鬼屋!”
"什么鬼屋?娜宝可别乱说,肯定有人在外面装神弄鬼,就为了吓我们。"宋樾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他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苏娜的手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作为一个接受了将近二十年精英教育的人,他自然不信鬼神,认为这一切不过是某种恶作剧。
宋薇同样不信鬼神,她的目光在屋内扫视,试图找出某种机关或装置的痕迹。
“这肯定是视觉、机关和声效的结合,”她的声音冷静而理智,“做得倒是挺逼真。”
继续翻动着日记。
后面的几页依旧是同样幸福的笔触,字里行间充满了家庭的温暖与爱。然而,当他翻到某一页时,突然发现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缘,像是被某种野兽的利爪撕扯过。
直到最后一页,字迹突然变得端正而工整,仿佛换了一个人书写:
-哥哥说书房是最安全的,因为他们从来不来这里…-
手指停在最后一句话上,林隅注意到,“里”字的最后一横穿透纸背,在书壳内页拖出暗褐色的长痕——像是钢笔突然被蛮力按在纸上划出的伤口。
摩挲着日记本边沿的焦痕,那些碳化的纸屑簌簌掉落,像极了焚尸炉中飘散的骨灰。
“看来这个家是经历了什么...”宋薇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瞳孔倒映着日记里稚嫩的笔迹——最后一页的“他们”二字被反复涂抹成漆黑的墨团,“这小孩到底在躲什么…”
“或许是外面讨债的人?”宋樾归联想到屋外的那些油漆大字。
苏娜:“啊,讨债的难道还要打小孩吗?小孩也还不上啊。”
几人讨论间,林隅的余光瞥见门口两道身影。
程野的军靴搭在椅子边缘,银质水杯折射的冷光在他眉骨投下刀刻般的阴影,他轻抬眼皮,悄无声息盯着林隅0;顾言倚着书架的姿态像极了古典油画里的王子,抱着手臂沉默的注视着他们。
这两人,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就像默默看戏的路人。
“既然现在出不去,不如找找那人偶的线索吧,只要关了相应的机关,我们就能安全出去了。”宋薇用伞尖挑着书架里的书。
“我之前看新闻就说机器人识别元件出错,误把人类识别成蚊子苍蝇,激光杀了一家子人,真恐怖。”宋樾归抖了抖肩,看向宋薇,压低声音:“姐,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也遇到程序出错的人偶,把我们当猎物了?”
“还猎物呢?”宋薇翻了个白眼,“你充其量是个小卡拉,别废话了,赶紧给老娘找。”
四人翻找了几圈,依然一无所获。
“心累!尽是些垃圾!”宋樾归神情疲惫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叹气。
房间里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苏娜仍兴致勃勃,还在翻找。
她对窥探别人的秘密永远保持着强烈的好奇,以前去宋薇夏晚棠家里玩的时候就喜欢四处翻翻,尽管被宋薇骂了多次,但她依然改不了这种癖好。
人类的天性,就是凑在一起会瞎聊。
宋薇一手攥紧脖子上玉观音,一手揉着太阳穴,蹙着眉坐在矮桌上,“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
“诶,你也有这种感觉,我也是!”宋樾归眉宇骤然展开。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林隅,他从出现在外面山林的那一刻,就察觉到诡异和不适。
“你们才发现吗?”程野的讥笑裹挟着冷气,他擦拭登山杖的动作优雅如抚琴,目光扫视几人,“也不算太蠢。”
“啊,看看这是什么!”
苏娜惊喜的声音恰在此时撕裂寂静。她抬起几本书,揭开底下的暗格,颤抖的指尖捏着里面的黑色烟灰缸,那东西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底部歪歪扭扭写着一行拉丁文,苏娜念了出来:
Nemo exsurgit post ruinam
(毁灭之后,无人重生)
“诶,拿不出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她爷爷家也有这种机关,手指轻轻转动。
齿轮咬合的金属声自墙体内渗出,东侧书柜向两侧张开。扬起的积尘里飘着细碎的纸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玫瑰花香。
“咔咔咔——”
机械声响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咀嚼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林隅的耳膜被这声音震得发麻。
暗门后露出的台阶像是通往地狱的阶梯,黑洞洞的入口仿佛怪兽张开的大嘴,吞噬着所有光线。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去,竟像是被黑暗吸收了一般,连一丝反光都没有。
“上去?”顾言歪头看向程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着兴奋。程野登山杖尖轻轻敲击地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嗯。”
程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电光源尽头的木质台阶,眉骨上的钉饰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就在军靴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上方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仿佛近在咫尺,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有人!!”苏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众人纷纷拿起书房里能充当武器的物件,绷紧神经,随时准备应对。
唯有程野顾言两人只是沉默的望着楼梯口。
昏黄的手电灯下,首先出现的是锃亮的皮鞋,接着是剪裁精良的西装裤脚。一名英俊的年轻男人端着银质烛台拾级而下,高大身影如同从维多利亚油画中走出的贵族。他剪裁精良的西装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袖扣是两枚镶嵌珍珠的琥珀。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最后视线停留在程野脸上。
“我亲爱的客人,夜安。”他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带着某种不真实的质感。“你们在这里过的好吗?”
回答他的是满屋的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又风度翩翩地问道:“嗯,没人回答吗?”
宋樾归看到活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这里没住人。”
“抱歉客人,这屋子没怎么打扫和维修。”男人的声音裹着大吉岭红茶的温润,“我叫陆沉,很欢迎你们。但要记住两条...”他的声音突然凌厉如刀,"不要吵闹,我喜欢安静;不要乱碰我家的东西,特别是二楼的。”
烛火摇曳间,林隅看见陆沉的幽暗的瞳孔。
男人走到楼下,烛台突然倾斜,一滴蜡突然滴在林隅白皙的脖颈上,在瓷白肌肤上凝成血色朱砂痣。
“嘶——”林隅微微蹙眉,不悦的看着男人。
“当心。”陆沉低哑的嗓音响起,拇指碾过那滴凝固的蜡痕。“这么漂亮的脖子,我想说,你真的很适合这种颜色……”
林隅心里冷哼一声,这分明是故意的。他毫不客气的问道:“这就是陆先生的待客之道,往客人身上滴蜡?”
“分明是烛火见了美人自惭形秽。”陆沉尾音突然压低,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直直的看向一脸寒意的程野。
“哈哈哈。”笑声突兀地响起,“我开了个玩笑,不要害怕。”陆沉一手持着烛台,轻飘飘地推开堵在门口的实木桌,那沉重的家具在他手中如同纸糊,“来吧,我亲爱的客人,看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