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多疼。”侍卫在旁边窃窃私语。
“恐怕不止是手上的疼,他疼的是这儿,”另一个侍卫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
上官煜仰面躺在池边,手上的骨头尽数碎裂。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感觉已经无法传达到手指上。
她麻木地看着滴水的寒潭洞顶,无数钟乳石像利剑一样指向她。
右手伤了神经,以后怕是不能施针了。
“呃……”上官煜试着挪动身子,可还是动弹不得。她的另一只手仍然被人握着,放在冰冷刺骨的寒潭中浸泡搓洗,已经伤痕累累,分不清是手上混着的血水还是新伤流淌的血。
“医仙谷的寒潭水,原来也洗不净你手上的血。”那人咬牙切齿地说。
“喂,你好像很使劲,想让我疼,想确认我还没死,”她说。可是没有发出声音。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他说的不对。她已经疼过了,已经不会再疼了。
“医者双手不可染浊。我上官煜从未害过任何人。”她又说。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现在是死过之后靠着仙草吊气的行尸走肉了。
她本是医仙谷一个出世的名医,自帮北胤皇族以来,救人无数,本以为和三皇子走得近了,就能在皇宫里有了靠山。
如今她发现自己错了。
今天被带出门之前,她就吃了千金草。
她的预感是对的,在三皇子的暴怒下,生还的机会几乎为零。
千金草的效果不长,只有十五天。
十五天足够了,她要让萧烬寒万劫不复。
令人胆寒的嗓音从耳际传来,上官煜心中立刻揪了起来。
“我箫烬寒穷尽所能,只是想给母亲求一个安稳。我自小不被父皇待见,母后也被冷落半生,如今她本应登上太后的位置了,怎么连这样的心愿,都不能满足?”箫烬寒说着,放下她的手,蹲坐在她身旁。他抬手轻轻捋过上官煜湿漉漉的刘海,把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脸上。
圆润的脸庞仍旧玲珑漂亮,只不过没什么血色,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的手突然着力,捏起她的下巴质问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是四叔?还是老二那个野狗一样的疯子?只要交代出来,我饶你不死。”
说完,他一松手,上官煜的身体就重重地落下来。
他突然抬手,掐住了上官煜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到底忠于谁!快点交代!”
上官煜眼神浑浊,失焦。
我该交代谁呢?我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忠于你啊。
她试着用喉咙发出声音:“不是我……”
仍旧鸦雀无声。
千金草的作用起效之前,她这具身体,已经死了。
上官煜努力搜寻记忆中的蛛丝马迹,试图从中找到能解释当时仅仅在场的她的清白。
那是一日普通的午后。她午休起来后,就起身为端妃施针。端妃从起床后就觉得身子不太爽利,于是她煎了一副安神的药,把药锅从厨房端进房间的时候,她还仔细确认过药方,与她其他的药方没有冲突。端妃喝完之后还觉得头痛好转了。
可偏偏到了晚上,例行施针后,端妃突然暴毙。
那时的别苑格外混乱,整个房里,除了端妃的贴身丫鬟,就只有她。当下便来了许多侍卫,把丫鬟带走了。
上官煜留在房中,与侍卫和别的侍女仔细清点,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
房内只是丢了一枚的金针。
可当时一片混乱,来往的人多了,东西洒落一地,一枚小小的金针,难道还能是事情的关键吗。
上官煜没来得及多想更多细节,就被寒潭洞的动静惊得她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还是死了,”萧烬寒提着她的衣领,像提着麻袋一样将她丢在潭边,然后朝着她踢了一脚。
上官煜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突然万分心灰意冷。
十年的情谊,死后仍换不来他的尊重。
多亏她死了,不然也看不到他这样的德行。
突然,一个身影进入她的视线。竟然是先皇的令妃。
令妃虽然是先皇的妃子,但是年级不算太老,仅仅比萧烬寒长了七岁。令妃走到萧烬寒身边,轻轻抬手,抚摸着他的胳膊:“小心,地上滑,别摔倒了。”
“嗯,”萧烬寒点点头,将她搂在怀中, “你有身孕,小心身子。”
令妃低垂着眼眸,看着上官煜道:“她终于死了,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见面了。谁让你当初许诺她做皇后的,说出来的话又不好收回去。”
“我只是当时年少轻狂,谁知道你这么厉害,真就让我当上了皇帝。”
“不是因为我,是多亏了你心狠,演技又高,骗她当你的御医,我这才有机会给皇帝的安神药掉包。”
“对她这样来自医仙谷那穷乡僻壤的人,又不会打扮,也不够风流,像块木头一样,也就只有演了,我看着她都觉得恶心。”
“宝贝,你受苦了。”令妃温柔地帮他捋顺乱了的鬓角。
萧烬寒在令妃的脸上亲了一口,“亲爱的,以后这整个王朝,都是你我的。”
上官煜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她想过一百种理由,只觉得是萧烬寒失察误会太深,或者因为他刚刚经历了夺嫡的腥风血雨,转了性子,又因为才失去母亲,才成了这种暴戾的模样。
可她唯独没想过这个先皇的遗妃,一直像个温柔姐姐一样的女人,竟然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来人,将她丢到乱葬岗去。”萧烬寒抬了抬手,几个侍卫走了上来,看着上官煜,都不忍捂住了口鼻。
“不用裹尸了,外面野狗多,喂狗都算便宜她了。”
于是上官煜就被人丢进了乱葬岗。
天空一片火红,是最美的晚霞。霞光照在她的身体上,让原本雪白的皮肤变得有了点血色。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轻轻抬了一下。
一群野狗从乱葬岗周围的树丛中探着头,等待侍卫走了之后,它们嗅着地上的血迹夹着尾巴跟了过来。乱葬岗上还有些被席子裹着的尸体,已经差不多被啃食干净了,还有一个新鲜的女尸,它们方才正在啃食。
几条狗走到上官煜身边,嗅了嗅她的皮肤,吸了吸鼻子,去吃别的肉了。
天色渐暗,等到完全没有一点光亮的时候,上官煜坐了起来。
她起身的瞬间,那群野狗就躲着跑开了。
上官煜动了动胳膊和腿,觉得身体有点不太听使唤。她从人堆中往外爬了两米,突然被人抓住了脚。
“谁啊!”她吓得立刻抽回脚来,本来不太听使唤的身体也好用了不少。
“呃……”一个身上都是咬痕的女孩,艰难地发出一点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