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

    “我不要,我不嫁!”

    贴满大红喜字的喜房内,女孩大声地嘶吼着,同时用手中的木棍阻止房间里的任何人,包括她的父母靠近。

    “小穗啊!你听娘一句,就乖乖嫁了吧,况且人家王员外家的公子又有钱,长得也不错,是个良婿!“

    “我要进乐府,我不可以现在嫁人。一旦嫁人,我便再也进不了乐府了!”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乐府乐府!”一旁的父亲生气地说:“我们已经给了你三年的时间让你考乐府,结果呢!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都已经二十了,如今还有个员外公子看得上你,愿意娶你,等再过三年熬成个老姑娘,还有哪家男人愿意娶你。到时候你一个老姑娘,还想着娘家养你一辈子不成!”

    “我考上了!”女孩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嘶哑的声音混杂着哭腔,即便已经精疲力尽,但仍旧竭力地呼喊着内心的委屈:“分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是第一!”

    “可是乐府录取的名单上没有你啊,小穗!”

    母亲苦口婆心的话在女孩听来却如此刺耳冰冷,一句”没有“仿佛是给女孩判了一道死刑,抽光了她身体里余下的丁点力量。“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

    女孩望向房间一角,一张琴正冷冷地立在墙边,琴上雕刻的凤凰依旧是如此恣意潇洒。往日练琴的时候,女孩总觉得那凤凰是有生命的,她载着自己飞跃高山,淌过流水,赏过阳春,见过白雪。可如今,那只曾经与自己如此亲近的凤凰却显得如此的冷漠,她看不见自己的委屈,听不见自己的苦痛,她自顾自飞向远方,却彻底抛弃了迷惘无助的自己!

    夜幕渐渐吞噬了白昼,红火的喜房也终于归于宁静。

    夜半子时,一轮弯月爬上了城墙。一阵微风吹过,墙角的石蒜花在地面倒映出一抹凄艳的影子。

    ……

    “这次雇主给的佣金可是相当的丰厚啊!只要完成这一单,我们天姥山全山弟子一年的花销都有了!”

    “胡汾师弟,我们修道之人应清心寡欲,过于在乎这些黄白之物容易扰了你的道心!”

    “宋华儿,谁是你师弟!况且你清高,也不知道一个月前是谁饿得受不了,带着小蝶上山采野蜜,被蜜蜂叮了一头包!“

    “胡汾!你……”

    “好了,别吵了!”孟晓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吵嘴,“师兄去几个受害者府中了解消息,我一会儿也要去府衙看几个受害者的尸体,你们两个若是那么闲,便带着小蝶在镇子里打听打听消息,看看这提篮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晚上回来,你们若是一无所获,便每人罚抄十遍道德经!”

    “啊!不是吧!”

    “真是好齐啊,从来没有过呢!”庄小蝶站在孟晓身后,看着两人颓丧的脸,心中如此想着。

    临近晌午,提篮镇的大街上却是空空荡荡,十分冷清。近一个月来,每天都会有一个镇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死去,死法诡异离奇,闹得人心惶惶。

    “大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敲门那些镇民看到生人也都跟看到鬼一样!这能打听出什么东西啊!”

    “都怪你!要不是你,师姐能罚我们吗!”

    “宋华儿,你讲点理,方才分明是你先挑衅我的!”

    “胡汾你……”

    又吵起来了。

    庄小蝶看着吵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嘟了嘟嘴,十分敷衍地默默表示了一番自己的不满以及不解,而后便开始好奇地开始打量小镇的四周。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屹立着一座很高很高的楼,那楼之高,挡住了正午时分大半的太阳。庄小蝶跟着师兄师姐们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却从未见过如此高的楼,不禁发出“好高啊!”的感慨。

    胡汾和宋华儿此时才注意到了那楼,乍一看,便被那楼之高吓了一跳。一般的楼不过三四层,高的也不过十几层,不过那极耗人力财力,即便是在最繁华的华京要造那样一座楼也是极其费劲的。提篮镇不过是座小镇,即便现如今镇上来了一位华京来的贵族王爷,也无法且不能造出一座超过十层的楼宇,可如今眼前这座楼却足足有二十八层之高,堪比纣王为妖妃妲己所建摘星楼。

    “这楼是什么鬼啊!”

    而就在胡汾还沉浸在震惊和感慨中时,宋华儿紧皱眉头,同时拿出了怀中的罗盘。

    余光之中,胡汾也是注意到了宋华儿的动作,默默走近,眼睛紧紧盯着宋华儿手中的罗盘。

    那罗盘静静地停在宋华儿的手中,上面的指针仿若一个迷茫困惑的指路人,毫无目的地在罗盘之上胡乱地转着。

    “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啊!”

    “的确,可是,这楼确实太奇怪了!”宋华儿抬头望了望眼前的高楼,而后又看了眼手中的罗盘,上面显示一切正常,可是宋华儿眼中的疑虑却丝毫不曾减弱。

    “去看看吧!”与宋华儿相同,胡汾也不太信任罗盘的指示。虽说这罗盘是他们师门一代代传下来的法器,基本不会出错,可是作为修行之人,与其相信一个死物,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吊壶楼?”

    师兄弟三人站在那高楼门前,看着这奇怪的名字。

    ”门开着呢!“最先想着去开门的是庄小蝶。宋华儿与胡汾也紧跟着进了楼。

    三人双脚刚进楼,便被楼内的景象惊在了原地。

    如果说从外面看,此楼之高已经够震惊了,那么楼内用一根根丝线悬挂着的高低错落的数千个陶壶便是另一桩奇观了。

    ”一、二、三……“

    ”哎呀,别数了,数不完的!“宋华儿一边打断庄小蝶显得有些愚蠢的行为,一边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陶壶面前,。

    陶壶只是普通的陶壶,可上头的丝线却是极其特别。那丝线仿若是蚕丝的质地,可却比一般的蚕丝要坚固得多。丝线上隐隐透着一股子金光,仿佛是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宋华儿又抬头看了看,发现这些丝线的长度也都各不相同,有的从塔顶一直垂挂到她的胸前,可有的却高高悬于塔顶,难以望清。

    宋华儿又看了看陶壶里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呀!这壶里又好多银子!“宋华儿被胡汾的叫喊声吸引,转头没有看到人,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楼中央的楼梯上。

    “等等!”宋华儿突然察觉到了不对,“你说壶里头有东西?”

    “不是每个都有,有的有,有的没有,底下的基本没有,上面一点的几个壶里有一些金银,每个壶里头的金银数量也都不一样,有的只有几锭碎银,有的却是几锭金子。”

    “啊!越往上走,装了钱的壶越多,壶里的钱也越多!”

    胡汾一边顺着楼梯往上走,嘴里不断发出感慨,最后行至大约七层的位置时终于是爬不动了,但嘴里还是不忘发出“这楼主真有钱”的感慨。

    宋华儿则是拿着罗盘在楼底四处走四处看,同时寻找楼主的踪迹,可是罗盘始终没有任何异常,楼主也没有任何踪影。

    庄小蝶自进楼以后便走到了楼底的中央,抬头看着楼顶。一个个高低错落的壶在底下看去不过是一个个互相堆叠的圆圈,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顶上的圆圈被底下的一层层覆盖,有些甚至完全被其他圆圈淹没,一点也看不见。于是乎,为了能够看到顶上的壶,庄小蝶不断地改变着位置,更换着视野,只为看清更上面一些的壶。

    几人在楼里待了很久,待回住处时,孟晓和周生都已经回来了。

    周生看了看胡汾和宋华儿沮丧的表情,没有询问他们的收获,而是率先开口讲述自己今天调查到的受害人的情况。

    “几个受害人之间关系并不密切,除了有钱有势之外没有其他非常明显的共同点。我还查了他们之间暗中的联系,但并没有什么收获。他们两人或几人之间可能会有生意或者权钱上的联系,但却没有任何可以串联所有人的线索。“

    “他们的尸体上倒是有一个可以串联所有人的线索。”孟晓将她的双手举到眼前:“他们所有人的双手指骨都不见了。”

    “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烧死的,吊死的,淹死的,被放干血的,被分尸的,总之几乎涵盖了所有的死法,不带重的,但唯有一点相同,他们的指骨都完整且完好地不见了。“

    “啥意思?”胡汾问。

    “他们的死法不同,甚至有些尸体只能以尸块形容,但无论是如何死的,尸体如何,他们的手都是完好没有任何缺口的。”

    “没有缺口?”

    孟晓转头,眼神沉重地望着同样神情严肃的周生:“没错,他们的指骨是凭空消失的。”

    临近深冬,夜总是来得很早。

    孟晓洗漱完回到房间时,庄小蝶早已甜甜地睡去,嘴角上扬,似乎是在做什么美梦。而宋华儿则坐在桌前,盯着她手里的罗盘。

    “怎么?还在想那高楼里的事?”

    “我们在那个楼里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但我总觉得那楼有问题。”白日里进入那楼时只觉得奇怪,但夜色降临,独自坐在不算十分明亮的灯光前回想那楼里悬在半空中的一个个陶壶时,宋华儿心中却不由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突然宋华儿感觉有一股暖意慢慢贴近自己的后背。“好了!”孟晓用另一只手夺过宋华儿手中的罗盘放到了一边,”明天有空我陪你去看看,现在该睡觉了!“

    “师姐!”宋华儿用一双铺满感动的眼神盯着孟晓,然而孟晓却没有多看,而是转身到床边以一番极其粗暴的动作将七仰八叉占满半张床的庄小蝶丢到了床内,而后倒头呼呼睡去。

    “……”

    房间里那不算明亮的灯光终于灭了。

    而庄小蝶梦里那美妙的乐曲也随着灯光的熄灭而停止了。

    梦中的庄小蝶再一次回到了白日里的高楼,可这次,高楼的丝线上悬挂的不再是一个个陶壶,而是一个个人……活生生,会呼吸的人。

    他们有的安逸地待在原处。有的拼命地扯着丝线向上爬。而有的则不停地向着脚下一只张着大口的金蝉丢东西,有金色的,有银色的,而他们每丢下一样东西,他们的高度便会上升一点。

    庄小蝶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一个个向下丢东西的人一脸得意地看着费力向上爬的人,然后轻轻松松地超过他,将他远远丢在底下。而那个被丢下的人也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丝线慢慢散出点点金光,最后如烟花般消散。

    “砰”

    梦,醒了!

    第二天一早宋华儿便带着孟晓又去了一趟“吊壶楼”,然而同前一天一样,毫无收获。

    两人在回住处的路上,远远看到一辆外表华贵的马车正停在他们所下榻的客栈门口。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正在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师姐?“

    ”走,进去看看!“

    客栈门口站了许多的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里头望。不过客栈的大门被一排侍卫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里头的景象。

    “这位官爷。”孟晓径直上前,“我们就住里头,能否让我们进去。”

    “王爷在里头,闲杂人等不可入内。”冰冷而机械的回话。

    王爷?

    “他们是我的师妹,请王爷准许他们进来吧!”

    是周生清亮的声音,而在他之后,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让他们进来吧!”

    侍卫闻言,让开了一条小缝。

    孟晓与宋华儿进来时便看到方才那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正坐在周生对面。数名腰间佩剑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住,好似他是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儿,若不围严实,便随时会飞走一般。

    不用多想,这位想必就是方才侍卫所说的王爷了。

    孟晓简单地向那年轻人行了一个江湖中人见面时行的礼后,便径直走到周生一旁的空座上坐下了。

    相较于孟晓的随意,宋华儿的礼行得则相对认真,不过也是江湖礼仪。礼毕之后,便直挺挺站在孟晓、周生的身后了。

    想必是方才这位王爷已经见识过类似的阵仗,对于孟晓、宋华儿的这番江湖做派也并不惊讶与在意,脸上依旧保持着方才那副高贵且不失温润的神情。

    “各位道长法师昨日方到镇上,我本不该如此急切地催促各位。但无奈此事过于重大,昨日方才上任的提篮镇县令今日便被家人发现惨死在家中。这个妖孽实在是太过残忍嗜血,如此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个镇子便会成为死镇了。“

    “我们明白王爷的顾虑,我们师兄弟也会竭尽全力尽早抓住这个作祟的妖孽,还镇子太平。”

    “王爷。”孟晓从昨日起心里便有一个问题,方才进屋前就是否要问出这个问题思索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问:“王爷是半个月前代替自己刚刚生产完尚未出月子的妻子来她娘家提篮镇操办岳父乔大人的葬礼。那么王爷在提篮镇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没有碰到过什么意外?“

    此话一出,屋子里有人疑、有人惊、有人怒。

    “我去,这王爷可是我们的雇主啊,师姐那么问他,他不会一气之下不给我们佣金吧!”躲在楼梯上偷听的胡汾此时满脸的惊恐和担忧。

    “师姐不是在关心他吗?他为什么要生气?”

    “……”

    庄小蝶脸上的表情有多认真,胡汾便有多无语。毕竟整个房间里恐怕只有庄小蝶一个人没有听出孟晓的话外之音:

    镇上死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可王爷身为这个小镇子上最有权有势的人,若无内幕隐情,怎可能在镇上待了半个月毫发无伤。

    王爷自然也明白孟晓对自己的怀疑,他当然也生气了,不过自小良好的贵族教养让他没有立刻发作,他拦下了身边人对孟晓的训斥,但脸色还是不由得沉了下来:”且不论我对提篮镇并不熟悉,即便要放出什么妖孽作祟也不会在我完全陌生的地方。更何况诸位是我差人千里迢迢请来的,我总不能贼喊捉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王爷的一番话并不能打消孟晓心中的疑惑,可正当她还想问些什么时,一个仆从跑了进来:“王爷,王妃到了,听闻王爷在此见诸位法师,便想跟来看看。”

    王妃!?

    王爷点头示意后,一名浑身绫罗绸缎、珠钗玉环的年轻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那妇人身材玲珑有致,丝毫不像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妇人。一双粉雕玉琢般的柔夷交叠于身前,一张稍缺血色却轮廓优美的小嘴微微抿着,两弯柳叶眉紧蹙于额间,一双丹凤眼中满是哀愁,被一张苍白而瘦削的脸衬得更显憔悴,俨然一副病美人的姿态。

    “你刚出月子,怎么就赶来了,岳父这里我会处理的。”

    王妃刚刚进来,王爷便迎来上去,扶住她的手臂,让她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父亲惨死,我这做女儿的必须来。况且这事牵扯甚广,那邪祟也着实凶险,王爷独自在此,我远在封地也不安心!”

    “嘉嘉!”

    王爷将王妃那双白嫩的小手紧紧握住,仿佛是捧着什么宝贝一般,看着王妃的眼神中是满到溢出,甜到发腻,目中再无他人的爱意。

    这幅旁若无人的架势,他们二人身旁的侍卫倒是习以为常,可初见此场景的师兄妹三人却是有些手足无措,只能面面相觑,默默熬着等待结束。

    相比于处于楼下被迫拘束的三人,藏于楼梯口的二人则相对轻松悠闲得多。

    自王妃进来之时,胡汾与庄小蝶便盯着这位美丽华贵的妇人看。

    “这王爷眼光可真是不错,这王妃长得是真漂亮。对吧,小蝶。小蝶?“

    胡汾转过头,发现庄小蝶正死死盯着王妃乔嘉嘉,眼睛一眨不眨的,“小蝶,这王妃是好看,但也不至于看得愣住吧。”

    庄小蝶没有理会胡汾,她看着乔嘉嘉的脸,脑海中却渐渐浮现昨日梦中的情景,渐渐的,眼中那张美丽高贵的脸似乎与脑海中的什么东西重合在了一起。

    “这人,我见过。”

    “哈?”

    ……

    “那王妃确实有问题!”

    两脚刚跨进门槛,还未来得及关门,胡汾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乔嘉嘉的父亲乔赫是原来的提篮镇县令,也是镇上第一个离奇死亡的受害者。乔嘉嘉本人四年前被选为乐府乐师,进京给王爷庆贺生辰时被王爷看中,成为王妃,三个月前刚刚诞下王爷的第一个儿子。”

    “听着没什么问题啊?”宋华儿忍不住插嘴问道。

    “这里当然没问题,问题在她被选入乐府那一块!我们看了当年乔嘉嘉被选入乐府的公告,当我们刚拿到那公告时,罗盘便在那公告上检测出了妖气。”

    “妖气!在公告上?”

    胡汾满脸认真地对着一脸震惊的孟晓点了点头,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说法:“我和师兄将妖气驱散后,发现公告上原来的名字不是乔嘉嘉,而是一个叫做师媛穗的人。”

    “你们的意思是一只妖帮着乔嘉嘉改了公告,让她顶替别人进了乐府?”宋华儿有些不解。

    关好了门,坐下喝了一口茶的周生此时才开口:“我们了解到,虽然乔嘉嘉是官家小姐,但只是个县令之女,没有资格见那些皇亲贵胄。所以只有成为乐府乐师才有机会得见京城里的高管贵族。但这个小小镇子五年只有一个进乐府的资格。竞争可以说是非常激烈。”

    “可我昨日看见那王妃的手白皙嫩滑,根本没有任何长期练乐器形成的茧子!”宋华儿说。

    周生点了点头,“所以乔嘉嘉是借助妖的力量顶替了另一个人进了乐府。”

    周生说完时,胡汾注意到了窗边一直盯着原处吊壶楼的庄小蝶。”小蝶说在梦中见过吊壶楼,还在里头见过乔嘉嘉,你们方才去吊壶楼有发现什么吗?“

    “和我们之前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孟晓看向宋华儿,示意由她来说。

    宋华儿领会了孟晓的眼神,开口道,“我发现最顶上的壶和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啊?那些壶不都一个样子,你是怎么看出不同的?”

    “哪里一样了!那些壶有的精致,有的粗糙,有的色彩鲜艳,有的颜色暗沉,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宋华儿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怒气。

    “我……”

    “好了,别吵了。”周生打断了这对冤家的日常争吵,毕竟此刻不是吵架的时候。

    “ 你们在那个壶里发现了什么?”周生对着孟晓问道。

    “那壶里几乎全部装满了钱财,且几乎全都是官银。不过除此之外我和华儿没有瞧出其他的。但是小蝶她……”孟晓回头看了眼庄小蝶的背影,与那高大的吊壶楼比起来,庄小蝶的背影是如此的矮小,但此刻,窗前近处的庄小蝶却挡住了远处大半的吊壶楼。

    “小蝶说,那壶是,乔嘉嘉!”

    “壶!”

    “砰砰砰!”

    急切的敲门声和胡汾的震惊声几乎同时响起,吓得胡汾一下子没坐稳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宋华儿嫌弃地看了眼胡汾狼狈的样子,转身去开门。可刚解开门上的锁,便见早上王爷身边的管家一脸焦急地破门闯入。

    “各位法师,不好了,我们王妃不见了!“

    “什么!”屋中四人一脸疑惑。周生从桌上的托盘中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半杯水,递给了眼前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管家,“管家大人先别急,慢慢说,你们王妃是怎么不见的?”

    管家根本无暇喝水,更没有接过周生的水,只是略微地顺了顺气,便急着说道:“晚膳的时候,我们王爷和王妃正吃着饭,突然王妃就从餐桌上消失了!在场的人都被吓坏了,后来王爷派了府里所有人把镇子几乎找遍了,都没找见王妃,便着急派我来请各位法师了!”

    “突然?”

    “就是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碗筷都直接掉在地上了!”

    “那么巧?”师兄妹四人正疑惑于自己刚查到乔嘉嘉,人就不见了。可谁也没有发现角落窗边的庄小蝶望着吊壶楼的眼神愈加不忿与哀伤。

    “她在楼里。”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焦躁和不安,房中五人不自觉地看向窗边声音的来源。

    “小蝶?”

    “那个王妃在楼里,楼里还有一个人,等着我们过去找她。我们所有人。”

    “这?”管家此刻脸上的焦急消了大半,他有些疑惑地向周生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周生看了看庄小蝶那娇小却坚定的背影,又转头看到了孟晓递给他的一个肯定的眼神。“管家大人,请你请王爷下令让镇上所有的人集中到吊壶楼前的空地,到时我会用法术投影楼内的景象。”

    “这是?”管家有些不明白。

    “总之去了,就能得到王妃的下落。”

    丢下这一句,师兄妹五人便动身朝着吊壶楼的方向赶去。

    ……

    吊壶楼外一阵悠悠的琴声从大门后传来。琴声婉转悠远,特别是经过楼内空旷的环境反射后显得更加空灵。

    “这是,《离骚》?”

    “进去看看吧!”孟晓最先开了门。

    门后的景象与先前几次进来时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一个个陶壶被细绳悬于空旷的大厅之中,开门之时,门外一阵风吹进,几个陶壶身不由己地晃动着,互相碰撞,结合一声声的琴音,让人心头不由发慌。

    “后面有人!”宋华儿最先发现陶壶之后弹琴的人。

    那是一名身材娇小柔弱的女子,却被一身红裙衬得让人心头发怵。她灵活的手指在琴弦上不停抚动,琴音中的深沉抑郁与激昂愤慨都被她完美地演绎了出来,她的手虽然细弱,可手指的力量却极强,每一根弦,每一个音都在原本的情绪基础上带上了十足的力道,在经由楼内空旷场地的反射,使得这琴声格外响亮。不仅是楼内几人,甚至连楼外渐渐聚集起来的镇民都被这琴音吸引住了。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直到许久之后才从楼外传来镇民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和楼顶微弱的女子声音。

    “人好像都到齐了。”胡汾透过大门看着门外的广场聚了不少人,而王爷正由一堆侍卫拥护着,伸长脖子,满脸忧虑地望着里面。此时他若是进到楼内抬头向上望便会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王妃正被一根丝线吊于楼内的顶层,细细的丝线陷入娇嫩的皮肉之中,华贵的衣裙染上了丝丝血斑。

    “你是师媛穗吧。”周生温柔清润的声音响起。

    红衣女子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琴。琴上的凤凰依旧展翅成翱翔的姿态,“天地广阔,扶摇直上!”

    “不过,我没有机会了!”

    女子的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淡然。

    “你们应该都猜到了。”女子起身,走到五人面前,抬头看了看头上一个个身不由己的陶壶:”这栋楼是一个金蝉大妖造的,里面的每一个陶壶都代表镇上的一个居民。“

    楼外的声音更加杂乱。

    “而每一个陶壶的高度则代表着各自的地位,地位越高,高度越高。至于让陶壶上升的法子,有两个,一个靠自己的努力,慢慢地升上去,另一个嘛。”

    女子抬头看了看吊在顶上的乔嘉嘉,她已然接近虚脱,却依旧发出极其微弱的求救声。

    “往自己的陶壶里放钱,陶壶便会上升。而里面的钱也都会进到金蝉妖的口中。”女子低下头 ,嘴角扬起浅浅的一抹苦涩的弧度:“以钱换权,以权换力,听着多么公平!”

    “不过……”

    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随之女子周身开始升腾起一缕缕的黑气,衬得那火红的裙子更加诡异可怖。

    “怨气!”周生将几个师弟师妹护在身后,做出防御的姿态。

    “这不公平!”

    “!”

    庄小蝶从周生的背后走出来,从黑气之中抓起了女子的手,将她满是老茧的手指举到自己眼前:“权力应该要靠努力才对!师姐说过,要进步必须要努力练习,成功没有捷径的!”

    “小蝶!”

    孟晓刚想冲出去将庄小蝶拉回,却被周生制止,因为他看见,在小蝶拉起女子手的那一刻,她身上的黑气散去了许多。

    女子看着眼前眼神纯净透彻,却饱含坚定正直的姑娘,脑海中不禁浮现另一个拥有同样眼神的身影。

    那是曾经的自己。相信公平正义,相信努力就能成功。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地练习,在知道自己在乐府考试中取得第一时,满心的欢喜和期待。

    她从来不想借助乐府乐师的身份结识什么高官贵族,更不想成为什么命妇王妃,她只想让自己的琴音被更多人听到,她只是喜欢弹琴,想要成为天底下最优秀的琴师。

    可一切的一切都在四年前结束了,所有的梦想都在这楼内摔成了碎片。

    女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四周的黑气也顿时消失殆尽。

    “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这楼内原本的金蝉妖已被我吸收,与我融为一体,消灭了我,金蝉妖和这座吊壶楼都会消失。至于我,我手上有三十多条人命,他们都是这座吊壶楼内的最高者,也都是曾向金蝉妖献上供奉的人,我不后悔杀了他们,但我自己也不奢求因此得到赦免。我不怕下地狱,更不怕魂飞魄散,我只求你们等我到子时,待我恢复法力后,报了我最后这一仇。“女子抬头看着楼顶满脸惊恐的乔嘉嘉。

    “我们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周生虽然同情师媛穗的遭遇,却依旧无法漠视自己的原则。

    “我知道。”师媛穗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惧意。

    周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退至门口,抱胸倚靠门框。孟晓见状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也跟着退到门口,站在了周生对面。见着师姐师兄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宋华儿也是拉着胡汾退到了墙边。

    唯有庄小蝶静静地站在原地,透过师媛穗,看着她背后的琴。“可以再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吗?”

    师媛穗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几人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的纯洁,没有丝毫杂质。随后她走到琴旁,双手抚上琴弦。

    一曲悠扬的琴音再次响起,没有方才的愤懑与忧郁,只有清亮与洒脱。

    一曲终了,月上树梢。

    “滴答”

    一滴红色的液体从庄小蝶眼前滴落。

    庄小蝶抬头看着楼顶身着华服,却面色苍白,满面痛苦的女人。她的双手无力地挂下,手腕处的鲜红衬得那双白皙的手更加惨白。

    庄小蝶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可那里除了一张琴弦尽断,落满灰尘的破琴外,再无其他。

    庄小蝶走到琴前,琴上的凤凰已然褪色,但双翅仍呈展开样,似乎仍在奋力翱翔,冲向云霄。

    ……

    回天姥山的路上,胡汾看着手中小小的钱袋,脸上是藏不住的失落。

    “好了!”孟晓从身后搭上胡汾的肩,“做人不能太贪,有则知足,无则惜福。我们修道之人,钱财都是身外物!”

    “知道了,师姐!”胡汾虽然还是有些失落,但回想起此次提篮镇中那些惨死之人,还是觉得如此就很好了。

    “所以,乔嘉嘉后来怎么样了?”宋华儿问。

    “手筋都断了,成了一个废人。王爷将她安置在原来的乔府,派了几个人侍奉,然后自己回封地去了。”周生回答。

    “哎!”孟晓正想感慨几句,突然看到身后不远处庄小蝶正气喘吁吁地弯腰顺气,她的背上则正背着那把破琴。

    “小蝶啊,你,你真要学琴?”孟晓满脸复杂。

    “嗯!”庄小蝶勉强直起了被琴压弯的腰,脸上写满了认真:“我要和师姐姐弹得一样好听!”

    孟晓:“……”

    周生:“……”

    胡汾朝着庄小蝶竖了一个大拇指,同时向与庄小蝶同住一个院子的宋华儿递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宋华儿回了一个刀人的眼神,同时立马追上前方的孟晓,“师姐,我今后和你住!”

    庄小蝶看着前方的四人,歪了歪头,摸了摸自己背后的琴,露出一副天真无害的疑惑模样。

    “我弹琴不难听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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