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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二)

    大家吃过饭除了苏予慈要去查看补汤情况,其余都纷纷回房休息。苏予慈挥退守着的侍女,自己则坐在灶台旁添加柴火,火光明明灭灭的跳动着;映照在苏予慈黯然出神的面容上。

    “想什么呢?”

    柳宗道的忽然出现,让苏予慈惊了一下“你不是去睡了吗?怎地过来了?”苏予慈拍拍有些被吓到的心口,面带不解的看着柳宗道。

    “咳咳,我……我睡不着,便想着来看看你咋样了。你发什么呆呢?刚叫你好几声都没动静?”柳宗道关心的看向苏予慈“不会累病了吧?”

    “怎么可能会累病,我只是在想,那些被拐女子的事……”听苏予慈说起这个,柳宗道也是长叹一声“她们也是可怜人……”

    “她们若是不被拐,本应拥有平淡又美好的一生。或许能像我一样的,寻到自己的理想并为之努力,又或者背着行囊踏遍所有想去的土地;更可能有的人能成为我朝的一位女官也不一定呢。”苏予慈替那些女子畅想着本该美好的未来,心里又不断地为她们可惜,又更加痛恨那些毁了这些的人。

    “是啊,我听四娘子说起她们里面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书院山长的女儿、有手艺超群的绣娘;更有许多不知姓名的女子,被抛弃在后山里。”说到这柳宗道发了狠似的重重锤向墙面“只盼明日三位大人能将那些人,都判个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还是太便宜他们了,应当将这些畜生碎尸万段后再挫骨扬灰才是!”苏予慈说完尤嫌不解恨的,拿起身旁的斧头猛地劈开一根小腿粗细的柴火。柳宗道见状先看了看苏予慈握着斧柄的手,见没受伤才放下心来。苏予慈不似小丸儿天生力大,猛地劈开这般大的柴火,手腕及虎口处必会受到磨损伤害。二人,借着火光相对静坐许久,待补汤熬煮好才各自散去一夜无话。

    一夜过去,此时天还未亮卯时不到的样子,家家户户的灯火已然亮起。大家都在穿衣梳洗尽快吃着早饭,以便早早地去抢占个开审的好位置。林宅内的众人也都早起梳洗完毕,苏予慈方才带着补汤及丫鬟侍从,去给被救的女子们送补汤。此时已快十月,九原郡的冬季已悄然来临;苏予慈送去的不止是补汤,还有林知易为大家准备的御寒的冬衣等物品。

    苏予慈在路上已然见到三三两两的人朝着广场走去,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大人!大人!您所交代的一应事情均已准备妥当!”

    郡守正穿着衣袍,点点头示意属官退下。另外两处屋内的监御史和郡尉也起来穿衣梳洗,不一会就见三位大人在院中碰面。

    “二位大人,虽本官前去用些早膳,随后一同前去如何?”郡守看向两位同僚,面容严肃的提议着。

    两位大人点头应下,同郡守前往堂内用膳。在几位大人用膳的时间,广场周围已然站满了前来旁听的诸位百姓。其中有受害者的家属,也有走丢了孩子仍未寻回的父母。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在天空已完全大亮时;三位大人带着众嫌犯皆已到场。

    广场两侧有从县衙搬来的鸣冤鼓,从前的衙役也已被郡尉所带来的军队取代,站在广场两侧庄严肃穆。三位大人与三张桌案前分别就坐,只待时辰一到便立即开审。

    晨起的寒风吹得人面上生疼,空气中还有未散尽的雾气,此时的广场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此时此刻却静默无声。郡守看了看日晷高声道“时辰已到!即刻升堂!”

    两侧的鸣冤鼓隆隆作响,一阵阵鼓声敲在人们心口,士兵们整齐严肃的低语“威……武……”;一众嫌犯被依次带上堂。

    郡守、监御史以及郡尉三位大人,理理衣衫由郡守大人率先开问“堂下所跪何人!”

    平日里高高在上受人巴结的县令,身着单薄的囚衣被寒风一吹本就瑟瑟发抖,又经郡守声如洪钟的一问;霎时间更加抖如筛糠忙道“罪人……罪人张瑞君,原……原和州县县令。”

    “罪人、罪人原和州县县丞杜德信……”县丞跪伏在地颤声回话,在其身旁的村长眼中虽害怕,但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答道“罪人明月村村长,贺中明。”

    继村长之后连着许多嫌犯报上姓名;

    “罪人贺承泽。”

    “罪人贺达民。”

    “罪人贺树旺。”

    “罪人贺达思。”

    “罪人贺子聪。”

    “罪人贺子骏。”

    “罪人贺子涛。”

    “罪人贺子纯。”

    “罪人贺俊才。”

    “罪人贺伟聪。”

    “罪人贺承业。”

    底下的百姓听闻都是姓贺的,不由议论起来“怎地都是姓贺的?这个村长到底是有多少子侄?”

    “嘿!我听说明月村以前叫贺家村,不过是后面赏月出了名,才改的明月村。”

    “怪不得呢……合着这个村都是拐子呢?我呸!跟这样的人一个镇子,还一个县真晦气!呸!”

    有人率先朝着广场中央嫌犯跪着的地方,丢了枚臭鸡蛋,正好砸在贺承业的头上;贺承业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围观的诸人。

    “这小子居然还敢瞪回来!大家可都看见了吧?他都这样了还发狠了嘿!”

    郡守见百姓们开始骚动,拍了拍惊堂木示意肃静。又接着审问道“张瑞君!你是否勾结明月村村长贺中明,进行了长达十三年的人口拐卖?”

    张瑞君身子瑟缩了一下低头“禀大人,非罪人主动勾结!实乃贺中明通过李捕头贿赂于我,罪人只是收了点银钱而已!”

    郡守看向贺中明问道“张瑞君所言是否属实?”

    贺中明看了眼县令,心想:都这个时候,还想着把自己摘干净,哼!没门!

    “回大人,小人于天熙三十四年在永安郡,拐得一有些疯病的女子回村,还未出两日县令……张瑞君就遣人前来要拿我治罪!他说,罪人有拐卖人口之嫌,若要摆平此事小人需给他五两白银。可小人当时并未有银钱给予,这位县令大人。”说到此处贺中扬直起身板看着张瑞君大声道“这位大人,他给小人出主意说是:若是有人高价购买女子,且无论是何人只需找个买家卖掉,你不就有钱摆平此事了吗?”

    张瑞君闻言强压住心里的恐惧,也直起身板对贺中明大声道“你休要胡言!本官……小人当日是要将此人按拐卖人口罪名拿下,只他说:若大人愿保在下一条性命,此后所赚每一笔银钱都与您四六分账。小人……小人这才……”张瑞君说到此处小心的抬眼,看了看此时正阴沉着脸的郡守,又迅速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郡守看向贺中明问道“当日你所拐来的那位有疯病的女子,现今如何了?尔后又是如何犯下这些滔天罪行的如实招来!”

    贺中明跪伏的身子又低了低“小人,小人当初拐来这有疯病的女子没多久,就被同村人举报到县令大人那儿,很快就被带走吧问话。后来……后来小人为了活命,答应与县令……与张瑞君四六分账;那女子本是要卖给村里人的。后将其梳洗过后,张瑞君发现其样貌甚佳;又似乎懂些诗书。只是眼神还有脑子不大好,张瑞君舍不得该女子容貌,就收为己用后面的小人再不知了。”

    郡守没意料到竟还有此事,又紧接着审问张瑞君“该女子现在何处!你身为朝廷官员知法犯法当罪加一等!本朝律例买卖同罪,张瑞君你此等罪行当要夷三族也不为过!”

    张瑞君听见郡守要夷自己三族,忙出声辩解“大人!大人!小人只是看她无处可去,且身带疯病也卖不出……也无人寻她,这才迫不得已收留于她啊!大人!”

    郡守刚要开口,就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一高亢的声音响起“你放你爹的狗屁!谁说无人寻她!格老子的!我们寻了十三年的亲人,到成你口中无人寻的了!”

    只见从人群中挤出一行身着锦袍的人,一行人来到最前面对着郡守等人隔着士兵跪下道“启禀大人,草民蒲思瀚乃永安郡玉昆县人士,若没有出错方才所说患有疯病的女子;可能是草民的亲妹妹蒲龄心。”

    郡守示意蒲思瀚上前回话,士兵便不再阻挡。蒲思瀚来到郡守跟前跪下准备回话,只听郡守问道“蒲思瀚,你可有何证据证明方才提起的女子,就是你的妹妹蒲龄心?”

    蒲思瀚从怀中拿出一沓厚厚的画像、字帖等物品,交由属官手里,属官呈递给郡守查看。在郡守翻阅时,蒲思瀚道“这些都是小妹未离家时,我为她所画的画像;以及她本人亲手临摹的字帖等物。小妹自生下来便先天不足,是以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清醒时小妹同草民一起习文断字,糊涂是又记不清自己是谁。所以一直将小妹关在家中养病,可谁曾想……”蒲思瀚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紧,忍着怒气“谁曾想,当日家父家母不过是见天气晴好,便带了小妹出门游玩。只稍不注意一转身已没了小妹踪影!若不是遇上拐子,小妹断断不会走失!更加不会流落到离家如此之远的九原郡和州县!还请大人明查!”

    郡守及监御史、郡尉听完蒲思瀚所言,当即决定派人前往张瑞君后院查看一番。在郡守下令前往张瑞君宅邸搜查时,张瑞君闭了闭眼脑门紧贴地面,料想此生到这儿已是呜呼哀哉!

    早在县令被关押时,郡尉也早已带兵看守其大大小小的宅院,包括涉案的一干人等的宅院亦是被严加看守。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来人回禀“回大人!经搜查,下官在嫌犯府宅内发现,数十名被拐来的美貌女子!下官于府中后院柴房中找到一名,同画像上十分相近的女子。现已将该女子带来,其余被拐女子尽数在后院等候。”

    郡守吩咐将该女子带上堂来,之前一直悬心的蒲思瀚慌忙回头看去,只见一瘦弱女子被人搀扶上堂。衣着不仅脏乱,还一看便知已是穿了许久。蒲思瀚没忍住激动的情绪,连忙上前扶住瘦弱女子面上涕泪交加的喊着“龄心!龄心!我是哥哥啊!”

    那瘦弱女子见蒲思瀚如此激动,似被惊吓到;不住的挣扎起来,眼里盛满惶恐嘴里不停尖叫着“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郡守见状忙去寻侍女前来安抚,又命人请来为田春花看诊的白大夫为其把脉医治。好一顿治疗安抚后,该女子神志逐渐清醒,只还是不肯让男子靠近,于是郡守将林知易请上堂来代为问话。

    林知易拿着郡守方才所书的信纸,依照上面所写对该女子问话道“你可还知自己姓名?”

    女子坐在椅凳上思索片刻道“龄心,我叫龄心。”

    蒲思瀚听到这个回答,不住的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想要靠近妹妹又生怕刺激到她;只好在原地遥望着不远处被问话的妹妹。只见她连坐着都要人搀扶,虽恢复神志但眼神中再无当初的灵动清澈。蒲思瀚又是泪如雨下,余光瞥见还跪着的一干人等,心头怒火难消碍于还在公堂之上;只得恶狠狠地瞪着这群畜生。

    林知易面带担忧的看着面前,坐着都没有力气的蒲龄心,顾及到她的身体状态,加快了问话的速度。

    “你是何处人士?可有父母兄弟姐妹?”

    “我……我是……”蒲龄心想了许久,都没想起自己是何方人士,在林知易准备换下一个问题时;她给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答案“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林知易被突如其来的文章惊得不知如何言语,广场周围的百姓也摸不着头脑,只是想到蒲龄心她身患疯病,也只当她又发了病。在郡守准备先将人带下去治病修养时,一旁的蒲思瀚止不住的泪一串串地滑落。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接着道“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蒲龄心听见蒲思瀚的声音,浑身因害怕而开始颤抖,后又听其吟诵的是自己哥哥教过自己的文章,身子也不再抖得厉害。双手抓着林知易的手臂,看向她道“哥哥……好难背……跑!快跑!”林知易忙扶住蒲龄心,还没等自己开口说话,就听她喃喃自语道“我乃永安郡玉昆县人士,父兄皆在昆山书院教书……”

    蒲思瀚神色悲痛的对郡守道“小妹虽身患疾病,但天资聪颖。许多晦涩难懂的文章她只消熟读两遍,便能熟记于心;方才她所背诵的文章,是她丢失前草民所教。还请大人将凶犯绳之以法!”话音刚落就见蒲思瀚看着蒲龄心的方向泣不成声。

    张瑞君还想抵赖道“大人!我……不是我拐她啊!我是收留她!对,我是收留她在家中!”此话一出不仅是公堂上的三位大人,就连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唾弃。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真以为他是多么好的官儿!呸!”

    “好一个‘收留’啊!那我去他家中‘收留’一些金银财宝也不犯法吧?简直荒谬!”

    “狗官!呸!你们没听吗?他后院还有数十个美貌女子!这也是好心收留吗?郡守大人别信他的屁话!”

    “对!别信他的屁话!”

    郡守见群情激愤,也被张瑞君这恬不知耻的话给气到“哼!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人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小人……小人不敢……”张瑞君连连磕头认错,又听贺中明道“禀大人,小人家中还有一本专门记录这些年,给县衙诸人送礼的账簿!”

    “在你家中何处?”郡守盯着贺中明,心下奇怪;之前秦含山已带兵搜查了无数遍,都未曾搜出任何相关的物件,此刻贺中明却说出有账簿;明显是不想放过张瑞君。

    “回大人,此物一直藏在东屋后面的大枣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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