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做这种判断题很简单。
只需要评估双方杀人的难度即可。
三个死神至多只能杀死三个人类,也就是说,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至少还要有两个人类死在他们同类手里,死神才能胜利。
虽然不知道人类的具体规则,但显然他们是具有杀人能力的,只能挑起内讧?葛月其实挺擅长这一点。
在真正与生死相关的游戏里,信任危机是个大问题,从内讧从这个方向入手总不会出错。
“玩家们”被丢进了这个箱庭般的封闭世界里,总有人会被灼热的天气点燃引线。
话虽如此,葛月从不会觉得那些被欺骗的人很愚蠢。
“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正是这种小智慧给予了信任危机的土壤,葛月经历过数个妄想副本,她深知“大家要信任彼此”这样的情状才是最难实现的。
至于规则……
死神与普通人类,换个常见的词不是更贴切吗?
你可以杀死一只人狼、你不可以杀死两只及以上的狼、你不可以杀死村民同伴、以及头狼,人狼和头狼都可以杀死你。
葛月沉沉地呼吸着。
不过,规则本身也给予了死神们一些“好处”。“死神”这个名号天然地就被赋魅了,看起来掠夺方还是她,而身为“普通人类”,在思维没有转换之前,不会存在充沛的杀意。
她还是主动的那一方,只是、时间很紧迫。
不过在挑起内讧之前,首先要保证的是,三个死神都能带走一个普通人类,哪怕是一换一,那也是理想状况。
但,所谓“突发事件”或是“意外变量”就是如此。
葛月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吼叫。
“什、什么声音?”
身边的张莉问。
“外面传过来的吧。”葛月说。
张莉推了推镜框:“我觉得得去看看。”
葛月迟疑片刻,还是点头:“行啊。”
推开教室门,走在前面的张莉没走两步却停下了,耳边传来掩盖在虫鸣下的闷哼声,如果不仔细听,它已然和这栋教学楼融为一体。
葛月瞥了一眼对面的教室,里面有一男一女,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异常。
张莉转过身,忽然攥住葛月的手臂。
“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她说着,面色有些白。
这条廊道,她死都不会忘记。
葛月问:“是什么?”
张莉咬咬唇,猛一闭眼拉着她走向廊道更深处,越过教师的办公室,更里面、更幽深处,那里有一间盥洗室,她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张莉的脚步顿住。
“怎么了?”葛月问她,一只手已经摸上了门把手,扭开的一瞬,属于岁月的尘埃与这阴湿森林的气息一并袭来。
——拖把那些细碎而潮湿的布条和森林里盘根错节的树根别无二致,而在树根之上,属于青苔之森的森林法则,被裸露地展示。
“犯人”松开废弃的椅腿,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在问谁。
“他死了吗?”
张莉的声音毫无感情:“还在喘气。”
“对不起。””“犯人”捂着脸,“看到他,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吗,张茂?”张莉说,“就像你才是躺在那里的那一个。”
张茂只是问:“该怎么办,感觉他快死了。”
张莉问:“你还会折磨他的,不是吗?”
沉默只持续片刻,地上奄奄一息的那个人伸出一只手,似乎想站起身,他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他本能地向那个影子求助。
张莉说:“……给他解脱吧。你应该还没忘记,这里的天台通往哪里。”
-
“他冷静下来了吗?”
葛月已经在这座中心花园里待了有一会。
头发有些杂乱的张莉急匆匆地跑进这座森林。
她点点头:“还算冷静吧。”
葛月背着手:“虽然感觉不是时机,但是,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张莉有些紧张地推了推镜框。
“是阵营战,不是吗?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既然如此,不管他什么时候死,最后都能活下来吧。与其让他活着……”
葛月亲和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善良的人,张莉,这不见得是好事。不过其实我更好奇,你们看起来认识?”
张莉抿抿唇:“这所学校和我上学时读的学校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名字不同,同样的,有这样一座教学楼,被青苔与爬山虎覆盖。那是所再平凡不过的附属中学,当然,它的升学率并不普通,和青苔中学很相似。学校很喜欢招收年轻的老师,张茂,我的哥哥,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就是我的老师。”
“他的学历很高?”
张莉点点头:“是,不然也不会招到他,不过、家里情况并不好,不管是我、还是他都经受了不少事。”
翠绿的叶子,露珠下落,渗入背心。
人总面对很多压力,来自家庭社会,也有很多途径释放压力,通往社会与家庭。
激进的、缓和的。
只有六个班级、单独的老式教学楼,阴郁、偏僻,角落一隅。
临近高三,再激烈的声音也会被嘈杂与冷漠吞噬,学生之间相安无事,但在某个角落,成年人拎起了被淘汰的桌椅。
“只是在教育学生。”
“要高三了,挺正常的。”
“那个叫……薛明?薛暗?对吧?听说他初中就很浑。”
“薛冥呢?”
“老班拎走了,一会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叫他去交作业。”
张莉含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才认识,感觉和你说话会让我……轻松一点。”
她摇摇头,继续道:“当然我很清楚,模拟考后,我哥因为班上考试成绩不好,压力更大……他开始变本加厉。薛冥在我们班一直负责窗台植物,在一次模拟考结束后——
他喝了农药、自尽在了那间盥洗室里。”
“是之后的事吗?”葛月问。
张莉点头:“是。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伤痕,再加上有同学把他的日记公开在了网路上,我哥彻底被毁了——当然,是他罪有应得。不过,你也看到了,当他看见薛冥后做的事。”
一切痛苦与罪恶都被闪回。
“他一直说,如果薛冥是死在另一个地方就好了,哪怕是从天台上跳下去。”
张莉微微侧头,“他穿着教师西装的时候还算人模人样,对吧?他对其他同学也很好,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他是那一届老师里最勤奋的,但这一切都并不矛盾。”
葛月忽然问:“是你公开的日记吗?”
张莉一愣,轻笑两声,她抬了抬眼镜架:“你还真是敏锐。没办法,我哥把日记带回了家,而他写得太好了,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似乎还会在网上写小说。我尤其喜欢那一段,有关于我的那一段——
「这忧郁的青苔之森
植物如此葱郁 你能看到我
什么能被证明
证明太阳平等地照耀着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