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候场室,看起来是一处废弃的地下Live house。
角落有残缺不全的乐器,酒柜里摆着一些速食饼干和饮料。
拉塔一边冲着速溶咖啡,一边说:“都没有过期,不过,候场室里的食物通常过期了也能吃。”
易理一屁股坐上沙发,双腿搭在低矮的茶几上。
“只有你一个吗?”
“是呀。”他瘪瘪嘴,耳边的羽翼微微颤动,“之前有一个看着怪怪的人来过,又走了。这个空间站里应该有好几个候场室。”
易理开门见山:“你是‘天使’吗?”
拉塔把手里那杯咖啡递给她,弯弯眼:“你猜啊。”
易理:“不是天使干嘛顶着翅膀。”
“因为好看。”拉塔一脸坦然,右手碰了碰耳朵,耳边的翅膀变成了音符、十字架,又变成回来。
他说,“符合一下世界观嘛,小X选手,我还有很多耳饰。”
二人陷入了奇妙的对话。
易理:“啊,可以获得饰品吗?”
“可以呀,有的副本奖励是满足你的一个小愿望,这种时候就可以轻松地得到某种饰品了,对了,还可以交易,你要吗?”
“……没钱。”
拉塔:“可以用积分买噢,我给你算便宜点怎么样?”
“那算了。”易理别过脸,终于结束这段对话。
她看了眼狭窄窗户外的天光,仍能看得见些许光线。室内还在运作的电子时钟,离“夜晚降临”还有一个小时。
根据时钟,空间站的白昼有十二个小时,夜晚有八个小时。
易理没打算再折腾,打算今晚就住在这里。
其实如果这个候场室今晚只有她和拉塔再好不过,这样可以让她早点确定他的大概身份。
——这人挺棘手的。
视野受限,再抬起头的时候,拉塔就站在她身侧不到十厘米的位置。
他问:“小X选手,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哎。”
易理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有事吗?”
“不如我们合作吧。”拉塔眨眨眼,“我们还算有默契,在青苔之森的时候,好几次没有和你商量什么就配合上了吧。”
他数着手指头,“毒药的事啦,还有半夜在走廊上闹腾的事,我就猜你很想找个理由来把人确定在出现的人当中,你不能撒谎,只能由我先把事做了才能有说出‘事实’的机会。”
在那种时候,死神也无法站出来说“死神不可能企图袭击你”这种事。
易理抬起头看他一眼,又垂下头。
“太过直接的信任我无法做到——你要我怎么相信一个在第一次见面后第一时间给就想杀死我的人?”
“啊,被发现了吗。”
拉塔眯着眼,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
易理对这样做作的表情已经脱敏了。
“你对我身份的确信度太高,我只能认为你通过某种途径确定了我的侦探身份,然后我就想到了第一日的时候,在医务室你递给我一杯水。”
“对呀,毕竟我不能杀死的只有侦探。”拉塔笑,“不过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侦探了哦,直觉吧——给你喂毒药只是为了确认,可喜可贺,我猜对了。”
“所以呢,你要怎么说服我。”
拉塔摊开手,有些突兀而笼统地把易理抱了抱,虽然并没有真的碰到她——相反,易理主动地出了手——在她手肘击向拉塔胸腔的一瞬松开,他迅速倒进了沙发里。
“哎,好痛。”
易理:“……”
拉塔捂着胸口:“就是很痛啦。总而言之,我表达了友好,小X选手,是合作啦,合作又不一定需要信任。而且我猜,你其实有恃无恐,不是吗?”
他的音色沉了些:“比起在青苔之森,你看起来轻松很多。”
易理扯扯嘴角:“有吗?”
其实是有的。
易理很清楚,只有她拥有裁决权——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拉塔猛地坐起来:“为了表示诚意,在日落之前,我带你去附近走走吧,我之前基本把这里摸透了。”
易理没拒绝:“不到一个小时,能安全回来吗?”
拉塔呲呲牙:“绝对能。”
-
其实空间站的规模很大,但仍给她一种狭窄感,整个世界是被密封起来的,在城市里,也看不见那颗巨大而奇异的恒星。
即使看不见星星,它也平等地照耀。
易理不喜欢往回看,她把这样不时闪回的回忆归咎于前面走着的这个人。
低马尾晃晃荡荡。
“……你染头发了?”易理问。
“真的假的,你才注意到?”拉塔丧气道。
易理:“其实我有点记不起来你之前的样子。”
“还真是诚实。”
“我的记忆力不太好。”
拉塔扬扬眉:“是吗,完全没感受到。”
在青苔之森,她的记性好得让他觉得可怕。
他继续:“不过现在你不是侦探,你也不必保持诚实。”
“话是这么说。”
话音刚落下,不远处的街角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仓促的影子撞上了易理,她随意地反手想把对方拉住,但却被大力挣脱。
“站住!”
“站住!把东西放下!”
“三——二——我要开槍了!——一!”
眼前的一切几乎是一瞬就发生,被追逐的少年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包袱,一只手痛苦地按着腰腹。
而不远处、追逐他的人没有迟疑地开了槍。
——那是和易理手里一样的焰槍。
猝然一瞬的、仿佛魔法一样的火焰击中了少年,他应声倒地。
他就倒在易理面前,易理下意识往前去接他,但他的身体像被折断了一样。
很细小的伤口,手摸了上去,那是很细小的伤口,不像是火焰造就,生命并未缓慢流逝,而是一瞬消散,他张着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易理放下了少年的尸体,抬头去看追来的人。
——不是参与者。
“把,把东西交出来。”对方先开了口。
易理摊开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另一个人把同伴拍开,走上前来:“识趣点就离开。”她眯着眼,划弄两下手里的焰槍,“天快黑了,你们不是这个街区的人,别给自己找麻烦。”
她穿着相当宽松的外套,三十来岁的脸上皱纹很紧,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易理。
易理弯下腰,把地上的包捡起来,递给她:“我只是路过。”
“啧。”女人接过背包,简单掂了掂,“我们走。”
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
“你在想什么?”
拉塔打量她的神情。
在为眼前的一幕而感伤吗?
易理回:“我刚才以为别人……或者说别的参与者也有槍。”
这让她有种诡异的被冒犯的感觉。
“你在意这个?”
“很在意。”
具体的原因有很多,例如自身的安全,当然,更是因为易理享受“唯一性”和“权力”,她心知肚明。
“如我所料。”
拉塔耸耸肩,“你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人都死了怎么管。”易理瞥他一眼,蹲下身,继续在尸体上摸索,“你不也什么都没说。”
拉塔迈着腿往前走了几乎,在拐角处打望,又走回来。
“你在做什么?”
他眨眨眼,微微俯身看向易理。
易理终于在尸体的腰腹处摸到一处凸起,她抬起头:“该履行你医生的?职责了,拉塔。”
我可不是医生了。这话拉塔没说出口,他闷哼一声:“要我干嘛?”“他这里有东西,你肯定有小刀之类的吧。”
拉塔也蹲下身,他用指腹去感受那处凸起。
“有缝合的痕迹。”拉塔边说着,回身指了下那个拐角,“你拐过那个弯看看,我这里要费点时间。”
“行。”易理拍拍手,站起身,却没第一时间踏出步子。
“我并不讨厌血。”易理忽然说。
拉塔愣了下:“不是因为这个要支你走,我本职不是医生,得使用道具,我不想在你面前这么早就暴露全部。”
易理点点头,晃荡着来到拐角。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那颗恒星没有名字。”
他的话音尚未全然落下。
在高耸建筑间的仿佛通往世界尽头的地平线上,被大地吞没一半的银色光芒如此汹涌,没有大气的折射,它是如此明晰。
好近。
仿佛下一秒,恒星向我奔来。
拉塔甩着手里的小物件靠近。
“怎么样?还算漂亮吧?”
光芒勾勒出二人的影子。
易理微微侧头:“你怎么知道?”
拉塔耸耸肩:“刚才看到了一张照片,在那个候场室里——这样的景色,能作为筹码让你和我合作一次吗?”
易理沉默片刻。
“该往回走了。”
拉塔瘪嘴:“和我一起合作很舒服的,你和那个……萨菲聊过吧,她没告诉你吗,我很老实的^_^”
易理伸手拉开兜帽,在夜晚降临前最后感受这被吞没前最后的天光。
银色的光芒在她的脸上流转。
“我有说过拒绝的话吗?”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