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子口,花家的护卫迎上来,抱拳道:“郎主。”
花宴与他们说起巷子里的情形,赵亦月则瞧见他们个个都是猎装挎弓箭,身后有两辆用兽皮盖起来的车,上面满满都是猎获。
果然花宴今天是出城打猎了。
花宴看了眼赵亦月,对护卫道:“再让出一匹马来。”
等到马被牵到赵亦月面前,她道:“我不会骑马。”
“什么?”花宴猛地扭头,“你连马都不会骑?”
赵亦月坦然以对,“生活在城中,会骑马也无用处。”
她一直秉持着有用为先的原则,只有“有用的”才会花费精力钻研,骑马显然不在此列。
而花宴不能接受,“不会骑马不就打不了马球了!”
赵亦月对花宴说话的重点一直感到莫名其妙,“打马球更是无用。”
“赵亦月,”花宴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简直太堕落了!”
“我若天天骑马打球才是真的堕落。”
花宴欲言又止,负气别开头,独自翻身上马,“那我可不会抱你共乘,你走路吧,牵着阿旺。”
这倒是正合赵亦月的心思,她接过牵绳蹲下去,试着摸了摸阿旺圆滚滚的脑袋。
方才阿旺救了她,她有心亲近。
阿旺活泼好动,一对黑溜溜的眼睛很是可爱,它被摸了后脑袋昂起,哼哧哼哧来舔她的手,对她没有一点攻击性,赵亦月便彻底放下心来,好好揉了一把狗头,顺便把它的口水擦回去。
将要日落,西市里的商铺纷纷挂起了灯笼,映照着街道暖融融一片光,不愿参与夜市的店铺则开始收拾起来,准备闭店,和行人一起出坊归家。
走过一段,花宴见赵亦月和阿旺走走停停,玩得正欢,她只能看着,于是便要插进去,“对了,刚才巷子里那三个地痞是怎么回事?”
“既是地痞,自然是寻衅滋事。”
“你被他们堵了?”花宴缰绳一紧,转即看她平安无恙,放下心来,道,“那我刚才岂不是救了你,你还不对我感恩戴德?”
“是阿旺救的我。”
“是我和阿旺救的你。”
“是阿旺救的。”赵亦月对阿旺越发喜欢,晃了晃绳子道,“阿旺很厉害。”
“汪!”
赵亦月见阿旺挺着胸,尾巴卷成一个圈,仿佛看见它神气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果然什么人养什么狗,喜欢被夸奖这一点也和主人一样。
花宴发现自己完全被晾在一边了,她们一人一狗倒是亲密起来。
花宴不开心,然后开始动脑筋。
“好啊,阿旺救了你,那阿旺最喜欢吃鸡腿,前面就是一家烧鸡店,你不给它犒劳犒劳?”
赵亦月顿了一下,问:“阿旺喜欢喝粥么?”
“阿旺喜欢吃鸡腿!”
“汪!”
“听到么?阿旺说想吃。”
赵亦月在烧鸡店前停了下来,向里面望了一眼,微微蹙眉。
见赵亦月开始犯难,花宴坐在马上心里爽快了,“真是忘恩负义啊赵亦月,阿旺那么英勇救了你,连毛都被咬下来一块,你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赵亦月闻言看向阿旺肚子那块不自然的毛色,让阿旺停下,伸手下去摸了摸,结果带出一把毛,又在背上捻了一把,又是一团毛。
赵亦月抬头看向马上的花宴,“阿旺只是在掉毛吧。”
“掉毛更要吃好的,吃鸡腿!”
赵亦月看向烧鸡店铺内,能看见后面的炉子,柜台上有刀和蘸料和一些碎骨头。
赵亦月道:“这家烧鸡不干净,蘸料已经风干结块,烤出来的鸡有的黑有的生。”
花宴见到柜台后面的掌柜脸色变了,甚至吐了磕的瓜子拿起刀,她赶紧从马上下来,却还是没堵住赵亦月把话说完。
“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烤制的,回火了几次,不新鲜,阿旺不吃。”
“快走吧!”花宴把一人一狗推走,“你可真敢说!”
赵亦月不喜欢被碰,主动快步离开,“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的实话,有何不敢说。”
“嗷汪。”
“听到么?阿旺说不吃。”
“少给你自己找借口了!”
花宴回头见那掌柜没追上来这才放心,不忘数落她,“我看你是没钱吧!还拿我花家的牙牌混吃混喝。”
赵亦月顺着她的视线提起那跟了她一整天,但几乎快忘了的牙牌,“什么混吃混喝?”
“算了不重要。”花宴方才只是随口一提,但仔细一想,赵亦月应该的确是没有钱的,顿时又生一计。
于是干脆背着手与她并肩同行,装作十分不经意且和善道:“难得出来一趟,整条街有什么你想要的么?”
赵亦月见她不再骑马,和她说话不必再仰头,便愿意多聊几句,“你又想怎样?”
花宴十分大方道:“你没钱,想要什么我帮你买啊。”
“那我要整条街。”
“人心不足!”
赵亦月笑了一下,还是这样和花宴说话舒服,“你有这么好心么?”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心黑,”花宴抖了一下不存在的长袖,用戏腔道,“在外乃是花善人是也,小娘子想要什么?”
赵亦月笑着摇头,市场上吃喝玩乐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她没什么想要的。
不过走了百余步后,她余光瞥见街道一旁有个老嬢嬢,守着糖葫芦的草靶子,身旁带着一个抱布老虎的女孩,孩子吃了一半将糖葫芦努力伸高,想让嬢嬢也吃一口。
她忽然想起许久之前,自己曾是想过要这些没用但会让人感到幸福的零嘴。
正回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视野中斜插进来一个脑袋,“想吃冰糖葫芦啊?”
赵亦月估计花宴又要让自己求她,便不理。
“真想吃?”花宴笑了一下,“那你等着啊。”
赵亦月张了张口,却见花宴已经跑了过去,笑着同嬢嬢说了几句话,然后掏出荷包拿了钱,还蹲下去同小女孩逗乐。
竟……意外地像个正常人在买东西。
只是下一刻,她笑眯眯地掰开小女孩的手,把整个草靶子都抱了回来。
“……”
“想吃吗?”花宴把一杆糖葫芦往她面前一杵。
赵亦月向花宴身后看去,老嬢嬢拿了钱还不住向这边弯腰感谢,看样子花宴给了不少,只是一旁的小女孩委屈地哭了鼻子。
收回视线,冰糖葫芦红艳艳的十分喜庆,不论味道如何,总是能让人感到喜悦。
赵亦月心道她或许真做了件善事,伸手去拿糖葫芦,“买这么多作甚?”
谁知花宴把杆子往后一移,“想得美!”
她笑得十分欠打,“我说我去买,又没说买给你吃,是给你看的,想吃啊,求我。”
赵亦月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渐渐攥成拳。
“你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赵亦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难得看到赵亦月不是淡漠的样子,花宴十分得意,“嘴硬,明明很想吃,然后心里很失望对不对?”
赵亦月动了动嘴。
“你不会想骂人吧?你可是赵亦月,让我听听才女怎么骂人的?”
“阿旺,我们走!”
花宴抱起糖葫芦草靶子追上去,“喂,这就恼羞成怒了?让我看看。”
* * *
赶在宵禁之前回到花府,一大远便见大门开着,一圈人挤在门前左右张望。
很快,他们也发现回来的花宴和赵亦月,一群人迎上来。
领头的是轻岚,她先向花宴揖礼,“郎主。”而后问赵亦月:“姑娘您去哪了?”
赵亦月微讶:“你们这是在等我?”
出岫围上来急道:“听门房说您一早便出门了,身旁也没带个人,眼见快宵禁了还没回来,偏今天郎主还不在,我们生怕您出了意外。”
“已经出意外了呢。”花宴正交代护卫把两车猎物从偏门拉进去,回头插了一句。
轻岚看了看花宴,又看看赵亦月,“这……”
一时半会说不清,赵亦月退后一步,向他们躬身行礼,“抱歉,让各位担心。”
“您没事就好。”
几个丫鬟心有余悸道:“您下次出门好歹和我们说一声要去哪儿。”
赵亦月点头应下,视线扫过她们的脸,没想到她们会为自己担心,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但身后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情绪。
“以后,赵亦月不可以独自出门。”花宴走到众人面前,面色严肃吩咐道。
赵亦月皱眉,这是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么。
她看向花宴,而花宴一手扶着糖葫芦草靶,一手扶腰,一点不带玩笑道:“要么带上阿旺,要么带上我。”
“……”
“嘶——”话说出口花宴感觉哪里不太对,修改了一下措辞,“不对,要么我带着她,要么她领着阿旺。”
赵亦月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她就知道,花宴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面对花宴,永远不必“害怕”。
“放心。”赵亦月俯身摸了摸不安分乱跑把狗绳绕了她小腿一圈的阿旺,把揪下来的几撮毛撒向花宴。
“阿旺和阿宴,我会记得带上其中一只的。”
“什么……”花宴挥开狗毛,“什么只,别给我起狗名!我不是你的狗!不对,阿旺也不是你的狗!”
赵亦月已经牵着阿旺,和丫鬟笑着向大门走去。
花宴要跟,想起手里的糖葫芦,将它交给丫鬟,吩咐道:“这个搁在她房里,让她天天看着,但不许她吃!”
“这个会招蚂蚁吧……”
“招,最好招有毒的那种,以毒攻毒!”
在花宴进门之后,门房小厮双手插袖,和身旁人合计:“果然赵姑娘是府里将来的主母吧。”
经过的丫鬟反对:“胡说,赵美人是大家的!”
赵亦月入府后先去了厨房,厨娘见她忙打招呼:“一整天不见人,是不是饿了?”
赵亦月摇头,问:“大娘,我记得昨天炖了排骨是不是?”
“对,姑娘想吃,还有呢。”
“不,麻烦把我的那份给阿旺吧,我是该好好犒赏它的。”
“汪!”
“对,”赵亦月蹲下,已经敢揉捏阿旺的脸盘了,诚心诚意道,“今天很谢谢你,阿旺。”
“嗷汪!”
厨娘问:“那姑娘你……”
赵亦月解开狗绳,去一旁舀清水洗手,回道:“蒸笼里不是有馒头么,我拿一个就够了。”
又过了一会,花宴到了厨房。
厨娘为难道:“郎主,这赵姑娘还是不肯吃肉,咋办呀?”
“没关系,我有办法。”花宴笑了笑,早就心有成竹。
她把几个帮厨都叫了过来,道,“我今天带回来的猎物你们和护卫一起帮忙简单处理一下,明天府中不用做饭,我们全部吃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