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4

    事实上一切都没有池骛想得那么顺利。

    白日里晴好的阳光在傍晚时化作乌云,何知愚抬起头,看着天边仅剩的最后一道斜阳,低声说:“不会下雨吧?”

    任道生却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摆摆手,立刻接话:“池师兄不是救世主吗?他跟天道沟通一下,给个好天气不是轻而易举?”

    “并不是!”九九九在池骛脑海中回应着任道生,祂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尽管任道生根本不可能听到,“天气也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并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我记得你下放命定函那日是个雪天,”池骛朝门外缓缓而来的单幽兰和柳影招手,也不忘抛出自己的疑问,“那个时候为什么可以?”

    “拜托,那是世界最重要的节点,天气的变化本就是应该的。”九九九语气中带了些许无奈,“我也很想给你一个好天气,但是世界它并不会随着我的意志而转移。”

    “你身为天道真是惭愧。”池骛淡淡说道,九九九在脑海中彻底失去声音,大抵是有些受伤,但显然伤到祂的始作俑者却面上仍然风轻云淡。

    “挽澜,来的路上我遇见了连识。”单幽兰推门而入,跟在她身后的柳影一身藕粉色长裙,如烟般的长发盘成随云髻,以一根银簪固定,她双眉微蹙,但笑容却始终温和有礼。单幽兰牵过她的手,引导着坐在椅子上,继续说:“连识让我把这个给你,当做洲洲的生辰礼。”

    语毕,单幽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任道生率先站起身发现异常。池骛余光瞥向他,没有伸手揭开掩盖的布,而是先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任道生挠挠自己的头,他鼻子再次耸动,确认自己闻到的味道,“似乎是......鹿茸?”

    单幽兰见池骛眼神一凛,运转起灵力利落地掀开红布,圆润光滑的鹿角就这样暴露在几人面前。

    “好像还是新鲜的。”柳影指着整齐的切口,血迹未完全干涸,染在红布上很快晕开一团。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却接收到单幽兰传递来的眼神,选择暂时沉默。

    “那只梅花鹿?”任道生的手指颤抖,他向来不提倡伤害动物,但事实血淋淋地摆在面前时他便开始恐惧,“池师兄!他......”

    池骛举起手,示意任道生停止。他指尖拂过鹿茸表面,细密的绒毛与皮肤相接处却感觉有针刺般的疼痛,这次他感受到的气息属于九九九,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先收起来吧,这笔账留到明天清算。”段洲的生辰与宗门大比非常接近,按理来说他们应当今日启程前往京城,但四人都默契地没有着急。池骛扫过单幽兰手掌之上的鹿角,脸色平淡却在心上记了祝天霁一笔。

    这一插曲让气氛从轻松转向沉默,天边又时不时滚起响亮的雷声,房中烛火如豆,却是无人再次开口说话。

    天边雷声滚滚,天色转晚时雷电闪过,沉闷云层也终于得到机会释放,稀里哗啦地下起雨来。

    见窗外夜色浓厚,段洲举着油纸伞先去敲了池骛的房门,轻巧的三声叩门淹没在雨声里,无人应答。等待半晌后他用灵力隔绝雨帘,朝后山走去。

    一路上没有碰见其他人,或许是潮湿的雨天让人更愿待在房中,青石板地面上秋海棠的花瓣落了一地,铺就桃粉色的路途。

    然而段洲对此却没有过分留恋,他走得很快,却也没有立刻用阵法赶到后山。雨点在伞面上反复跳跃,叮叮咚咚的声音与他的心跳重合,往年的生辰池骛虽然也从未忘记过,但向来都是从山下回来后送些物件以聊表心意,或许是将至及冠,此次才会额外得不同。

    他一边期待着所谓的祝贺,又一边忧心着大雨会不会打乱池骛的计划,这一瞬间似乎很长又很远,但又好像在呼吸间就近在咫尺。

    后山的桂花与雨点相拥着坠落,积水中缀着深金色的边框,倒映出段洲的脸庞。他越过清浅的水洼,举起伞面便遥遥望见桂花树林中的人。

    他仍然穿着早些时候那件姜黄色大氅,暗色的梅花纹路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青色毛领衬得肤色白皙。池骛的灵力尚且还未恢复,但仅是阻隔雨水仍游刃有余,外部的雨声越来越响亮,穿过桂花叶时弹奏出规律的韵律。

    他似乎沉浸于这种环境之中,微微阖起凤眸,唇角带着丝浅淡的笑意,落在段洲眼中就像是个宁静的幽魂,遗世独立。

    段洲的脚步声轻缓,却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池骛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在段洲朝他而去的同时,池骛却在心中将他与小时候作比较,更高了,更瘦了,少年人清俊的身姿令简单的燕尾青锦袍都显得华贵。

    待到他走到面前,池骛才惊觉对方已经比他高上半个头了。

    “怎么不直接用阵法?”池骛看着他额头细微的汗珠,有些无奈地拿出怀中的丝帕。段洲任由他为自己擦拭额头,鼻腔中却被桂花与雨水的潮湿气味浸润,没有立刻回答。

    池骛也没将他的沉默放在心上,轻声道:“天公不作美,不过你的生辰还是要继续祝贺。”他摊开手掌,三个纸团干燥而整齐地放在其中,“你的字我想了三个,不过都大同小异,你随便选就是了。”

    段洲笑笑,他将油纸伞倾斜向池骛,两人在巨大桂花树下共撑一把伞,呼吸交缠。他没有立刻伸手拿,反而先问道:“师尊没有特别喜欢的吗?”

    池骛煞有其事地思索片刻,倒也直截了当地说:“有。”

    话音落下,段洲从中拈起一个纸团,单手展开,之间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见川。他转而说:“是师尊喜欢的吗?”

    “还真是。”池骛也在这个瞬间展露出浅笑,他说:“愿你见识山川湖海,仍恰如少年。”雨声嘈杂纷扰,段洲却只能听见他温和的嗓音,面前那双浅褐色的眼眸笑意盈盈,与周身桂花的浅金色花瓣甚是相配,不知道雨水是否在这一刻停止,但段洲确信他听见了花朵绽放的声音。

    然而他还未说出一句话来,身后便突然亮起光芒,从池骛的眼眸倒映中他看见了天际亮色的光彩。段洲转身,只见雨帘中冒出五彩的光,在半空中如同雨点掉落地面般飞溅,一如空中盛放的花。

    不同于普通烟火隆隆的爆炸声,他现在所见到的更为安宁寂静,五色光芒忽明忽暗,甚至将空中雨丝照成银线。

    “见川,”池骛在他身旁仰起头,安静的侧脸被光芒笼罩,“生辰快乐。”

    桂花林中穿梭过一道墨痕,花朵簌簌地往下洒去,夹杂着细腻的雨点,真仿若一场烂漫而又短暂的金色秋雨。

    一朵小巧的桂花花苞落在段洲的眼角,他的灵力此刻失效,寒凉的雨滴从眼角顺着脸颊滑下,无声无息地没入土地。

    在往后的时光中,段洲时常后悔没能在这个时刻吐露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没有沉默着感受心中疯狂的悸动而是朝池骛表达,不知道结局是否会不同呢?这么想的时候他看着头顶纷纷扬扬的桂花,能够回答他的只剩猎猎秋风。

    -

    这晚对于段洲像是个绮丽的梦境,直到第二天早晨参加宗门大比时仍然浑浑噩噩,任道生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背,半责怪半嬉笑地调侃,他说昨晚的烟花多亏他手中的灵火和何师兄的如有神。

    段洲自然是记得的,但也只是记得而已,昨晚他正欣赏烟火时不知道另外四个人是从哪里跳出来的,硬是凑上来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直到半夜池骛早已回自己房间休息,段洲才得以脱身。

    京城的风光他们是没好好欣赏了,才到达场地便开始听纪明彰念规则。此次宗门大比两两对决,以抽签决定,一共两天。段洲在看台上寻找池骛的踪影,却只找到朝他招手的何知愚和单幽兰。

    “池师兄说他明日再来,”任道生自然是立刻明白段洲的意思,他搭着对方的肩膀,“我们抽到濯水宗,这是个什么宗门?从来没听说过。”

    段洲收回目光,心下失落,面上却淡淡道:“总之不要轻敌。”

    两人多年交情,向来默契,遇上的两位修士是女性,皆是琴修。任道生对于这类的修士抵抗稍弱些,但好在段洲对于外部的声音几乎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因此第一轮便也正常地取得了胜利。只是在交战时醉花剑锋过于锐利,不小心挑断了两根琴弦,那琴修脸色铁青,愤愤而去。

    任道生对此敏锐许多,结束后回到客栈时还顺口问段洲:“要不我俩赔她一把新的?”段洲点头,算是应下。

    事实上他出剑时刻意避开了对方的灵器,但似乎当时对方心中慌乱,这才导致意外。不过好在宗门大比时也会有修士在京城支起摊位,寻找一把新的琴并非难题。

    是夜,京城晴朗,月明星稀,偶尔喜鹊飞过枝头,灯火阑珊。

    任道生与段洲并肩走在长街之上,周围不乏修士的摊位,前者好奇,总是在每个摊位前都要停留上几秒,但扫了几眼后发现并无有趣之物便抽身离去。段洲则是专注于寻找琴类,他视线朝前,偶尔停留在有长剑的摊位之上。

    “喂!”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女声,段洲自动将其归类为周边的环境音,仍朝前走着。

    “见川,似乎有人在叫我们。”倒是任道生率先停下脚步,他拉住段洲袖口,自从直到他的表字后任道生喊得最多,段洲顺势停下脚步,扭头朝后看去。

    白日里遇见过的两位琴修踱步而来,一人身着葱绿色团花大袖衣,稍落后些,另一人一席水红雨花锦裙,快步走到段洲面前。

    “我记得你叫,段洲!”水红裙女子肤色雪白细腻,周遭灯笼的火光为她蒙上层淡淡的光晕,她额间微微出汗,笑容明丽,“我是濯水宗的余佳梨,这是我师姐,魏昕。”余佳梨指了指面色不虞的另一位女子,欢快的语气令任道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好。”段洲朝两人问好,出于礼貌,他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啊,其实也没什么事。”余佳梨挠了挠头,姣好的脸庞上飞出红晕,“只是觉得你剑术了得,想要认识一下。”

    “那我呢?”任道生插话,将脸凑到余佳梨面前,“其实我炼的丹药都很不错。”

    “丹修也就在这种赛制上能露脸了。”魏昕挡在余佳梨面前,冷冷笑道,“若不是你的同伴,你怎么可能进入下一轮?”

    事实上她说的不无道理,但任道生显然对于她的话有不满,碍于风度却也没再说什么。段洲则打量着魏昕的神情,思索道:“魏姑娘的琴是否能够修好?”

    魏昕没好气地看向一旁,显然是没打算回答。

    “那是阿昕最顺手的琴,”余佳梨低声说,语气一转,“段道友,你的剑也太锋利了。”任道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他用手肘顶了下段洲,后者不明所以地避过,扭头看他。

    “我们正在找琴呢,”任道生在心底暗暗段洲,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要不你们随便看看,有喜欢的让段洲付钱就行。”

    “真的可以吗?”余佳梨倒是丝毫没有犹豫,反而凑近两人,她杏眼微张,眸光在橘黄色灯光下流转,轻灵而动人。

    任道生立刻转头看向段洲,对方又看向魏昕问:“魏姑娘,这样可以吗?”

    魏昕张了张嘴,但余佳梨一手捏着她的衣角,一边又用眼神示意她同意。别无他法,魏昕不情不愿地点头道:“可以,但说好了,我只要琴。”

    “没问题!”段洲还未开口说话,任道生便立刻应下,段洲心中却有些奇怪于他的殷勤,但从客观角度而言他也确实不占道理,因此只是缓缓跟上对方的脚步。

    而余佳梨则挽着魏昕亦步亦趋地随着人流向前,四人穿梭在热闹街坊,殊不知此番景象被高坐在酒楼上的三人看个正着。

    “真是年轻啊。”何知愚将壶里的竹叶青倒入酒盅,而池骛只是垂眸看着窗外,浅褐的眼眸映照万家灯火,面色平淡如水。

新书推荐: 沉舟侧畔 天下第一表示她还不够强 我在鬼界开滴滴 靠写代码在天庭寻求致富是否搞错了什么 玲珑秋月 妖界顶流!毛茸茸奶茶店 生如夏花 重生后稳拿探案剧本 [蓝锁]天才与金鱼与球 间谍公主今天也在骗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