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新身着骑装,斜衿银线穿织,大片红色似烈阳又如火。
头发高束着,尾梢缀着的几个细小银环饰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闪烁,护腕腰带紧紧勒着,身姿飒爽无比。
最后一招!
沈如新随发尾甩动捋下银环,弹向陈硕的膝弯,他抬腿躲避,被沈如新趁机一脚踹下比武台。她手腕一旋收回了银环,高举双手。
“陈叔,我赢了!”
“别急别急,我这把骨头都要被你踹断了。扶我起来!”
沈如新给陈硕搭了把手,将他拽起来后,头也不回地策马朝家赶去。
“这臭丫头。”陈硕无奈摇头,随即翻身上马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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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沈如新推开书房的门。
“爹,东西呢?”
“给我看看,陈叔一会儿就到。”沈如新一刻都不想多等。
梁帝近年来声色犬马,还有打压沈府的倾向。沈正发觉后,就敦促沈如新训练。沈如新原本的训练量比常人多出一半不止,这下直接翻倍。
她实在受不了,跟沈正提出罢工。沈正只能跟她说明梁帝的心思,并给出她打败了陈硕就将沈府私印交给她的许诺,给沈如新做了一番鼓舞,她日以继夜,咬着牙撑下,一年来进步飞速。
听到声音,沈正让剑入鞘,放下了擦剑的布:“阿新,十五岁的人了,稳重些,东西在及笄礼上给你。”
“爹!及笄礼还有大半年呢,拿出来给我看看嘛!”沈如新满脸无趣。
“阿新,打败陈硕是你能拿下它的条件。”
“那东西贵重,传给你要正式些,哪能说给就给。在你的及笄礼上,还算是一个理由。”沈正用手轻抚沈如新的头,语气纵容无奈。
听到这里沈如新只能作罢,将散落到肩前的发缕甩到身后,转身朝柳雁的院子走去:“我去娘那儿!”
迎面撞见匆匆追来的陈硕,点了下头:“陈叔好,爹在院子里,老头说要到及笄。”
又扭头歪着身子大喊“我还不稀罕呢!”
“你不喊我也能听到,嗓门倒是不小。”沈正捋了捋他的宝贝胡子。
“就是喊给你听的。”沈如新对准门口摆了个鬼脸跑走了。
看着沈如新走远,陈硕才上前,拱了拱手:“沈将军,如新现在确实有能力,就是这性子,要何时才能稳重起来啊。”
沈正直了直背:“我和阿雁就这么一个女儿,除了练武事事依她,怎能不养成这个性子,又不是懒散愚钝,风风火火的,倒也不错。”
清苑
柳雁端坐在茶桌前,啜着茶,看着沈如新迈入房门。
“今天来看我啦,倒省的遣人去找你了。”
“十天半月不回来,就知道和一帮兵练武,比你爹在营的时间都长。”柳雁嘴上埋怨着,起身把女儿拉过来转了几圈仔仔细细地瞧了又瞧,满眼心疼怜惜。
“看看你又瘦了多少,在家呆不了几天就得入宫,我都来不及给你好好补补。”
“娘,沈府私印就快传给我了,您该替我高兴,不必担心我的身体,看着瘦而已,哪个练武的不是身强体健?”
沈如新安慰一番又转回话题:“进宫是怎么回事?”
“你的诞辰在大寒,本想请个女官来家中教些礼数,撑得过及笄礼就行。”说着柳雁又顺了顺沈如新的头发。
“哪知明仪上了心,让人传信,本月十五就接你进宫学礼仪规矩,想糊弄都糊弄不成。”
“几天没问题,太久我可不乐意。”沈如新拨弄着之前收回的银环,想着可以用它装饰哪里。
“这可由不得你,小寒前你都回不来。”
她没想到合适的地方,还是把银环扣回发梢。
“我偶尔出宫放放风也没什么吧?”沈如新低头望着母亲,想让她心软。
“明仪不打算让你出宫。”
柳雁顿了顿,语气缓和:“但是别闹得太过,让人找不到你。他们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毕竟你姑姑还是疼你的。”
“阿新,我和你爹之前就提醒过你,别总是冲动,我和你爹惯着你,欣慰的是你没闯过什么祸。”
“此次入宫,当万分小心才是,不能被他人抓到把柄。”
“知道了,娘。”听着柳雁的话,她都没心思出宫闹腾了。
沈如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对榻倾身一躺,开始胡思乱想。
爹娘忠贞不二,那些个史官想弹劾可都找不着理由,这梁帝怎么还是放心不下?
想不出来缘由,沈如新想得烦,又翻身下榻,前往京外营站擂台。
“有没有人打啦?”
沈如新脚踩木桩,俯身压膝,吆喝着。
“拉倒吧沈大小姐!你都撂倒陈将军了,就别继续折磨我们了。”
一个浑身黝黑的人从人群中出来,向沈如新所在的擂台走去,十分无奈,甚至开始哽咽。
“我们的月钱都给你赢走买茶酿了,到现在没有姑娘喜欢我……”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号。
“啊啊啊啊啊……唔”李克还没嚎两声就被周围同伴捂住了嘴。
“行了行了别说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没出息。”他们将他拖到人群外开始劝。
李克这人实力不错,年纪轻轻混上了游击,就是有点楞。
沈如新喜欢逗他玩儿,抓着这点赢了他不少钱去买茶酿。
虽然李克心里想着成家,却没见他真的趁探亲的时候空出几天去沈庄帮忙,看完老母亲就往回赶,剩下的时间都用在训练上。
偶尔庄里派几个姑娘向沈如新汇报事务,其他将士上赶着嘘寒问暖,帮前忙后。他闷不吭声,埋头练武,沈如新有些疑惑。
有次问他为何不与那些女子讲话。李克说他打听已婚的士兵,得来的结果是女孩子家都喜欢孝顺踏实肯干的男子,所以他要努力练武表现踏实肯干。
沈如新听了笑得半天直不起来腰。
沈如新见迟迟无人上擂台,拍了拍手,吁起来。
“看你们怂的。明日巳时把欠的茶酿钱都给我交上来!”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的帐中去了。
她从案几上拎起一壶茶酿往嘴里倒,倚在了榻上,翘着二郎腿。
躺了一会儿,又喊了起来。
“溯云,把阿依牵来。”沈如新打算进宫前再去搜罗一下常老板的陈年茶酿。
溯云牵来了马,对沈如新说道“阿新,今日我不同你一起了,铺里有些账他们没算清,我得去看看。”
沈如新手下的几个铺子交给溯云打理去了。
“行,今晚我会带些圆子回来,娘要是派人寻我,你帮忙打发打发。”沈如新起身走了几步翻上了马。
溯云颔首,沈如新策马出营。
酿馆
“常老板。”沈如新进门就喊了起来,想诈他一下:“我听说你藏了好东西,怎么又不派人送到我府上?”
这老板常年有好陈酿,自己不去催,全被他自己偷偷喝光。知道陈酿的人没几个,还是某天她抄近路翻墙进院撞见的。
馆里的任何新品、热品都比不过陈酿。年份长,酒水丝丝浸入茶叶,茶香入酒,度数不高,清甘醇香。
虽然新品里时不时的各色花香,让人沉沦,也不比陈酿里的幽幽缕缕扯人心扉。陈酿第一次入口时,沈如新觉得熟悉,像是尝过千百次后的回味,而后消散得很快,让她怎么都抓不住。
“没有,沈大小姐,真的没有。”常老板出声迎接。
“您想要好的,馆里哪次没给您送去府里?”
“还有那些新品,哪次京城里您不是第一个尝着的?”
他可怕死这个小祖宗了,出手阔绰,但爱干些不着调的事。
坑手下钱订茶酿、截宫中贵人的货、搜刮自己拿来喝的陈年茶酿。
手下的钱不关他事,贵人的货也可以补。
可就是这陈酿,常老板想想都心痛。千金不换的滋味,还没好好品几杯,全被这大小姐搜罗搜罗强买强卖走。最近刚弄来的两壶陈酿,得保住!
沈如新看老板一脸决绝的样子就知道有东西。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常源,我都快及笄了,真的不送我什么吗?”
“我们间的交情,你一点都不在意。”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认为你我多年朋友,想着你能祝福我……”
常源愣了,往往不愿交出陈酿时,都是武力切磋,也就是他单方面挨打。这次大小姐猛然一变,改为深深切切地游说。
察觉到对方开始动摇,沈如新添了一把火:“过几天,我需得出行,再见亦是不知何夕。”
“地方苦闷,唯有陈酿能解我哀愁,还盼着老板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没想到啊没想到,强人所难,我还是走吧。”
她长吁短叹,摇头晃脑,灌了口茶酿,朝着门外慢慢转身,想要离开。
常老板左思右想,即使沈小姐做了些不着调的事,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况且当年自己初来京城开馆时沈小姐帮了不少忙。
算了,分她一壶,自己少喝一壶又不会怎么样,沈小姐府中事务繁多,陈酿能帮她一帮也算是值得。
想想心又揪了一下,并非心疼沈如新,是舍不得那壶陈酿。追了两步,喊住沈如新,引她入后院。
“好啦好啦,随我进后院,我拿给你就是,就一壶,再多也没有了。”
沈如新见好就收:“好嘞!多谢老板!”她在常老板身后跟着,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常老板不仅从屋内拿来了陈酿,还有一白瓷瓶。
都拿给她后,开始絮叨:“白瓶里是新品,混了些桂花,一并带着吧,正好不用让人给你送去了。”
又递了几根红绳,“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红绳辟邪,你要是出远门的话就拿着吧,还等你回来给我新品的反馈呢。”
沈如新接着了:“常老板,你不地道啊!”
“前几年我去京外营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现在我说出个门你就这么大方?”
“行了行了,别跟我贫了,那么多男人辟什么邪,我看营里就你最邪门儿。”
常老板摆摆手开始撵人了:“沈大小姐,时候不早了,酿馆打烊,你回吧。”
沈如新听了也不恼,笑脸嘻嘻的。
“常老板,我们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