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上元灯会,洛城整条街道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都是精美的花灯,映得黑夜同白昼一般亮堂。护城河水面碎金粼粼,画舫过处,涟漪搅散一河光影。

    叶知秋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高腰褥裙,配淡紫色夹袄,衬得她腰肢纤细,弱柳扶风。乌黑的长发中分,挽成双环。她肌肤如雪,颈间隐约可见淡青的血管,放佛一触就会留下红痕。眉如远山含烟,眼尾微微下垂,眸中总是含着一汪水光,看人时欲语还休。实在是一股惹人怜惜的风流。这是她随军以来第一次好好装扮,为的却不是赶热闹过节,而是制造一场偶遇。

    自从慎王攻下洛城,他的地位实在炙手可热。皇上的圣旨中所谓“不世之功”,是忌惮他功高盖主;晋王一直以来野心勃勃,当年安排她进尚药局本意是探听皇上的心意,如今也已经转成了慎王。她明白,他是众人的焦点,也是自己将来要对付的首要目标。这是攻下洛城后的第一个隆重节日,慎王为了了解民情,会在夜晚出游。

    很快她就在一个戴面具说戏的戏台下发现了他的英挺的身影。她挤进人群中,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屈膝行礼。他转头看见了她,眼波从她眉间的梅花妆流转到她樱红色的唇,随后把目光投往戏台,平静如水。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慎王微服出访,妾不便称呼,还请慎王恕罪。”

    慎王眉心微皱,“无妨。”

    台上带着面具傀儡戏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惊堂木脆响)话说江南有位痴情公子周玉衡,生得俊秀儒雅,却偏偏迷上了潇湘馆的清倌人白小莲。这姑娘天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眉心一点朱砂痣,见人未语泪先流,说是家道中落才沦落风尘。

    (折扇轻摇)周公子日日为她写诗作画,变卖田产只为博她一笑。直到那夜暴雨,他隔着窗棂,瞧见白小莲对镜自照,哪有什么泪痕?她正对着铜镜练习蹙眉,嘴角还噙着冷笑。

    (扇骨猛地一收)您道这周公子该当如何?他竟在门外轻笑一声:"原来姑娘的泪,比诗还假。"可第二日,照旧捧着新写的词笺上门。只是这一回,笺上墨迹未干,倒像是他自己哭湿的。

    (醒木炸裂)好一个你情我愿!这世间最荒唐的,莫过于一个愿骗,一个甘愿受骗;最心酸的,却是那被骗的人,早把真心当作了赌注!”

    堂下的人们都哄笑鼓掌起来,她饶有兴致地转头看向他,“世上多是痴情女子,真的有如此多情的郎君吗?公子觉得呢?”“我若是他,定要杀了这个清倌。”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瞟了她一眼,“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的人,这戏忒差。”

    她跟在他后面,“戏虽差,但是面具好玩,妾身想去买,公子愿意一同吗?”他停下脚,看着她微微点了下头。叶知秋看着他的眼眸,眉眼具笑。来到摊前,她挑了两个面具,刚要掏腰包却见他伸出手付了铜钱。

    她试探着问,“请公子挑一个喜欢的戴。”他没应她。她有些哂哂地收回了手,却被他夺下其中一个。

    叶知秋一把把那个面具夺回来,“我来帮公子戴。”说罢便小心地把面具覆到他脸上,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肌肤,而后转到他身后,手指穿过他的束发把带子系好。

    她系好面具后来到一个铜镜前,指着镜中说,“公子你看,我给你系了一个蝴蝶结。”

    慎王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两人来到一个挂满花灯的铺子前,她取下了一个灯谜,“画中佳人能解语,镜里牡丹可生香——打一四字俗语”。她稍一思索便胸有成竹,“我猜到了,公子呢?”他饶有兴致地看她,她拿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真字,“画中佳人为假象,却似能解语,就是似真,”又写下一个假字,“镜里牡丹是虚影,偏觉可生香,就是乱真。”

    “真真假假”,被他抢先答下。

    叶知秋突然意识到,这个灯谜实在有些意有所指,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却看到他带着一丝玩味探究的目光。好在隔着面具,她虽有些心慌却可以貌似轻快。店家把灯笼递给慎王,慎王接过后用灯杆推了下她的手,她赶忙接过来,手心已经出了细细的汗。

    两人沉默地走着,眼前升起了一片天灯。金黄色的灯飘荡在深蓝的的夜幕中颇为壮观。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公子可愿去放盏天灯,可以祈求心想事成。”“我所愿之事,从不需要天成全。”“或者也可以祭祀故人。”他点了点头。

    两人摘下面具,提笔书写。

    慎王看着叶知秋写下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何意?”她微微一笑,“人活一世总有不如意时,妾希望不管遇上什么都能牢记枯树前方也有万木逢春。”“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吗?”“只是人总会身不由己罢了。”

    她念出慎王写下的“雪蘅”,

    “是我母亲的闺名。”

    她顿时惊慌失措,要屈膝请罪,却被他扶住。

    “不知者不罪。”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这是叶知秋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从随军以来,他的脸上总是看不出表情,偶尔有喜怒,也是转瞬即逝。而此刻,他的脸上却流露出哀伤无措。她鼻头一酸,“对先夫人而言,看到公子如今不必再到处征战,平安康健,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他们看着放飞的天灯慢慢消失不见,一同往回走。

    回到寝殿她把花灯好生收到了柜子里。

    次日,她在他案前用扇子控制火候熬药膳,“这是用党参炖的药膳,微臣想着可以补养身体,帮慎王疗愈旧伤。”他从案中抬起头抬眼淡淡笑着看她,赶忙补上一句,“不苦,加了蜜糖炖的。”两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她盛出一勺汤后悄悄下药,端给清河,“清河,你最了解慎王的口味,烦你尝一尝,是否合适。”“味道有些淡,叶侍医可以再加些蜜糖。”

    晋王从外面走进来,“二哥,我的人在前朝地宫里发现了一条隧道,父皇让我们寻找的传国玉玺很有可能就在里面,下面人不敢擅动,你若得空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好,现在就走。”晋王朝叶知秋投来一个目光。

    清河捂着头扶着墙壁,她赶忙迎上去,“你怎么了?”“只是觉得有点头晕。”“你先坐下。”她帮他搭脉,“无妨,只是有些血行郁滞,神志涣散,你平时可有恶心冷汗?”“这么一想有时候是会这样,我之前从没在意过。”“别怕,只是微恙,我给你针灸一下,此针下去你可能会有些困倦,可以先睡一会,我出去帮你熬药。”“多谢叶侍医。”

    等清河睡过去,她便迅速地翻阅起慎王的案卷,多年的训练让她过目不忘,不一会儿就记得七七八八。

    等她端着药回来清河早已醒来,她看着清河喝下补药,盘算着尽快把消息传给晋王。

    自从进入洛城以来,慎王的公务就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几乎找不出空隙的时间。他吩咐非政务都要在用膳的时候汇报,剑伤换药之事自然也安排在了睡前。

    这夜细雨连绵,空气中飘荡着泥土和青草的清冽气息。叶知秋举着一把竹伞,来到了慎王的殿外。清河帮她收好伞后,贴心地把门掩上,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慎王正坐在床上低头翻看文书,屋里燃着炭盆和香薰,铺面而来夹杂着檀香的暖气带走了雨夜的寒气。她解开大氅的系带,正要脱掉却撞上了慎王不知何时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暗示的意味,只是若不继续恐怕会更加奇怪,只得忍着那道目光把大氅脱下放在凳上。

    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慎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地说,“过来。”

    叶知秋一步三蹭地来到床边,把药箱放下。

    他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扣子,抬头看进叶知秋的眼眸。

    宽衣换药本是寻常事,只是不知是不是殿内炭盆烧得太热,她只觉得脖颈有些发烫。

    叶知秋只得伸出手帮他解扣子。手指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只觉得一阵触电,而比这更让叶知秋觉得难捱的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澈的湖,幽深而澄澈,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为他宽衣解带。

    叶知秋暗暗开心于他慢慢上钩,但还是一副害羞的样子,“请慎王别再看着微臣了。”

    他浅笑一下,轻轻别过了头。

    叶知秋帮他把衣服脱下来,解开纱布,伤口看起来已经在慢慢愈合。

    她有些心疼的样子:“慎王当日是怎么受伤的?”

    慎王:“我做前锋冲击敌营诱敌深入,被几百骑兵围住,多亏了魏瑜,我们才顺利突围。”

    “我听闻洛城久攻不下的时候晋王曾因魏瑜将军的副将寻放叛逃,把他抓了起来,是你力排众议保住了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魏瑜如果要叛变,怎么会比寻放晚?我知道他难免有气,便把身边的钱都拿出来给他当路费,他被感动了还是留下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救了我。”

    叶知秋:“慎王待人以诚,属下自然会投桃报李。”

    慎王看着叶知秋:“我不怕被辜负,也不怕遇人不淑。因为我不会选错人,即使错了也没关系,我有能力为此担责。所以只要是我认定的,我就会拿出诚意对他。”

    她一边涂抹药膏一边轻轻吹,慎王放佛被电到了一般往后轻轻一缩,药膏被碰到摔碎在地。

    叶知秋赶忙俯身收拾,慎王要帮忙被她阻止,“不敢劳烦慎王,微臣做就是。”“那你小心些,我去侧殿更衣。”

    她听着关门的声音,只觉得心在砰砰跳。

    刚在俯身捡药的时候正看到床下有一个金色的盒子,样子十分精致,跟慎王寝殿的素雅风格极不协调。今日晋王送给她的密信说传国玉玺并未寻到,但是他怀疑慎王偷藏了,让她趁着可以密切接触他的时候四处寻找。那么那个盒子究竟装的是什么?

    如今殿内只有她一人,是查看的最好时机。可是慎王若是偷藏如此重要的宝物,真的会放心留下她一人在殿中吗?这会不会是引她入彀的圈套?

    若不是圈套,慎王难道真的已经信任她了?按照他如今的实力和地位,若是怀疑她大可继续让她半月诊一次脉,无需顾及许多虚与委蛇,可他却还是让她相伴左右,日常随侍。

    即使他言行举止滴水不漏,但他身上倨傲的气息是藏不住的,他的野心不一般得大。若是他真的私藏传国玉玺的事情败露,他会怎样做?是举兵造反还是被削爵赐死?自从他攻下洛城,晋王已经要治他于死地,若是抓到如此大的把柄他怎么可能让他有生路可逃?何况皇上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否则也不会赐下慎王这样的名号。

    这些天她一直在尝试引诱他对自己感兴趣,她也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按照慎王的性子若是对她毫无兴趣只会敬她而远之,怎么会在她面前展露脆弱思念亡母?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自从随军以来已经一年未看望过她了,不知她的病如今发作得厉不厉害?晋王派去的人把她照顾得好不好?当年她那做御医的父亲为了别的女子抛弃了她们母女,是母亲悉心教养她长大,即使条件再艰苦也请名医继续教导她学习医术,只求她即使寻不到一个如意郎君也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可是好景不长,母亲却生了怪病,纵使她能诊出病因也只会更加绝望,因为需要的药材是雪顶幽叶,极为珍贵,只有皇室公卿才能得到。她做晋王府侍医的药童时被齐王发掘,自此被训练成了他的细作,换取给母亲救命的药材。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对自己的敌人起了恻隐之心。若不是晋王对母亲的救命之恩,她怎能有母亲安稳陪伴这么些年?窗外的细雨丝丝缕缕地打在窗棂上,走出蛇形的弯折曲线,一如她幽深而晦暗的心。

    叶知秋观察了四周的窗户,确认窗外没有可疑人的监视。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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